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狼行 第五百八十六回 倭寇巢穴

    寧波海外百餘里處的舟山群島,在這大明嘉靖年間已經成了海賊與倭寇們的樂園,自從幾十年前朝廷的海防崩壞以來,這裏就連做做樣子的水師巡邏也沒有了,戰敗的東洋武士,狡猾的中國海商,遠道而來的佛郎機人,以及無數懷着發財夢的沿海漁民,紛紛來到這片樂土,希望能尋找到人生的樂趣。

    海風捲起一陣陣的怒濤,帶着狂風呼嘯,拍打着雙嶼島的礁石,這些浪頭在礁石上撞得粉碎,變成一片片的白色泡沫,緩緩地退下,而緊接着新的一波大浪又會撞踵而來,偶爾在大浪的間歇期,幾隻海鷗落在這些被千沖百鍊的礁石上,悠閒地理着自己的羽毛,巡視着這一色海天。

    雙嶼島是一片方圓三百多里的大型島嶼,也是位於舟山群島南部的第一大道,春秋的時候這裏就有人類活動了,屬于越國領地,秦朝時期,曾有一個叫黃公的道士,為秦皇求仙丹而出海,路過此島,想要以法術降伏島上一隻為禍島民的白虎,卻不料法術失靈,反為白虎所殺,因此此島一直叫黃公島。

    雙嶼島上有着六座兩三百米高的小山峰,遠遠地從海上望去,就象六座橫在島上的群山,因此這雙嶼島又名六橫島,這裏港灣眾多,島嶼的北部乃是一個半月形的天然良港,經過島上倭寇數十年的經營,已經成了一個可以停靠兩三百艘大型商船的碼頭,而與之相應的島上建築,也應運而生,佛郎機人建的尖頂木製教堂,住着東洋人的低矮的木屋區,以及名為天妃宮的青樓妓館。交錯其中,混合着碼頭市集上各國商人們大聲的吆喝與叫賣聲,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雙嶼島上最高的雙頂山上。高高地矗立着一座石制城塞,完全是日式城堡的風格。三道圍牆高矮有致地分佈在從外到里,相隔約百米的間隔,是為日式城塞的三道外圍防線,箭樓與鐵炮塔星羅密佈,在內環之上對着大海的方向,還傲然挺立着十餘門千斤重的紅衣巨炮,而內環之中,高高地豎立着一座富麗華美的天守閣。正是這雙嶼島主,海商巨寇汪直所居住的地方。

    海風吹拂着汪直花白的長須,一雙三角眼微微地眯着,注視着遠處海面上一艘從北方正向港口行駛的大海船,他的服飾極其華美,頂級的絲綢衣服上不僅雕龍繡鳳,更是飾以鴿子蛋大小的珍珠瑪瑙,頭上的玉鐕乃是一塊最頂級的血玉翡翠,而鼻翼間兩道深深的法令紋不僅透出歲月的風霜,更能顯示出這位老者狠辣果決的個性。

    嚴世藩今天也換了一身紫色的綢衣。一身珠光寶氣,戴着瑪瑙殼眼罩的臉上,隱隱地現出一絲殺氣。與汪直並肩而立,二人不約而同地看着遠處的那隻大海船,各懷心思,沉默不語。

    還是汪直先開了口,微微一笑道:「小閣老,天狼和鳳舞來了,這回能如你所願了吧。」

    嚴世藩遠眺着遠處的那艘大海船的樓台處,一個傳信兵正在使勁地打着旗語,長出一口氣:「兩人都來了?」

    汪直點了點頭:「嗯。徐海打了信號,都在船上。小閣老。我有言在先,你和那天狼的個人恩怨。你們自己解決,而且要等到我跟天狼談完了之後再動手,如果你執意要為私怨壞了我和談大事,休怪我汪直不給小閣老面子。」

    嚴世藩的那隻獨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寒意,一閃而沒,他轉而哈哈一笑:「汪船主,既然嚴某與你有約在先,那自然不會毀約棄諾,只是也希望你能遵守和我的承諾,二人上島之後,先幫我把鳳舞拿下,至於天狼嘛,就不勞你費心了。」

