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心裏一動,她已經隱約猜出「工人」和「護士」的故事,說的就是老人和他的愛人。她一轉臉,看到蘇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她身後,沖她點點頭。兩人繼續聽老人含淚講的「故事」。
「我記得,那是1966年,維修工人上進心特別強,報名參加雲貴的『大三線』建設,當時計劃是去一年。護士答應他,等他回來以後再商量結婚的事兒,那年她已經是29歲了,已經到了不能再等的年紀了。然而,他倆都沒想到的是,維修工人去了雲貴不到三個月,就得了『重症肌無力』,渾身的肌肉都不聽使喚,這種病有可能造成肌肉萎縮致死。原本在魯西老家的護士一得到這個消息,不顧家人反對,立即背上乾糧烙餅,從茌地到昌城,從昌城到濟南,再從濟南再到昆明用了七天七夜,終於來到維修工人身邊。」
老人說到這裏,牽動往事,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那個工人一定感動死了,這麼好的姑娘,為她死了都值得。」趙媛媛給老人遞過紙巾,忍不住插嘴。
「謝謝,」老人擦了擦淚水,「是啊,何止是感動,當時他直接就嚇壞了。當年雲貴的武鬥,一般的家屬都不敢上那兒去,何況他的身份又這麼特殊,到現在,那個工人都無法想像,到底是什麼讓那個護士擁有這種超乎常人的勇氣!之後的ri子裏,她一直悉心照顧維修工人,直到半年後他完全康復。那個工人,也早就在心裏許下了此生不離不棄的諾言。」
「後來呢,他們在一起了,生活很幸福,是不是?」小竹紅着眼圈問。
「後來,那個工人參加文革後第一屆高考,考上了華夏最好的華夏大學,還畢業留校任教。他們是大學校園裏再也普通不過夫妻,兩個人一路攙扶着,風雨同舟幾十年。原本,我以為ri子就這麼平淡地過下去,直到十年前……」
老人無意中把「工人」的稱呼改成了「我」,但是趙媛媛和蘇葉都沒留意到,他們已經聽的出了神。
「那天,我在廚房做飯,就聽見她的臥室里一聲響動。我急忙跑了過去,看到她半躺在床沿上,嘴角歪向一邊,嘴巴張開着要說什麼又說不出口。當時,我忙着打急救電話,心裏想着只要她沒事,讓我幹什麼都行。
她的後來保住了,右半身從此以後癱瘓,我支開孩子們,獨自開始照料她。我記得那年冬天吧,我們去公園散步,我把她從輪椅上背下,地面有薄冰,腳下一滑,當時我來不及多想,雙手舉着她,讓自己先倒下,讓她的身體慢慢壓在我的身上。旁邊的人驚訝地瞧着我們,簡直跟看電影一樣。」
小竹眼裏噙着淚,想像着兩位老人摔倒在地,老人的愛人壓在他瘦弱的身體上。那一瞬間,她仿佛懂了什麼是真正的愛情,不是甜言,不是蜜語,而是笑着把所有生活的負擔背在自己身上,無怨無悔。
「『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這是一位德國的哲學家寫給他九十多歲的妻子的話,寫完後,他打開廚房的煤氣,永遠和自己的妻子躺在了一起。歲月可以輕易改變她的容顏,卻一點不會消磨掉我對她的愛,我的心裏,她永遠是那個美麗、善良又勇敢的女護士。她已經走了,可是這些ri子,我沒有一天不在回憶我們的過去,沒有一天不再想着她的音容笑貌。讓我欣慰的是,醫生說我得了食道癌,已經晚期。終於,我就要跟她見面了,也省的一個人在這裏寂寞孤獨了。」
「老人家…..你。」
趙媛媛看着早就淚流滿面的老人,她實在沒有想到世界上真的會有人這麼祈禱死亡的到來。老人的語氣很低沉,中間也有幾次因為激動,發音模糊,但是這些話在小竹的心裏,字字千鈞一般。
