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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賀天長慘然一笑:「我們本就是一群山民,過着與世無爭的日子罷了,只是在日本碰到天下大亂,戰國時代,這些貪婪狠毒的大名連山民也不放過,這才逼得這些山民成了忍者,並不象武士流派那樣幾百上千年的世家傳承,所以爺爺說過,只有讓所有的人能平安快樂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比什麼忍者門派的虛名要好得多,伊賀二字,比起大家的性命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
天狼嘆了口氣:「想不到你爺爺竟然能如此灑脫,創下了如此響亮的名頭,卻又並不為此所累,中原各派若是有你爺爺一小半的豁達與見識,也不至於這千百年都廝殺不斷了。」
幾聲雞叫聲遠遠地傳來,伊賀天長看了一眼東方已經開始有點發白的天色,一抹晨曦從遙遠的天際外那厚厚的黑雲中透了出來,她笑了笑:「天狼,黑夜是我的朋友,白天則是我的敵人,不能再多留了,我得趁着天還沒亮出城去,你一切當心,下月初三,我們在寧波還會有機會再見的。」
天狼一抱拳:「伊賀姑娘,珍重。」
伊賀天長忽然想起了什麼,開口道:「天狼,一定要當心鳳舞與陸炳,尤其是鳳舞,以我的直覺,她可能還有更多的事情瞞着你,而嚴世藩則可能掌握了她什麼秘密,所以才能操縱和控制她,那天在船上,我能聽出她的不情願,但最後還是跟着嚴世藩走,應該不僅僅是遵從父命。」
天狼微微一愣:「這話是什麼意思?鳳舞連以前是嚴世藩女人的事情也沒有對我隱瞞。又還能有什麼事情被嚴世藩抓住把柄?」
伊賀天長搖了搖頭:「這也只是我的猜測,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天狼。我是女人,有自己的直覺。我能看得出鳳舞確實愛你,但她好象有什麼事瞞着你,更有什麼秘密怕被你發現,這點請你千萬要留意。」
天狼嘆了口氣:「對於這對父女,我永遠是看不透的,也不知道他們對我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我既然答應了要娶鳳舞。就不會食言,如果他們別做得太過分,那我這個承諾也不會改變,只是現在他們確實是在躲着我,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在想什麼,做什麼,不管怎麼說,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汪直與徐海之事,此事一了,我會找他們問個清楚。」
伊賀天長嘆了口氣:「天狼。其實我覺得你並不適合黑暗的官場,只有心狠手辣,皮厚心黑。才能在這官場中混下去,而你是天生的大俠,又是如此的鋒芒畢露,毫不妥協,只怕遲早要被奸人所害。你勸我和徐海不要依戀權勢,早日思退,我完全同意,可是你自己呢?難道你不應該給自己考慮一條退路嗎?」
天狼苦笑着搖了搖頭:「當初加入錦衣衛,是相信了陸炳的一片赤誠為國之心。也不忍心朝堂之上儘是虎狼,想要救民於水火。上不負國家,下不負黎民。現在看來,確實是我太天真了,世道黑暗,大明已經風雨飄搖,並非我這樣的人能力挽狂瀾,伊賀姑娘,謝謝你的好意,倭寇之事一結束,我會找陸炳問個清楚,如果他仍然只想着自己的官位與權勢,執意繼續與嚴世藩為伍的話,那我也只有對他說抱歉,退出錦衣衛了。」
伊賀天長哈哈一笑:「拿得起,放得下,這才是男兒本色,天狼,如果我不是已經嫁給了徐海,一定會愛上你的,嘿嘿。好了,多的不說啦,你我就此別過,寧波港再見!」伊賀天長說完之後,身形一動,天狼也沒見她怎麼動,只見她的身影一下子就象壁虎一樣地游上了屋頂,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之中。
天狼搖了搖頭,心中暗道:我當年留在錦衣衛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鳳舞,你還有多少事情是要瞞着我的?
