李滄行說這話時,神目如炬,臉上的表情寫滿了不可置疑,無可阻擋的堅定與執着,海風吹拂着他頭巾後逸出的披肩長發,而他那斬釘截鐵的語氣,更是讓眾人心中一凜。
錢廣來皺了一下眉頭:「從這些屍體的情況來看,攻擊他們的敵人只怕不是從淺灘上追殺過來的,而是來自於海上。」
李滄行點了點頭:「不錯,淺灘本就難行,這些人又是奪路而逃,就是倭寇想要從淺灘上過來追殺,也不可能越過後面的人殺到前面,他們中側的部位多是側面,應該是倭寇乘了小船從海上射箭放槍所導致,胖子,你是不是想說我們進攻的時候也要注意這種情況?」
錢廣來沉重地點了點頭:「不錯,天狼,敵軍除了正面抵擋外,也一定會在激戰的時候從側面乘小船攻擊我們,倭寇的鐵炮手我們都見識過,雖然這些人武功不行,但是鐵炮威力巨大,就是我們這些人的護身真氣也根本無法抵擋,這種情況,如何應對?」
李滄行微微一笑:「放心吧,已經作好了安排,一會兒我們只管正面廝殺就是,不用分心。」
說話間,戚家軍的軍士們鋪草路已經差不多到了五里開外,李滄行的虎目中神光一閃,轉頭對着柳生雄霸點了點頭,二人心意相通,身形同時飛起,向着前方的戚家軍將士們的行軍隊列飛去,而李滄行的話遠遠地從空中飄了過來:「胖子,這裏就交給你了。現在就可以步行出發啦,我們先走一步。前方會合!」
戚家軍將士們寬闊的肩膀成了李滄行和柳生雄霸最好的借力對象,二人都提氣縱體。落腳之處踩在軍士們的肩頭,這些軍士們給踩得向上微微陷了幾寸,腳面處沒入淤泥之中,但很快就隨着二人的離開自己而重新恢復了原狀,甚至連手上傳遞稻草的工作也沒有停歇下來。
幾十個起落之後,李滄行和柳生雄霸落到了整個隊伍的最前方,打頭的幾個軍士紛紛向二人行軍禮致意,李滄行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繼續手上的工作。而這時天已經開始蒙蒙亮,這片淺灘外四里多的盡頭處,灘頭的敵軍已經開始集結,黑壓壓的一片人影中,星星點點的火光,正是點燃的鐵炮導火索,看起來至少有着兩百挺鐵炮在嚴陣以待,而倭寇們抽出的太刀,則一閃一閃地泛着寒光。雖然他們沒有象平時那樣瘋狂鼓譟,但這股子殺氣,卻是隔了幾里路都能感覺得到。
李滄行和柳生雄霸抽出了各自的兵刃,閉上眼睛。緩緩地向前方慢步而行,他們的腳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這泥濘的淤泥之中,可是絕頂的輕功卻讓他們的雙足沒有完全地陷進去。如履平地一般。
如此這般,二人向前走了一百多步。突然,兩人不約而同地睜開了雙眼。李滄行手中的斬龍刀上冒出一陣紅氣,脫手而出,去勢如流星一般,徑直地鑽進了前方十步左右的泥地之中,只聽一聲悶哼從地下傳出,斬龍刀瞬間從地底回來,血槽上一滴鮮紅的血液已經化為一汪碧芒,閃閃發光。
柳生雄霸哈哈一笑:「終究還是讓你快了一步,想不到你練成了御刀之術。」
他的話音未落,腰間的脅差脫鞘而出,右手的村正妖刀幻起一陣刀氣,在那脅差的刀柄處一擊,脅差帶着破空之聲,鑽進十五步外的淤泥之中,一聲巨響過後,一顆蒙着黑布的人頭騰空而起,而一股血泉高高地噴上了半空之中,在這塊給炸開的泥地中,一具無頭的黑衣屍體,手裏還緊緊地握着兩把苦無。
柳生雄霸上前幾步,撿起了落在地上了脅差,內力一震,脅差上的血滴被真氣蒸發得無影無蹤,他把脅差的刀身在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一如剛出鞘時的那樣明亮刺眼,若無其事地放回了自己的腰間刀鞘之中。
