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彩鳳的心也跟着下沉,聲音都有些變調:「你,你又在搞什麼鬼!」
嚴世藩笑着一指遠處的巫山派總舵:「你看,你的兄弟們不是都在寨中嘛!」
屈彩鳳的雙眼圓睜,身子都在發着抖,一邊嘴裏不信地說道:「不,不會的,我的兄弟們是分頭突圍的,不會的。」
一邊把頭轉向了遠處的總舵大寨,只見那裏已經是燈火通明,原本已經空曠的大寨中,這會兒人山人海,廣場上,哨塔中,到處都是人,只不過全是給點了穴道,又用繩索牛皮筋牢牢地捆綁,嘴裏塞着布條,而眼睛上蒙着黑布的巫山派徒眾,就在廣場正中間的,卻是那些幾個時辰前跟着天狼和屈彩鳳一起突圍出去的總壇衛隊的女兵們,林千源的一隻胳膊已經沒了,傷口處不停地冒着血,被捆得跟個肉棕子一樣,扔在最顯眼的位置!
屈彩鳳的嘴裏吐出一口鮮血,噴在了地上,她再也站不住,一下子癱倒到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天狼的心也是如刀割一樣,他很想這時候把屈彩鳳抱進懷裏,想盡一切辦法去安慰她,可是現在虎狼在側,屈彩鳳畢竟是個女人,這時候她可以崩潰,而自己不可以!
於是天狼壓抑着心中的悲痛,盡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對嚴世藩說道:「嚴世藩,你果然歹毒,既然你一早地已經查到我們突圍的動向,將我們的人分頭截殺,現在又為何要把他們帶回巫山寨中?是想逼我們投降嗎?還是想得到你想要的那東西?」
嚴世藩哈哈一笑:「天狼,你們投不投降的老子沒興趣。至於那東西,我現在也不指望你們能給出真貨,把你們拿下之後。有的是辦法讓你們開口,只不過現在嘛。我們想跟你們玩一樣遊戲,讓你們親眼看到自己是如何地自食惡果!」
屈彩鳳吼道:「嚴世藩,你,你不得好死,你在我們的人里放了內奸,不然,不然我們的人為什麼還會每天飛鳥傳說報平安!」
嚴世藩得意地笑道:「屈姑娘,你現在才知道這一點。太遲了。你不是在巫山派總舵里埋了幾萬斤炸藥嗎?這會兒我就會讓你親手種下這一惡果!」
屈彩鳳的身子劇烈地抖動起來,又是一口鮮血吐出:「嚴世藩,我求求你,不要,不要啊!」
嚴世藩的臉上遍佈殺機,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就是你們聚眾謀反,對抗朝廷的結果!」他的手高高地舉了起來,一隻火把跑到了他的手上,只要他的手一落,那他的手下就會點燃火藥的引火線。
天狼的眼中寒芒一閃。這個時候,一切言語都沒有作用,只有擒賊擒王。拿下嚴世藩,這寨中人才有一線生機,屈彩鳳已經心神大亂,不可再戰,而這個重任,捨我其誰?!