嘉靖三十四年很快到了,正月初三,寧波港口,凜冽的西北風吹得碼頭上一字排開的大旗獵獵作響,而這本來就可以容納上百條商船進入的大型港口今天早已經被上萬軍士警戒得水泄不通,港內港外儘是新打造的高大戰船,而岸上的明軍,個個盔明甲亮,剽悍雄壯,黝黑的皮膚和結實發達的肌肉,以及站在寒風之中仍然標杆一樣的軍姿彰顯出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雄師勁旅,而領頭的一名軍將,正是那義烏壯士陳大成。
天狼今天仍然是一身正裝,圓頂平鍋帽,飛魚服,大紅披風,獸面玉帶,勁褲馬靴,斬龍刀套在一把繡春刀的刀鞘里,系在腰間,而沉穩有力的右手則牢牢地按在那玉質刀柄之上,鐵塔般的身材即使在一眾強悍的義烏士兵中間,仍然顯得異常顯眼,今天他換了當日上島見汪直時的人皮面具,外面罩了一層青銅假面,看起來在神秘中透着一絲威嚴,只有虎目中閃閃的神芒讓人看出他極高的修為。
胡宗憲則穿着全套的正式二品大員的官服,正襟危坐於一張紫檀木大椅上,面前則是三十丈左右長度的碼頭行道,戚繼光,俞大猷等一眾將官全身甲冑,站在他的身邊,而徐文長則依然一副儒生的打扮,青衫磊落,羽扇綸巾,站於胡宗憲身後,今天除了胡宗憲以外,其他所有的浙江高級官員,如鄭必昌,何茂才等,個個稱病或者託事不出,只有胡宗憲的門生,寧波知府馬之遠,穿了一身紫色的五品官袍,戴着烏紗,站在自己老師的身後,與徐文長比肩而立。
從今天凌晨開始,天狼等人已經在這裏杵着了,這幾天天狼一直忙於這次會面的安保工作,帶着浙江的錦衣衛在這寧波港碼頭四處搜索,提前五六天就封了港,幾乎把港區十里之內的每塊石頭都翻過來查看了一遍,生怕有人在這裏手腳,埋些炸藥或者挖些暗道之類的。還意外地發現了幾個不法商販臨時藏貨的秘密地窖與倉庫呢,也算是個意外收穫。
陳大成在這裏站了有兩個多時辰了,這半年多的軍訓把他手下的礦工們已經練得很成氣候了。天狼見過他們每天的操練,軍容嚴整。訓練有素,比起他見過的任何一支大明軍隊,包括北邊宣府大同的官軍都要令行如一,天狼心中感嘆,這些義烏百姓的兇悍和勇猛是自己見識過的,難得的是把這幫以前沒有任何軍旅經歷的莊稼漢們訓練成真正的虎狼之師,看來戚繼光果然不負名將之稱。
陳大成小聲地開了口:「天狼大人,今天那汪直會來嗎?」
天狼微微一笑。雖然隔了鐵面具,陳大成看不到他任何的表情:「大成,怎麼會這樣問?如果他不來,我們這麼多人在這裏做什麼?」
陳大成搖了搖頭:「倭寇狡猾,詭計多端,該不會是把我們主力吸引在這裏,然後去打劫別的地方了吧,朝廷也真是的,我們這些兄弟日夜玩命操練,就是為了上戰場痛殺倭賊。給沿海的百姓和死難的兄弟們報仇的,可這回說招安就招安,早知道這樣。我們才不從軍呢,一想到要跟這幫倭寇以後穿一身皮,我就氣得吃不下飯!」
陳大成越說越激動,聲音也漸漸地高了起來,引得幾十步外的胡宗憲都往這裏掃了一眼,天狼連忙悄悄地在他身後拍了他一下,示意其噤聲,二人站得跟標槍一樣,這才讓胡宗憲的眼光轉向了他處。
天狼嘆了口氣。也不扭頭,低聲道:「大成。不要亂說話,能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上次在義烏殺的那些是正宗的倭子,而所謂的倭寇,不過是沿海那些以打漁為生的漁民和海商,引了倭人來打劫東南的城鎮而已,他們並非是倭人,象這次來的汪直和徐海這兩個倭寇頭子,都是正宗的中國人。」
陳大成恨恨地向上「呸」了一口:「沒良心的東西,帶着東洋倭子來殺自己人,這種人就應該千刀萬剮才是,還招個鳥安啊。」
天狼知道,仗義每多屠狗輩,這些底層的百姓對倭寇的痛恨,往往是最強烈的,而主戰的情緒也是最為高漲,戚繼光能把義烏兵們安撫下來,讓他們肯今天來這裏為了招安而站崗,想必也是做了許多工作。
天狼笑道:「大成,事情很複雜,並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這些人雖然做的事情十惡不赦,死一百次都夠,但畢竟現在也有悔悟之意,若是不給他們一條退路,那他們只會死戰到底,東南這裏還不知道要打多少年的仗,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遇兵災,大成,就是你的兄弟們,也會有許多人無法活着回到家鄉。」
陳大成慨然道:「天狼大人,我們選擇了當兵殺賊,就早把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俺那媳婦還跟俺說,若是不能平定了倭寇,就別回家了。嘿嘿,只是這樣不戰而勝,總覺得心裏悶得慌。」
天狼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大成,可別想得太簡單了,只怕以後這戰事不一定能中止呢!」
陳大成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怎麼,還要打?難道倭寇不想投降?」
天狼笑着低聲道:「也不完全是,汪直徐海這幾個頭子是想招安的,但他們的幾萬手下以後如何安置,會成問題,而且對於汪直和徐海這幾個首領的處罰,現在朝廷還沒有最後決定,若是最後把他們處死了,難保手下人不會復叛,到時候可能會是持續的戰爭了。」