就在這一瞬間,李滄行的耳朵突然一動,剛才二人憑着對殺氣的感知,偵察到了兩個躲在地下的忍者,他們的龜息之法雖然厲害,但是那種掩飾不住的殺氣,即使是身處地下兩尺之處,又隔了十幾步遠,仍然無法躲過兩大絕世高手的感知,剛才這一下出手,瞬間取了兩人的性命,而兩聲劇烈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聲,卻是從三十步外清楚地傳進了李滄行的耳中。
李滄行和柳生雄霸幾乎同時作出了反應,身形向前飛去,而兩把絕世兵刃則在空中劈出了幾道刀波,轟向了出聲的那處地面。
「轟」「轟」「轟」,強烈的氣勁爆炸聲和慘叫聲不絕於耳,地里冒出幾道血泉,三四顆人頭滾了出來,而十餘道黑色的身影則從泥地里破土而出,剛一出地面,雙手就連連揮出,打出點點寒芒,襲向了空中的李滄行和柳生雄霸。
李滄行哈哈一笑,手中的斬龍刀突然變得勢若千均,緩慢地連劃出三個大圈,由外到內,那幾十枚射向自己的寒芒和兩枚黑漆漆的雷火彈,如同被一個巨大的漩渦所捲入,本來洶洶的來勢一下子給化解於無形,而這些暗器都在空中自行旋轉起來,去勢也越來越慢,竟然象是被斬龍刀吸附在身上一般,而刀頭之上,那兩枚黑色的雷火彈卻是在滴溜溜地旋轉着。
剛才逃出來的十餘名都是甲賀家的精銳上忍,這回甲賀半兵衛帶了主力去攻新河城,而剩下一半左右的部下卻是跟着上泉信之一起行動,最前面安排了兩個中忍潛伏,結果這兩人的功力不足,給李滄行和柳生雄霸遠遠地就感知到了存在,十幾步外就被擊殺,而這些潛伏於後的上忍雖然功力高過中忍不少,但也不免心驚,一下子也被兩大高手察覺。這一通爆氣攻擊,直接斬了五六人。剩下的十餘人畢竟是精銳的上忍,出地之餘還能以暗器反擊。情急之下,連看家的雷火彈都用上了。
只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李滄行的兩儀劍法講究的就是四兩撥千斤的以柔克剛之術,加之他現在武練經已通,內力早達化境,以斬龍刀使出兩儀劍法,吸附這些暗器,實在是輕鬆自如。
十餘名黑衣上忍的眼中閃現出了深深的恐懼之色。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世上有如此的武功,能這樣輕而易舉地化解自己賴以成名,如暴風驟雨般的暗器攻擊,甚至連那威力巨大,碰撞即炸的雷火彈也在那刀尖上跳起舞來,卻不爆炸。
李滄行的眼中殺機一現,怒吼道:「還給你們!」手腕一抖,一道紅色的刀波在空氣中如同閃開了滔滔大浪,把這幾十枚暗器。連同着那兩枚雷火彈一起打了回去。
這十餘名黑衣上忍這時候才如夢初醒,拼命地向後躍起,可是他們的輕功又怎麼能快得過這迅捷破空的暗器,前面的兩個人身上瞬間就釘滿了各種忍鏢和手裏劍。剛要張嘴慘叫的時候,那兩枚黑乎乎的雷火彈卻是不偏不倚地鑽進了這兩張血盆大口之中。
兩聲巨響,其他忍者們身上未及發出的雷火彈。紛紛被引爆了起來,震天動地的響聲此起彼伏。一路傳了過去,漫天的煙塵中。除了海底淤泥的那種帶着鹹味和魚腥氣的特有味道外,還有着濃濃的血腥味,就連這片煙塵之中,也已經被這十幾名忍者的斷肢殘體染成了一片血色,海風輕拂,這些血滴珠子染得李滄行和柳生雄霸滿身都是。
李滄行搖了搖頭,喃喃地說道:「不自量力。」他對着身後看得目瞪口呆的那些軍士們說道:「這裏安全了,大家繼續向前。」這些軍士們如夢初醒,開始繼續向着前方鋪起草堆來。
