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崖河套這個地方,和中國的廣大農村一樣,根植於土地的人們繼承了這片土地所有的傳統,包括對男性的尊崇與渴望。一筆閣 www.yibige.com土地不是財富的唯一象徵,高大明亮的房子也不是,誰家有幾個兒子才是,兒子多意味着以後勞壯力多,也意味着可以開墾更多的土地產更多的糧食,重要的是會有極大的人勢,對其他人丁單薄的家族可以產生足夠的震懾,那麼不說在紅崖河套起碼在所在的村里,談不上橫行霸道,也能夠隨心隨性了。因此,家裏能生兒子的是幸福而又圓滿的,只有先保證有了兒子,每家人才會鬆一口氣,仿佛家族的傳承大事已經圓滿,然後可以毫無壓力的再生,男女無所謂,剩下的不管生幾個,都只是個數量,但如果生下的第一個是女子,那麼只能說遺憾,這家人必定既要四處求於各路送子神仙,又要尋訪各種小藥鋪尋來所謂的祖傳秘方,只為下一個命中一個兒子,那不是兒子又怎麼辦呢,這個不必擔心,在生兒子這一點上,所有人的信念是一致堅定的,就如我的鄰居,一連生了7個女兒,最後實在是沒辦法養不起了,也在陰陽先生的開導下,認了命。
光榮的男性,就連每個人的名字中的稱呼,都加着個子字,彰顯着他們高貴的身份。比如我這裏要說到的三個主人公,都是來自長官村的少年,到今天他們也不過才是二十幾歲的年紀,他們都是村裏的大姓趙,他們的大名分別叫趙自強,趙遠強,趙文斌,但村裏的長輩叫小一輩的孩子都不帶姓,會直接稱呼自強子,遠強子,文斌子等等,以此既表明了小孩的性別,也更顯得情切。至於名字,實在起得太過簡單而隨意了,如果一輩的孩子中誰家先用了個「強」字,那麼其他人家的也會圍繞着強字組個詞,比如遠強、富強、自強、志強等等,而趙文斌之所以是個例外,或許是因為他老子上過個初中,肚子裏起碼有幾個好詞,因此才有了這麼個不符合莊稼人的名字,而這也開啟了一股潮流,在趙文斌之後生的孩子,便陸續有了趙文明、趙永斌、趙理斌等等這樣的名字。
上世紀九十年代是我們這個古老國家快速轉型的年代,整個時代的洪荒由沿海席捲內陸,現在所有的偉大成就,回頭來看,正是在那個時代奠基起來的。而這個三個少年,正是出生於這樣一個偉大的年代,他們本應和這個時代一樣,在變革中邁向一種新的人生和生活,但事實卻不在於此,他們既隱約感受到了所處時代的美好,也深刻承受着這個時代帶給他們的疼痛。他們的父輩都是徹徹底底的農民,本應該和他們的祖輩一樣繼續低頭深埋於黃土,但時代的變革讓他們的父輩們看到了另外一篇天空,有錢可以買到很對東西,包括比自己種的糧食磨出來的面還白的麵粉,還有各式各樣的衣服,而紅崖河套以外的世界,好像不用種地就可以掙到許多錢,因此越來越多的父親勇敢的走出了呆了半輩子的紅崖河套,去了祖國的首都北京、新疆。到後來發現,女人們也不是可以只能種種地。做做飯和帶帶孩子那麼簡單,完全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有一番大的作為,這也正印證了某位經濟學家說的,21世紀要善於發揮女性的價值,當然紅崖河套的女人們也發現了自己的價值,開始走出了田地、扔下了孩子、走出了廚房,湧向北京的千家萬戶中的一份子。而留在紅崖河套的,便幾乎全是老人和小孩,但這又有什麼不好呢?每到過年的時候,每家的老人孩子都能穿上了新衣服,村里房子也陸續有了磚瓦房,麻將桌上鈔票也多了些紅紅綠綠的顏色。
在這個三個少年到入學年紀的時候,已是七、八歲的年齡,也差不多是二十世紀末的那一兩年。在當時的紅崖河套,是沒有幼兒園或者學前班的,也沒有該上學的年紀,只有爺爺奶奶們覺得可以放心讓他們去玩了就可以送去學校,直接就是一年級,如果能稍微認點字而且個子足夠高,老師可以順利讓他們升到二年級,然後順其自然可以到三年級,而作為村辦小學的謝家小學只有三個年級,因此他們這三個人要是還想着繼續念書而且家裏人同意,他們就不得不去隔着一條西漢水五里外的魯家村「中心小學」上學,在那裏可以讀到五年級,如果念的不好起碼畢業後直接去鄉里的中學上初中,讀的好的每年有那麼一兩個可以考上縣裏的初中,這是極具誘惑力的。不知是名字起得好還是什麼原因,這三個人中書念得最好的就是趙文斌,當然他也是受最多罪的,由於上學比較遠,需要提前一個小時起床才能走到學校,冬天的紅崖河套,和中國大多數的北方一樣,寒風凜冽,清晨6點多的天空星光燦爛,西漢水滿是潔白的冰,手電還是個奢侈品,原始的火把既能照明有能取暖,因此每天早上這三個少年相互等上對方,各自點上火把,踏上上學路,西漢水上人工堆放了一些石頭,可供行人一步一步跳着過河去,由於趙自強和趙遠強個子相對高,跳過去是極其容易的,但對於個子矮子的趙文斌來說,市場掉進冬天的西漢水裏是在正常不過的事,而幸運的是趙文斌的班主任是剛分來的大學生,她早觀察到了趙文斌一進教室無處安放的雙腳和濕漉漉的鞋子,因此趙文斌每天一早進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被班主任脫下鞋子拿去她辦公室烤;春天和夏天算是個比較舒適的季節,但因紅崖河套在隴原大地的東南部,是這片土地上唯一的亞熱帶季風氣候去,因此降雨較多,西漢水時常泛濫,如果晚上下得雨,那麼三人可以偷偷開心了,第二天上學時無論如何趟不過西漢水的,可以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上學玩一天,但如果中午或者下午下得雨,那麼他們就只能幹急着哭了,因為他們只能隔河相望確是回不了家的,只能夜晚寄宿在同學的家裏;秋天是個比較尷尬的季節,早秋和中秋比較涼爽,早上上學可以躺過河去,下午放學後可以在溫溫的西漢水裏打跤水,但晚秋就不那麼可愛,冰冷的西漢水,在每天早上冷漠的橫在中間等六隻小腳丫子溫熱,西漢水依然冰冷,但腿上因西漢水留下來的紋路,即使過去這麼多年,依然能找到曾經的印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