趙媛媛看着坐在長椅上的老人,他正窗台方向走去,老人的嘴裏還在念叨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復生……」
蘇葉無力的搖搖頭,他是醫生,此刻卻不想給老人治病。老人說得對,沒有什麼比得到一顆真誠的心更加重要,與之相比,那些錢和成就,簡直就是浮雲。
。。。。。。
科學禮堂門口,陳虎正跟蘇葉聊着一款叫魔獸dota的遊戲,趙媛媛雖然聽不懂,還是很耐心地在旁邊聽着,並用點頭的方式表達自己在遊戲方面並不是白痴。
「遊戲這東西,在咱們國家定位非常尷尬,zhengfu不禁止,但是也絕對不會公開支持,這點跟國外就不同,韓國的遊戲就是一種產業,而且對經濟刺激很大。」陳虎最後跟蘇葉感慨。
蘇葉點點頭,「遊戲產業確實勢頭很猛。以目前最火熱的魔獸世界為例,它是著名的暴風雪公司出品,而暴風雪的創始人都是哈佛大學高材生,他們並不只是把時間用在建模上,而是先花時間讀聖經、看希臘神話,所以魔獸世界的故事xing遠遠超過其他遊戲。再看看我們國內的遊戲,打着」免費「招牌,其實,都沒有在硬功夫上做文章,所以,可玩xing非常低,國內遊戲產業普遍浮躁,後勁很小。」
陳虎有些驚訝地看着平ri里老實木訥的蘇葉,「我記得老大是從來不屑玩遊戲的,怎麼會有這麼一套理論?」
蘇葉毫不以為然地回答,「遊戲跟玩遊戲是兩碼事,就像是老梁自己不會踢足球,但是他點評的天下足球,妙語連珠,讓人回味。遊戲產業必須要有一個定位,光靠那些外表光鮮的速成班,根本不能為整個產業輸送新鮮血液。而且,隨着遊戲時代的來臨,遊戲的分級制度勢在必行。」陳虎和付威幾乎呆呆地看着口若懸河的蘇葉,就像是從來都不認識他似的。
寒假就要來臨了,學校和江小竹商量,拍一個高三生的短片。學校的考慮是為了綜合xing的評比,畢竟有了這個dv,以後就可以跟專家侃侃而談現在的素質教育了。
這種事江小竹必須和趙媛媛一起弄,兩人最後商量着,一起招募演員。說干就干,兩人在食堂口貼出了招募演員的告示。
《愛在高三》劇組招募演員的公告吸引了很多學生駐足,陳虎、付威和蘇葉去餐廳吃飯,順便跟他商量商量下次約會再發生突發狀況時,有什麼比較有新意的「藉口」沒有。陳虎屬於天生喜歡湊熱鬧的人,陳虎的爸爸希望他能像跟自己一樣成為一個老師,哪想到他卻十分完美地遺傳了做街道管委會主任的母親交際的天賦。陳虎見廣告欄前人山人海,就拉着蘇葉跑來湊湊熱鬧。
「不知道什麼廣告,這麼吸引人」陳虎興奮地問。
「應該是,奧巴馬要競選下一任美國總統。」付威說道。
「不是。是一個劇組招募主演。」陳虎仔細往下看,「聯繫人:江小竹、趙媛媛,趙媛媛!」他的聲調突然轉高。「老兄,是趙媛媛啊!」
「趙媛媛,趙媛媛怎麼了?」蘇葉問道。
「靠,趙媛媛是文科班最有氣質的女生!喂,你說,我去競選他們的男一號怎麼樣?」陳虎挺挺腰杆,用手往後撥了下頭髮,儘可能想像自己是周潤發或者黃曉明。
「你,男一號……恕兄弟眼拙,實在是看不出老弟有此能耐。」蘇葉笑着看看陳虎,實在無法想像他在鏡頭下的表現。搖頭走開了。
陳虎趕了上去,「哎,你說我怎麼就沒有演戲天分了……?」
紫藤公寓三號樓的走廊里,擠滿了前來應徵演員的高中生。學生劇社並沒有任何報酬,但他們就是想在自己的高中時光里留下一部屬於自己的青影像ri記,哪怕自己付出很多,卻沒有任何金錢酬勞。這也許就是青吧,沒有太多計較,喜歡做些很傻帽也很真實的事兒。
川地來的李小米在354宿舍門口用川籍普通話宣佈:5號選手,毛宇天,六號同學請做好準備。
李小米的話音兒一落,一個戴着眼鏡,穿着黃set恤的男生跟着她走進354.