    汪直嘆了口氣:「小閣老,我這次肯答應你此事,完全是出於以後想跟你深度合作的考慮,你既然以小閣老之尊屈駕我這小島,我自然不能不給你這個面子,只是這鳳舞當真與錦衣衛,與胡宗憲沒有關係嗎?」

    嚴世藩「嘿嘿」一笑:「怎麼,汪船主信不過我?」

    汪直的眉頭一皺:「豈敢,只是若是這鳳舞與錦衣衛沒有關係,不是官府之人,這回又怎麼會跟着天狼一起來參與這談判之事呢?」

    嚴世藩的表情變得冷厲而可怕:「汪船主有所不知,這鳳舞乃是被訓練多年的頂尖殺手和探子,極擅刺探情報,當年陸炳與我們合作的時候,曾把此女派到我府上,我一時被她美色所迷,不慎流露了一些關鍵情報出去,而此女得到這些把柄之後,便翻臉離開了我嚴家,所以為保我父子身家性命,我非得此女不可。」

    汪直「哦」了一聲:「這麼說這個女人還真是錦衣衛的人?」

    嚴世藩連忙搖了搖頭:「不,汪船主誤會了,陸炳派鳳舞來我這裏時,沒給她刺探我嚴家情報的任務,只是這天狼本來出身江湖,一直和我們嚴家扶持的江湖勢力日月神教和巫山派過不去,後來他得知了日月教和巫山派是我暗中資助的之後,就千方百計的找我麻煩,也不知他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讓這個賤人對他死心踏地,甘願為他所用。」

    「如果是陸炳得到那些情報,倒也還好說,畢竟此人官迷心竅,只要我們父子不與他為敵,他也不會對我們翻臉,而這天狼,卻是成心置我嚴家父子於死地,他找到那些情報,就是想和這次我跟汪船主合作的事情一起上報,想要靠我一個通倭謀反之罪。」

    汪直微微一笑:「小閣老,既然天狼早就有你的一些不利證據,他又身為錦衣衛副總指揮,為何不早早地面君舉報呢?」

    嚴世藩哈哈一笑:「這就是我父子的本事了,皇帝成天修仙問道,不理朝政,所有上奏都需要經過內閣,也就是經過我嚴世藩之手,有誰想彈劾我父子。我就先辦了他,天狼深知此點,所以一直隱忍不動。前一陣想要趁着那仇鸞得寵之時,挑動仇鸞出面斗我們。結果怎麼樣?我只需要動一根小手指頭,仇鸞就家破人亡,所以天狼這回更是不敢造次,要拿到我與汪船主合作的鐵證,再讓那胡宗憲立下大功,趁着面君的機會再告我父子黑狀。」

    汪直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這麼說來,這回天狼帶了這鳳舞一起來。也是來者不善,想要讓她搜尋證據了?」

    嚴世藩正色道:「不錯,如果要談判,天狼一個人就可以了,還要帶個女人做什麼,這又不是遊山玩水。這鳳舞精通刺探,易容之術,混到島上後,就會易容查探島上的各處守備,那胡宗憲一直在整軍備戰。這麼多年來也不斷地企圖派人混進島內查探虛實,若是這次藉機查得了島上的防備情況,那他們下次出兵就不會去幫汪船主消滅陳思盼。而是會直接奔着雙嶼島來了!」

    汪直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沉聲道:「我這雙嶼島也被官兵和海賊攻擊過二十多次了,固若金湯,從沒有外敵能上島半步,別說我這島上也遍佈高手和忍者,從沒有人能探到島上虛實,就算真的知道了我島上的防備情況,擺開來打,老夫也不怕幾萬官軍。」

    嚴世藩哈哈一笑:「汪船主的虎威。嚴某自然是佩服得緊,只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現在胡宗憲手下編練新兵。戰鬥力遠非以前衛所兵可比,若是有人暗中破壞島上的炮台和機關,外部再以強兵突襲,這雙嶼島可是汪船主經營多年的心血,萬一有個閃失,您多年的積蓄可就毀於一旦了,不可不查啊。」