百餘步外,淤泥里一下子鑽出了二十幾個黑衣忍者,頭也不回地向後奔逃,而更遠處,地面開始變得扭曲起來,幾十條地壟向着對面橫嶼的方向急速地通行,顯然是那些藏身於地底的忍者知道這回不可能躲過李滄行和柳生雄霸的探測,與其在地里等死,不如提前跑路了。
李滄行和柳生雄霸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大踏步地向前走去,這回二人基本上確信,地底之中應該不會再有忍者的存在了,不過為防萬一,兩人仍然是屏氣凝神,靠着絕頂高手遠超常人的嗅覺和感知力來判斷前方的淤泥之中,是否還有敵軍的忍者潛伏。
如此一來,二人又向前走了兩里多的路,眼看離着橫嶼已經不足兩里了,地底的敵人似乎已經清理乾淨,再沒有任何殺氣出現,李滄行的身後響起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很輕,很堅定,似乎是那種用着腳尖點地的輕功提縱之法,李滄行不用回頭,也就知道一定是錢廣來他們跟上來了。
錢廣來的聲音隔了十幾步傳了過來:「哈哈,滄行,幹得漂亮啊,我們在後面遠遠地看到了也是拍手稱快呢。」
李滄行微微一笑:「地底的敵人已經清除了,接下來就是要正面強攻了,胖子,一會兒看我的動作,我伏地時你們就要跟着迅速趴下,我躍起時也得跟着躍進,明白嗎?」
裴文淵笑道:「是當年落月峽之戰大破那烈火老魔的火槍手嗎,我等照着當年公孫大俠和司馬大俠的做法便是,只要近到百步之內,就可以全力衝擊。」
李滄行臉色一變,搖了搖頭,正色道:「不可,那些倭寇的鐵炮,比起老烈火的那些火器可要強上了許多,百步距離,即可洞穿軍士的鐵甲和我們江湖高手的護體真氣,而且他們還有一種戰法,名叫三段擊,就是把鐵炮手分成三隊,輪流擊發,前面放槍的人則後退裝彈,周而復始,威力無窮。」
歐陽可皺了皺眉頭:「那鐵炮的威力我們前一陣都見識過,我們的傷亡多數是由此物造成的,確實厲害,無論是護體真氣還是鐵布衫硬功,都無法抵擋,天狼,這麼說我們不能直接全力衝擊了?」
李滄行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各位,只怕這一仗。我們會付出比以前各戰加起來都要慘重的傷亡,如果我倒下了。你們就跟着柳生前進,柳生若有不測。胖子和文淵頂上,以此類推,身邊不管是什麼同伴倒下,都不要去救助,繼續向前躍遷攻擊,直到最後一人為止。」
眾人的眼中都閃出一絲堅定的神色:「放心吧,看我們的。」
李滄行的目光落在了拖在後面的不憂和尚臉上:「不憂,我跟你戰前說的事情,不要忘了。」
不憂雙手合什。微微一笑:「你就瞧好吧。」
離橫嶼只有一里不到的距離了,天色已經發亮,對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兩三百名戴着陣笠的火槍手已經排成了三排,前面一排的臥倒,第二排的跪立,最後一排的則站着,把槍架在前一排人的肩頭以作瞄準,兩百多杆鐵炮身上。導火索正在燃燒着,而這兩百多挺鐵炮那黑洞洞的炮口,卻指向了前行的黑龍會高手們,鐵炮手身邊站着三個領頭的隊長。全都是滿臉橫肉,髮髻朝天的倭寇,高高地舉着倭刀。隨時準備擊發。
李滄行貓下了腰,所有身後的同伴們跟他一樣。蹲了下來,腳下淤泥那帶着海腥味的氣息一下子鑽進了眾人的鼻子裏。中人慾嘔,而這時候大家卻顧不得這些,全都跟李滄行一起,趴到了地上,開始向前緩緩地爬行。
