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的死神第一章火晨曦光

清冷的雨水織成一道巨大漆黑的帷幕，將整個古城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在一所堂皇的宮殿外，滿身泥濘的中年人在雨下不斷地爬起、跌倒，倉皇地逃竄，眼裏的希望一點一點地被恐懼蠶食。

在他的眼裏漸漸露出絕望時，血色的鐮刀劃破了他的咽喉。他慢慢地倒在地上，手不斷地捂着自己的脖頸，雨水匯集起來，將他淹沒在一片血色當中。

擊殺總會選在雨天，我的刀只能終結他們的性命，卻淨化不了他們的罪惡。所以，我讓雨沖刷他們的罪惡，讓它們匯成溪流，消散在天地間……

雨水將刀刃上的血跡沖刷乾淨，一道縈繞不散的魂靈慢慢卷上去，與冰冷的刀光容在一起。神說過，只要你在世上存在一天，便永遠擺脫不了神為你安排的命運！

世上的人都稱呼我們為殺手、惡魔，但是我更喜歡死神這個稱號。神對我們說，你們不是殺手，殺手是世俗的產物。世間的法則由神來定，你們便是法則的維護者，天神的執法者。

刀上的亡魂越積越多，當雪白的刀身完全被黑色的冤魂覆蓋時，我也慢慢的成熟。從十六歲到二十二歲，歲月在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中穿梭而過，我的成長是由死亡堆砌而成的。童年是夥伴的死亡，而到了青年卻是違法者的死亡，死亡是我生命中唯一的顏色。

在二十二歲生日那天，神決定召見我！我們本沒有生日的，但父說，生日不是一個人出生的日子，而是他真正接觸這個世界的日子！而就在那一天，我親手殺掉了一直睡在我身邊會眨着眼睛，叫我哥哥的孩子。血從他的身下流出，染紅了黑色的地面，在高大的囚籠里，他抓着我的手，像以前一樣眨着眼睛對我說，「哥哥，不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我沒有怨恨，也沒有喜怒，我只知道，完成神的旨意，我就能活下去！

在黑色的殿堂內，四周一片空闊，高大的炬台燃着幽紅的火焰。父穿着二十多年來一成不變的黑色長袍，兜帽下僅露出兩隻黑洞洞的眼睛。他背着手望着幽紅的火焰，眼角的皺紋似乎散發着憂傷，佝僂的身軀也在訴說着蕭條。

整個黑色的大殿，從高高的王座到地平的地面，從猙獰的門口到高大的黑柱，都在幽紅的火焰下顯得腐朽，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化。我嗅得出，這是死亡的味道。

父艱難地轉過身，望着遠處，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說，父，他死了，神親手殺了他。

父蒼老了，他頹廢地坐在王座上，喃喃道，神說過，執法者要絕人情，斷人慾！他明知如此，卻還動情，唉……

我冷漠地看着父臉上的哀傷，父，你不也動情了麼？

父雙目中透出死亡的光芒，黑色的長袍仿佛一片凋零的枯葉。他舉起枯瘦的手掌，一簇蒼白的火焰在手上升騰，映照在他黑洞洞的眼眸上。這一簇寂滅之焰是神賜予我的，父說道，神告訴我，這是寒骨冷靈，絕情之焰，越是無情，它便燃得越是旺盛。但是，誰又能做到真正的無情呢，誰真的忍心眼睜睜看着二十多個孩子一個又一個的死去，而無動於衷呢？我讓他們殺人，然後被被殺！他們的死亡都由我造成，死亡籠罩我的一生！夠了啊！一切都夠了！

父咆哮着，寂滅之焰隨着他的手掌跳躍着，越來越黯淡。

我緩緩地轉過身，向殿外走去。我知道，他的生命快要燃盡了，不知道為何，我不想看他孤苦無依的死去。

孩子，他的雙眼透出急切的意味，寂滅之焰隨他而屏息，你能叫我一聲父親嗎？

我沒有答應，也沒有轉身，當我邁下大殿最後一個台階時，大殿內頓時一暗。死亡的氣息再次籠罩，我不厭惡死亡，但卻也不喜歡。

神是一個迷樣的人，他佇立在高大的神座前，他離你很近，近得可以聽到他的心跳，他又離你很遠，遠得你看不清他的相貌。每次想要看清，他高大的身影，就會顯得朦朧，想要記住什麼，卻什麼都抓不住！他像磐石一樣靜止，卻又好像隨時會隨風而去。他就像一團霧，在你身旁，卻永遠也觸摸不到。

他呼喚我，他叫我火晨，他賜予我粉色的火焰，他叫它曦光。他說這是罰之焰，它就像破曉的曦光，驅散無盡的黑暗，淨化一切的罪惡。只有罪惡的獻祭，才能使它愈燃愈烈！

我凝視着手中粉色的曦光，它在升騰，在跳躍，我知道，它會使我更好地活下去。

本來鷹也是有一份火焰的，但他觸犯了神的規則。

他穿和我一樣的黑衣，拿着和我的一樣的狹長的刀。我們一起長大，二十年後，二十個孩子只剩他和我。父說，我們都是最優秀的執法者。得到父的讚揚，我毫不在意。而鷹，你可以聽到他心跳的紊亂，動情麼？我輕蔑一笑，維護神的規則，你才能活下去！

鷹的心跳恢復了平靜，穿越過荊棘才能看到花海，我一生都在荊棘中跋涉，看到花海，哪怕一眼，死根本不算什麼！

父是在一個小山村找到鷹的，他穿着麻衣，帶着斗笠，和村民們一起在砍柴。我從未見他笑得如此燦爛，仿佛一朵盛開的妖火紅蓮，讓人感到無比的欣喜卻又有無盡的危險。

父本來可以將手中的寂滅之焰灌進鷹的頭顱，看他在荒野中燃成一副骨架的。但他沒有，他放了鷹，黑洞洞的眼中充滿着無奈。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我知道他動情了，他違抗了神的命令。他的寂滅之焰越來越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