    汪直的嘴角抽了抽:「小閣老,這鳳舞現在還沒有在我這裏從事間諜活動,我只憑你一面之詞就拿下她,似乎不妥,而且剛才你也說了她曾經是錦衣衛,若現在還是陸炳的手下,我為了你那五百萬兩銀子就得罪陸炳,影響和談,似乎有些太不上算了吧。」


    嚴世藩的臉色微微一變,那隻獨眼的眼皮也跳了跳:「汪船主,咱們可是有言在先,你要幫我拿下鳳舞,這可是你當着眾位首領點了頭的,現在若是反悔,只怕對汪船主的名聲不太好吧。」

    汪直冷笑一聲:「可那時小閣老只是說這鳳舞是從你府上叛逃的奸細,並沒有說她是錦衣衛中人,更沒有說她這回還會作為天狼的副使一起前來。小閣老,我很喜歡你的五百萬兩銀子,也希望能和你長期合作,但這些跟與胡宗憲即將達成的和議相比,還是只能退居第二,你的銀子還請收回吧,這個生意,做不成了。」

    嚴世藩突然笑了起來:「汪船主,你一早就打定了不抓鳳舞的主意,可是現在才跟我說出來,能告訴在下原因嗎?」

    汪直笑着撫了撫自己的長須:「小閣老智謀絕世,想必已經猜到了吧,您不妨直言,也許還能改變老夫的主意呢。」

    嚴世藩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汪船主現在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和胡宗憲達成和議,能接受招安,此生可以榮歸故里,而不是做一個徒擁金山,卻不能衣錦還鄉的孤魂野鬼,是不是?」

    汪直點了點頭:「我這輩子已經什麼也不缺了,就是不想死後連祖墳都不能進,連家鄉的最後一眼也看不到,年輕的時候出海討生活,一點也不留戀故土,而現在上了年紀,應有盡有,這思鄉之情卻是無以復加。小閣老說中我心事了。」

    嚴世藩繼續說道:「可是汪船主也不可能完全相信那胡宗憲,更不會以手下這數萬兄弟的生命為賭,一旦被胡宗憲一步步地套上鈎,尤其是被他誘騙上了岸,那到時候就是任人魚肉,汪船主怕的,也是落得梁山好漢招安後的下場吧。」

    汪直沒有說話,眼光看向了遠處的大海,長嘆一聲,算是默認。

    嚴世藩微微一笑:「而我這次來,是一直在跟胡宗憲唱反調的,給您分析了各種被胡宗憲矇騙,陷害的可能,所以您雖然內心深處希望和談成功,接受招安,但理智上又讓您需要有我這麼一個人給您從反面來分析,因為你汪船主畢竟不知朝中大勢。不知道這中間的利益糾纏,如果沒有我嚴世藩在這裏給你潑潑冷水,從另一方面敲敲警鐘。就算以您之智,也會不自覺地陷入圈套吧。」

    汪直的眼中神光一閃。一雙眯着的三角眼一下子睜了開來:「小閣老既然知道老夫的心事,卻又留了下來,這又是為何呢?」

    嚴世藩點了點頭:「你我的目的是一樣的,胡宗憲現在已經脫離了我的控制,不再聽我的號令,他是真心招安還是緩兵之計,老實說,我現在也看不出來。但我的目的跟您說得很明白,我希望和你汪船主合夥賺錢,順便也認識一些佛郎機和日本朋友,如果你這裏真的出什麼事,我斷了這層關係,那就什麼也得不到啦,所以在確保你汪船主不出事這點上,你我的目的是一致的。」