天狼的周身紅氣暴漲,兩隻眼睛變得血紅一片,斬龍刀交到右手,斜向地下。身形快得不可思議,直射嚴世藩。這回他不需要刀上有任何幻影,也不需要那種平時凜然的氣勢。一切只追求一個快字。
只可惜有人的動作比天狼還要快,那個黑衣蒙面的老者的影子還停留在剛才所站的地方,而人居然已經擋在了天狼的身前,一柄金光閃閃的長劍不知道從哪裏現到了他的手中,而濃烈的黑氣轉眼間就把他整個人圍繞了起來,天狼只感覺到一陣強大無比的氣牆瞬間橫在了自己的面前,讓他無法突破。
天狼的牙一咬,一般的武者碰到這種強力阻擊,首要的選擇就是全身而退,尤其是要向側後的生位急閃,以避開對方的追擊,而天狼這會兒心急如焚,心裏想的就是儘早擺脫這功高蓋世的蒙面老者的追殺,於是也不後退,反而大步向前,人刀合一,直劈那團混沌的黑氣。
「噗」地一聲,天狼連人帶刀地衝進了這團黑氣之中,卻發現自己的周身都被這團黑霧所籠罩,無邊無際,一團漆黑,而那老者陰森可怖的笑聲卻是在黑氣之中若隱若現。
天狼心中暗叫不好,看來這老者的武功之高,超過了自己的想像,他應該是早就算計到了自己會悍勇直進,而故意把自己困在了這個空間之中,冰冷刺骨的黑氣開始侵蝕起他周身的紅色護體真氣,而天狼能清楚地感覺到,金光偶爾地一閃而沒,那是老者的金劍,正在找機會攻擊自己的薄弱之處。
天狼收起了速戰速決或者是靠氣勢迅速打退對手的打算,轉而抱元守一,斬龍刀帶起萬千刀光,先是把周身護得水潑不進,而他那雙鷹一樣銳利的眼睛,而在仔細地捕捉着那一閃而沒的金色劍影。
這是一場漫長,寒冷,艱苦的較量,天狼感覺到自己在和一個看不見的對手作戰,嚴世藩當年在蒙古大營里一旦佔據了上風,就把自己幾乎逼入了絕境,這終極魔功的邪惡可怕之處可見一斑,而這個蒙面老者身為嚴世藩的師父,功力比起當年的嚴世藩更強,連人都不用露面,就把自己困得死死的。
只是天狼這些年來遭遇了無數生死之戰,每次與強敵交手,對武學的領悟也是更上一層樓,功力比起當年蒙古大營之戰時,又有了相當的進步,這回既然已經身陷重圍,乾脆就排除雜念,靜下心來慢慢地尋找破綻,如果能找到機會,反敗為勝,制住這個神秘老者的話,自然也可以逼嚴世藩就範。
左前方的金光一閃而沒,而那蒙面老者眼中閃出的森冷寒芒則象閃電一樣地劃破了整個黑氣。天狼的心中一動,手中的斬龍刀向內一轉,心意與刀靈相通,直接縮成二尺左右的長度,向着那金光的方向就是脫手擲去,這一下他用上了兩儀修羅殺的手法。但一路之上沒有那種震天動地的氣勢,而是迅如雷霆。
斬龍刀飛快地擊中那團金光的所在,只聽「波」地一聲。一個殘影被擊得四分五裂,而老者那陰森的笑聲卻從天狼的右側傳了過來。
天狼濃眉一沉。右手一運力,掌心外吐的兩儀氣勁一下子變成了擒龍勁的收字訣,那把斬龍刀在空中轉了個小圈,轉瞬間向右方擊出,飛向了那個老者第二次陰笑的所在。
這一下凌空御刀的辦法,是天狼上次在船上大戰時見到徐海的飛刀神技,可以通過吸勁吐力來改變刀的方向,觀者有意。他通過當時徐海周身氣流的變化和他體內氣息的變化情況,基本上猜到了這種內息的運行方式,在寧波的那段日子,還有這段時間在巫山派大寨里,他日夜苦練這一凌空御刀的辦法,終於有所小成,今天和這蒙面老者的較量,正是神功初成的第一次試練。
那老者顯然對天狼的這一手意料不到,只聽到「嘩」地一聲,似乎是護體氣勁被擊破的聲音。一道黑氣瞬間湮滅,而天狼周身的籠罩着的黑氣也一下子消失不見。
儘管是黑夜,但耀眼的火光仍然讓天狼眼前一亮。剛才是那種極度的黑夜,無盡的黑暗,整個人的情緒都變得極為壓抑,若是這種情況再持續一兩個時辰,足以被這又黑又冷的環境給逼得發瘋。
十丈之外,那黑袍蒙面老者沉默地挺身而立,而他的右手袖子,明顯被割開了一道口子,袍上還有些紅色的血跡。顯然天狼剛才那一刀,不僅擊破了他的護體氣勁。甚至讓這位功力高絕,如武神一樣的人物。也受了點輕傷。在場的其他眾人,嚴世藩,司馬鴻,展慕白等,似是沒有料到天狼居然能突破這重圍,個個大驚失色。
蒙面老者沉聲道:「天狼,你小子剛才那凌空御刀的本事,是誰教你的?天狼刀法和屠龍刀法中,並無此招。」