越來越近了,三百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李滄行的眼裏,那些倭寇鐵炮手們眼中殘忍的,帶着殺意的光芒不停地閃現,他深吸一口氣,突然一躍而起,身邊的柳生雄霸也跟他一起行動,象個彈簧似的從地上瞬間彈起,雙足狠狠地在泥地上一蹬,身形頓時就向前飄出了五六丈遠。
第一個倭寇隊長的手中戰刀狠狠地落下:「以該!」第一排臥倒着的倭寇鐵槍手們幾乎同時扣響了板機,鐵炮巨大的,百雷擊落般的轟鳴聲震撼着所有人的耳膜,而遠處煙霧繚繞之中,火光點點,李滄行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幾十枚黑壓壓的鉛子,以極快的速度向着自己這裏飛過來。
李滄行低吼一聲「落」,他的身形一下子伏倒在了淤泥之中,一絲青煙從他眼前不到三尺的地方騰起,卻是一枚鉛子重重地擊在了他面前一兩步之處的泥中,彈起的鉛子擦過他的頭皮,他能感覺得到那火辣辣的鉛子的味道。
身後響起了十幾聲悶哼之聲,雖然跟着李滄行衝擊的黑龍會弟子們個個都是高手,但畢竟人的速度快不過子彈,仍然是有些人中彈倒下,痛苦地翻滾起來,他們在來之前都有過準備,即使翻滾,也都是直接滾到了淺灘邊上的水裏,以免擋住後面同伴的衝擊道路,一個浪頭打來,李滄行清楚地看到剛才還碧藍的海水,已經變得腥紅一片。
李滄行咬了咬牙,幾十聲的槍響暫時告一段落,他吼道「起」,雙手向地面一拍,身子凌空而起,再次向前飛出三丈遠。
槍聲再起,這回李滄行清楚地發現,那些火焰的高度比起剛才明顯高了一些,顯然是因為這次擊發的乃是蹲射的那些鐵炮手,而非第一批臥射的,李滄行的身形迅速地落在了泥地里,一顆貝殼划過了他的臉頰,鋒利的邊緣在他那練過十三太保橫臉的臉上留下了一道白印子,而蒙面的黃巾也狠狠地給切開了一條口子,李滄行顧不得這些,因為他聽到身後又是十幾聲悶哼響起。
李滄行只稍待了瞬間,便再次長身而起,向前衝出五六步遠,這回他死死地盯着那第三排舉着倭刀的倭寇隊長,他的嘴剛剛一動,李滄行便大吼道「落」,他的身軀重重地墜入了淤泥之中,而身後已經一片黑色,看不出多少黃衣的黑龍們弟子們,如同倒下的麥浪一般,隨着李滄行的動作,再次狠狠地撲在了泥中。
鉛彈帶着悽厲的風聲,從李滄行的頭上兩三尺處不停地飛過,,有些低射的鉛子,打在李滄行面前幾步之遙的地方,甚至打得一些貝殼和螃蟹凌空而起,那些咸腥的貝類與螃蟹的液體,濺得李滄行滿臉都是,只不過這回的味道,卻又帶了三分的火藥味。
李滄行一咬牙,再度向前躍進,這回他看得真切,最後一排的鐵炮手們正急匆匆地向前舉槍,而剛放過槍的鐵炮手則開始從人的縫隙中向後退了裝彈,訓練有素的倭寇們從人的左邊退後,從人的右邊前進,倒也是絲毫不亂,可見他們平時對於這套三段擊的陣法早已經是駕輕就熟了。
但李滄行這回還是奔出了十餘步,這下離着倭寇們已經不到一百步了,他的心開始跳得很厲害,因為在他敏銳的鼻子裏,似乎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不是那種淤泥和海底生物的咸腥味,而是一股子邪惡的毒腥氣,一如當年白蓮教總舵中那些煉製藥人的毒缸,他迅速地吼道:「當心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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