    汪直嘆了口氣:「小閣老,我實在不知道你和令尊是怎麼想的,你們已經權傾天下了。卻還要在海外找什麼退路,就算給你們逃得海外,做個富家翁。又怎麼能甘心呢?」

    嚴世藩冷冷地說道:「伴君如伴虎,皇帝喜怒無常,想要罷相殺人,直接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想那夏言,二十年的首輔了,還不是一句話就掉了腦袋,我父子二人跟他打交道越多,就越是恐懼。不得不給自己找條退路。再說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今上能不找我父子麻煩。裕王可是跟徐階高拱張居正這些清流派大臣打得火熱,皇上常年服用丹藥。沒準哪天就說去就去,到時候裕王登基為帝,我父子必死無葬身之地,所以現在就得提前做些安排。」

    汪直笑道:「我這身在海外之人,做夢就想用錢買個回鄉終老,小閣老坐擁天下大權,卻還要想着逃亡海外,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嚴世藩的嘴角勾了勾:「嚴某不覺得這有什麼意思,戴着面具在刀尖上跳舞罷了,不過有一點是你我合作的基礎,就是我們大家都不希望你給胡宗憲黑了,這樣我的退路斷了,你汪船主更是性命不保,沒有人會平白地故地為他人謀好處,說白了想的還是自己,只是如果能通過幫助別人給自己帶來好處,那何樂而不為呢?汪船主,這就是我留下來的原因,你明白了吧。」

    汪直的臉上露出一副滿意的笑容:「小閣老,你來我雙嶼島也有一個多月了,今天才終於跟老夫一吐心聲,很好,為我們的誠心合作,你我歃血盟誓。」

    嚴世藩的獨眼中浮出一絲笑意:「悉聽尊便。」

    汪直回頭沉聲道:「來人,上酒,我與小閣老要盟誓。」

    身後的兩個肌肉發達,如肉山一樣的相撲力士暴諾一聲,回頭抱起了早已經準備好的一個大酒罈,另有兩名絕色婢女跪着獻上兩隻金碗,相撲力士抱着酒罈,把兩隻金碗滿上,汪直和嚴世藩先後掏出隨身的小刀,刺破中指,滴在兩碗酒中,然後一仰脖喝下,兩隻空碗相對,二人放聲大笑,震得閣樓欄杆上的幾隻海鳥紛紛展翅飛走。

    嚴世藩抹了抹嘴:「好了,汪船主,船快靠岸了,我也得去看看我的老朋友和老情人,就不耽擱您的時間啦。」

    汪直點了點頭:「那就有勞小閣老了,老夫在海神殿已經擺下了場子,一會兒還請小閣老和天狼一起前來。」

    嚴世藩微微一笑,雙足一動,身形如大鳥般一飛沖天,徑直從這十餘丈高的天守閣頂躍下,在地下的那兩名婢女的驚呼聲中,雙足在空中互相踩腳背借力,輕飄飄地如同一朵浮雲,緩緩地降下,只一個起落,居然就飄到了二牆之外,驚得牆上的眾多守兵們瞠目結舌,而嚴世藩卻瀟灑地一搖手中摺扇,自顧自地大踏步向外走去。

    汪直冷靜地看着嚴世藩的這番表現,搖了搖頭:「想不到嚴世藩的武功竟然高到了這種地步,只怕我這島上,無人是他對手。」

    站在汪直身後,如同一座肌肉山巒的毛海峰不服氣地說道:「瞧他那癆病鬼的樣子,輕功內功好點,真打起來能不能給力,都難說得很。我一拳下去,看他還怎麼防。」

    汪直無奈地嘆了口氣:「海峰,你什麼時候能用點腦子,姓嚴的分明身居絕頂輕功和內功,這武功歹毒陰邪,跟他說話都有一股子寒意,不要說是你,就是阿海跟你聯手,都不一定打得過人家呢。做人一定要準確判斷敵我的強弱,若是連這點都做不到,只怕你在海上一天都活不下去。」

    毛海峰歪了歪嘴,看向了大海,突然,他興奮地說道:「義父,你看,海哥發信號過來了,說姓嚴的不懷好意,要我們千萬別聽他的扣下鳳舞。」

    汪直重重地一拳擂在天守閣的石制護欄上,大理石面頓時陷入了一個大大的拳印:「臭小子,不早說,害我白白浪費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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