天狼一擊得手,豪氣沖天,哈哈大笑:「這是我自創的刀法,就叫龍御刀法,怎麼樣,前輩,指教一下如何?」
蒙面老者重重地「哼」了一聲,聲音中有些動怒:「年輕人,偷襲一次得手也不用太張狂,我要殺你,還是有把握的。」
天狼朗聲道:「前輩武功確實在晚輩之上,但晚輩自信,前輩斬下晚輩頭顱之時,晚輩至少也能讓前輩身上的一樣東西永遠離開,您可以試試!」
那蒙面老者的眼中光芒忽閃,似乎是在評估着天狼的話,這個年輕人自出道以來給了他太多的驚訝,他也沒有料到天狼的體內竟然能蘊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他的終極魔功以各種邪法陰招速成,但對自身的傷害也是巨大,而天狼的武功堂堂正正,雖然天狼戰氣也頗傷身,但不至於留下巨大後患,加上天狼實在是武學奇才,每次見到他,武功都會有不同程度的提高,再這樣下去,何時能反超自己,尚未可知。
嚴世藩悄悄地湊了上來,低語道:「師父,這小子現在功夫邪門得很,這次是好機會,一定要把他除掉,不然日後會是心腹大患。」
蒙面老者一扭頭,眼中寒芒閃閃,嚴世藩似乎是極為忌憚此人,低下了頭不敢再說話。老者緩緩地說道:「我自有計較,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候,按你的計劃行事。」
嚴世藩點了點頭,一直高舉着的火把突然放了下來。天狼突然意識到不對勁,想要衝上前去,卻只聽到遠處的巫山派大寨那裏,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猶如雷神下凡,又好比山崩地裂,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轉頭向後看去,卻只看到那大寨之中火光沖天,爆炸聲此坡彼伏,一如幾個月前在雙嶼島被萬炮齊轟時的那副景象。
一道道的煙柱隨着地底炸藥的爆炸而騰起,高大的建築也一幢幢地轟然倒下,石塊與木條被高高地震上了天,又混合着煙塵重重地砸向了地面,一起在空中飛舞的,除了這些斷石殘木外,還有各種人體的殘片,成千上萬具屍體裏炸出來的血,把那本是黑色的煙塵也染得血色一片,而那些巫山派俘虜們臨死前的慘叫與哀號,即使隔了這十餘里。即使在這巨大的爆炸聲中,仍然清晰可聞。
嚴世藩得意的哈哈大笑,手舞足蹈。那張胖臉上的肥肉已經開始扭曲,而他身後的眾多護衛也跟着放聲大笑。展慕白和司馬鴻咬牙切齒地看着遠處的這一切。火光映紅了他們扭曲的面部肌肉,而身後的華山派徒眾有不少年紀較長,看起來應該參加過當年落月峽大戰的人,已經哭着跪在地上,抽泣着叫道:「師父,師兄,你們看到了嗎,大仇今天終於得報了!」
智嗔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十幾年下來,他的容貌幾乎沒有變化,除了臉上多了不少滄桑與風塵以外,一如當年那個沉穩鎮定的僧人,他和身後的幾百名少林僧人全都單手合什,口宣佛號:「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屈彩鳳從地上一下子蹦了起來,雙眼血紅,幾乎眼珠子要迸出眼眶外。雙手抄在手上,朱唇早已經給咬出了血,大吼道:「你們。你們這些滅絕人性的魔鬼,老娘,老娘跟你們拼了!」她這下已經急火攻心,體內的天狼戰氣完全失控地亂躥,而臉上和眼中也是青氣和紅氣交替閃現,一張嘴,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而她的兩眼一黑,暈倒在了地上。
天狼的雙眼中也熊熊地燃燒着復仇的火焰。這幾個月來和巫山派中人朝夕相處,讓他早就扭轉了以前對巫山派只是一幫綠林土匪。只會打家劫舍的成見,那些淳樸的老人和天真可愛的孩子們。更是山寨中的一道別樣風景,可是他剛才眼睜睜地看着不少婦孺和孩子也被綁在那山寨之中,隨着大爆炸而灰飛煙滅,慘絕人寰已經不足以形容這場浩劫,他的心在滴血,而不可遏制的憤怒在他的心口飛速地成長,將要爆炸!