坐在長凳前的江小竹示意5號選手坐下,問他競選的角se以及自己的專長。
「我想演一號,鋼琴王子。我,我會詩朗誦。」
接下來的十分鐘內,5號用極為詭異的普通話以及超出正常人類忍受範圍的誇張語調,還有類似喝了半斤二鍋頭以後的大猩猩一樣的肢體語言,為江小竹和趙媛媛朗誦了天雷滾滾的《再別康橋》。
江小竹一直想,徐志摩一定不知道幾十年後他在劍橋大學的小橋邊寫的這首情詩,會成為各se「才子」們爭相施展「才華」的首選材料。
小竹在自己的耳朵默默忍受着無名的煎熬時,一再叮囑自己:這是行為藝術,一定要尊重藝術,一定要尊重藝術家!這麼一想,她的嘴角開始浮現極為虛偽的笑。
整整一個下午的面試,能讓江小竹眼前一亮的,也只有篝火晚會上閃亮登場的趙媛媛。
趙媛媛拿着一件衣服,模仿一位母親為自己即將遠行的孩子縫補衣服的場景。她借來一幅眼鏡,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在衣服間來回穿插,表演的惟妙惟肖。
「哎,這都面試多少人了,也只有你看着順眼,老天爺,頭要炸了。」江小竹趴在桌上,兩眼無神地發着牢sao。
「是不是,你要求太嚴格了,畢竟他們都不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演員,我看出不多得了。」李米說。
「挑演員挑的是什麼,是一種jing神,一種氣質,那種氣質從他一進門就能看得出來。就像費雯麗第一次站在《亂世佳人》劇組面前,大家都意識到了她就是斯嘉麗,斯嘉麗也只能由她演!」
「別人都能湊合,就是主角,這幾個面試的太要命了,完全沒有找到那種感覺。」趙媛媛說。
江小竹突然想到一個人,剛開始還不好意思開口,這回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要不讓蘇葉來吧,他不就是他那種類型的嗎?」
「蘇葉……蘇葉」趙媛媛使勁咽了口吐沫,「他演鋼琴王子?」
「是啊,你沒感覺到他身上那種活潑又自信的氣質,完全符合我們劇本里的人物嗎?」
「江小竹,你跟我提過好幾次蘇葉,是不是……你喜歡他呀?」趙媛媛這麼問着,似乎她很想得到江小竹一個否定答案。不過,她顯然知道不現實了。
「你別亂說。」江小竹嘴上否定着,明顯跟臉上的羞赧不搭邊。
「你呀,明明就是見人家第一眼就被『收服』了。」李米在旁邊插嘴。
「他,給你什麼感覺?」聽李米這麼說,趙媛媛更加好奇他們之間有沒有發生過什麼故事。也許是暗暗期待他們,什麼也沒有過?
「怎麼說呢,他乍一看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走在人群里也非常普通,也就是長相端正些而已。可是,當你走近些,立即就被他的謙虛、涵養所征服,你發現他是那麼關心你,卻又感覺不出任何刻意,總之,跟人很大的依賴感。」
「哎呀,不好形容,我也說不好。」江小竹說到最後又否定xing地連連擺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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