陳大成撅了撅嘴,低聲道:「朝廷是想讓人投降了以後再殺?」
天狼收起了笑容,點了點頭:「很可能有這意思,還沒定,大成兄弟,你怎麼看這事?」
陳大成跺了下腳,說道:「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是喪德的,就是對付十惡不赦的倭寇,也不能這樣,如果要消滅他們,就應該真刀真槍,明火執仗地在戰場上殺,如果允許他們投降,把他們招安了,那就是赦免了人家的罪過,再要殺的話,只怕難服人心,天狼大人。俺陳大成性子直,有啥說啥,我想兄弟們。還有普通百姓們也會這樣想的。」
天狼嘆了口氣:「只可惜你們都能想到的事,在上面的人未必會想到。胡總督憂心的也是這件事,所以也希望汪直他們首先是要信守承諾,今天準時前來接受招安,其次要為朝廷剿滅其他的賊寇,建立功勳以將功贖罪,只有汪直他們以實際行動洗刷了自己的罪惡,胡總督也才好向皇上為他們求情啊。」
陳大成嘟囔道:「要換了我是汪直,才不招這個鳥安。天狼大人,他們人又不傻,你們能想到的,他們不可能想不到,就會這麼心甘情願地往這個火炕里跳嗎?」
天狼微微一笑:「現在木已成舟,不跳不行了,上次我去雙嶼島談判招安的時候,日本的倭子和呂宋島上的西班牙人,還有福建廣東一帶的海盜頭子陳思盼聯手攻擊了汪直,把他的老巢雙嶼島也一把火燒了。汪直多年的藏寶給搶了個精光,部下也損失近半,雖然最後反擊消滅了陳思盼。但現在他們外援已絕,又無糧餉,已經支持不下去了,由不得不招安。」
陳大成作為中級軍官,對這些海上近來發生的戰事一無所知,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居然還有這種事!怪不得汪直這迴轉了性呢,天狼大人,你說汪直他們會不會只是想假借着招安躲過一時,等挺過這段之後再重新回海上稱霸?」
天狼搖了搖頭:「形容走上賊船是上船容易下船難。可對於汪直他們來說,是上岸容易離岸難了。你說的這個,胡總督已經考慮到了。也作了周密的安排。」天狼的目光眺向了遠處的海平面上,雙眼一亮:「大成,你看,這不是來了麼。」
人群中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士兵們仍然堅守着自己的崗位,可是腦袋卻都齊齊地看向了遠方的海面上,只見百餘根木製桅杆,漸漸地從海平面下露出了個頭,然後漸漸地露出了桅杆上掛滿的風帆,接着是船身,還有前甲板上站着的密密麻麻的短衫無袖勁裝的海盜們,而一尊尊的重炮烏黑的炮口已經從船的兩側伸了出來。
這個龐大和船隊足有三百多條武裝快船,而船上的水手更是不下四萬,端地是旌旗遮天,蹈海而來,讓陸地上的眾人無不相顧失色,即使身經百戰的戚繼光和俞大猷等人也是臉色一變,除了戴着面具的天狼外,也只有胡宗憲處變不驚,面沉如水,只有威嚴的鬍鬚還在隨着海風飄揚,臉上卻是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徐文長微微一笑,對胡宗憲說到:「部堂大人,汪直這次是故意顯示武力,應該是把家底全拿出來了,就是想爭取更好的談判條件。」
胡宗憲點了點頭:「這點伎倆自然瞞不過我,只是談判是要以實力為基礎的,以前他不用擺出這麼多船,我們也只能主動向他求和,現在他帶着所有的部下一起來,也只能接受我們的條件,文長,這難道不是一個絕妙的諷刺嗎?」
徐文長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胡宗憲看了一眼身邊的俞大猷,說道:「俞將軍,傳令,讓汪直的艦隊全部呆在港外十里的距離,叫他本人開着黑鯊號進港上岸,接受招安。」
說到這裏時,胡宗憲扭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天狼,說道:「俞將軍,你和天狼執我的令牌過去,記住,今天要以威對之,切不可失了朝廷的聲勢。」
俞大猷點了點頭,接過胡宗憲遞過來的令箭,執於左手,一撩將袍,右手按着劍柄,昂首闊步地向前走去,經過天狼的面前時,向他轉達了胡宗憲的將令,天狼微微一笑,與俞大猷並肩而行,登上了早就停在碼頭邊的一艘巨大八艚戰船,也是新建的浙江水師的旗艦寧波號。
巨艦緩緩地向着汪直的船隊開去,而號台上的傳令兵們則以旗語的方式告知對面,讓汪直的艦隊停下,而對面的那隻幾乎遮蓋了大半個海面的龐大艦隊果然停了下來,紛紛放下船首的鐵錨,停在了海中,只有最前面的那條黑鯊號,仍然速度不減,緩緩地向着港內駛來。
天狼看着這條自己曾經在一個月前灑過血,流過汗,經歷過驚心動魄的生死海戰的武裝快船,感慨萬千,這條船顯然經過了維修,船身上那些給打得稀爛的護欄又重新裝了起來,甲板上的血漬也早已不見,艦首那隻給打得千瘡百孔的船首像也換成了一隻新的威猛海獸,唯一不變的還是站在船頭輪舵處的汪直,今天他換了一身黃色的綢緞袍子,就是上次在雙嶼島初見自己時穿過的那套,看起來就是那個他自封的「徽王」的行頭,一身精練打扮的徐海和提着巨杵的毛海峰分列他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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