天狼扭頭看向了嚴世藩等人,怒吼道:「你們連老人孩子都不放過,還是人嗎?嚴世藩,誰給了你這權力讓你這樣亂殺無辜!」
嚴世藩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巫山派的山寨里,只有聚眾作亂的匪類,不問老幼,盡行誅滅,這是皇上下的聖旨,怎麼,陸炳沒告訴你嗎?」
天狼怒極反笑:「哈哈哈哈哈,好個狗皇帝,昏君不去想着治好國家,卻只會殘害自己的百姓,這樣的皇帝,反了也罷!」
嚴世藩的臉色先是一變,轉而大笑道:「哈哈哈哈,天狼,這可是你說的。大家都聽到了吧,此賊竟然敢公然出此忤逆之言,那就是死有餘辜了,來人,給我將此人亂刀分屍!」
嚴世藩身後的護衛們全都拔出了兵刃,作勢欲上,這些人雖然能看出天狼是絕頂高手,但現在的天狼已經傷痕累累,右胸的那個肌肉的內陷怎麼看怎麼古怪,而他身邊的屈彩鳳已經因為急怒攻心而昏倒在地,天狼本人又和那蒙面高手纏鬥許久,這時候就是鐵人,也經不住數百高手的圍攻。
司馬鴻突然開口道:「小閣老,這天狼畢竟是錦衣衛的副總指揮,一時急怒,有些怨言出口也是情有可緣,就算要殺,也應該把他交給陸炳定奪,現在這裏取他性命,只怕不太好吧。」
嚴世藩回過頭,冷冷地說道:「司馬大俠,你是不是跟這天狼打過一場,惺惺相惜,想要為他求情保命?或者是你看到巫山派這樣完蛋,也有些心生同情?」
司馬鴻的臉色一沉:「我等身為俠士,自當斬妖屠魔,只是老人和孩子有什麼罪過,也要玉石俱焚?小閣老的做法,恕司馬不能理解。」
嚴世藩沉聲道:「這些人聚眾謀反,本就是誅九族的大罪,而這些老頭老太和小屁孩子也都是九族之內,放了他們是皇上的仁義,殺了他們也是依國法行事,這回皇上既然有令斬草除根,那我們自當遵循,司馬大俠若是有意見,可以向徐閣老他們提。」
司馬鴻恨恨地說道:「眼不見為淨,小閣老,司馬言盡於此,天狼如果死於你手,只怕你在陸總指揮那裏也不好交代,既然這裏也沒什麼事,司馬就先行告辭了!」
嚴世藩冷冷地回道:「慢走不送!」華山派和少林派的數百人全都跟着司馬鴻和智嗔等人返身下崗,山上只剩下了嚴世藩身後的三百多名護衛,還有嚴世藩師徒二人。
天狼剛才趁着這難得的機會,一直在暗地調息,現在他能用的功力不到八成,光是面前這兩大絕頂高手中的任何一個,自己都無法對付,更不用說還有那數百護衛了。他扭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下,眼角掛着淚,嘴角淌着血的屈彩鳳,心中暗道:「彩鳳,對不起,都是我做事不密,導致你巫山派遭此大禍,我李滄行只有用命來謝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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