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蘭把隨身的小道具都拿出來,給學姐提供舒適的環境。尤其一塊舒適的充氣沙發墊,用來給學姐坐在上面,頭枕着睡覺。樓梯底下一平米的空間,她打扮得跟家裏一樣舒適。
「……」
莫愛渚閉着眼睛,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她已經睡着了。
汀蘭特別注意睡者的身體和休息狀況。她目不轉睛,很久才走神,直到發現自己在數地上木甲板的縫隙有多少條。既然能無聊到去數線條,那麼她便不用再操心莫愛渚。
(應該沒問題……)
她站起來離開,悄悄拉上防雨的塑料帘子。夜空降下一道雷電,剛好打在遠處一塊隆起的波浪上,浪便像山崩一樣瓦解開來。
還帶着點點電流。
汀蘭望了望天。
(這獨有結界的海上,似乎只有一艘船,閃電很容易打折船頂端的桅杆。)
她走出沒多遠,看見赤那正站着不動,臉上寫滿狐疑。怎知剛想要打招呼,一條粗壯的白色觸手從船底伸出,彎到甲板上來,活生生把赤那拖下水。
她嚇了一跳,連忙趕到扶手這兒追看,但海水是那麼漆黑,根本無法看清楚。
(怎麼辦怎麼辦……)
汀蘭咬住拇指,靈機一動,把眼鏡摘下。只要眼鏡在手,她的眼睛就不會發出奇怪的光芒,部分能力雖衰弱了,但仍可以進行部分透視。
她向下望見:赤那睜着眼睛,巨大的烏賊正在把他拽入海底,似乎是要拿他去敲打一塊山錐。
眼下她有一個辦法……
海里,偶爾有水泡咕嚕咕嚕地遊走,基本上是靜謐的。
安靜的大海,孤獨的大海。
我憋不住氣,鼻孔和嘴吸入鹹鹹的海水。大量灌入海水,堵塞了我所有氣管,大腦疼得直拉警報。觸手緊緊攥住我的身體,身體已經麻木,動彈不得,感覺血液里每一丁點兒氧氣都在被抽走。
這下活不成了。正所謂「出師未捷身先死」,a級魔物的強大出乎意料:之前我站在原地不動,自信地用獵魔的感官去捕捉殺氣,而它卻把發出殺氣的本體藏在船下,偷偷把拿來殺人的觸手伸到船上……早在三年前,我本應該懂得a級魔物的可怕。
看來,我還是太年輕了,太依賴自己的異能。我們講究的氣息,是來自人身上有意或無意間散發的物質,肉眼看不到,但可以用其它感官察覺到。我想它們基本是類似費洛蒙的有機物。是因為它們太小了,所以才看不見。
但現在的情況,跟殺氣沒有絲毫關係。好比一位拿三丈長鞭的高手,你只能看見漫天狂舞的軟線和呼呼的殺風聲,而蘊含殺意的對方在兩丈外便能取你性命。
上次s級魔物能贏,純粹是它發揮不了實力,僥倖能拖延時間至部長來而已。這次,估計還沒半個小時,我就已經預見死亡了。
現在,眼睛好痛!眼球大約佈滿血絲。我索性閉上雙眼,腦子痛得根本無事可想。就等它舉起手,然後往下砸去……
我已能聽見細長的白色物體劃破水流的聲音,還有因身體倒轉,我的頭髮而刷動水波發出的聲音。
忽然,
「吧——」
水裏的巨響聽起來格外深沉。
緊抓着我的東西鬆開,我飄着滾入另一個柔軟的東西里。
我睜開眼,有一對白色大手套,一隻手套輕輕地包覆住我,另一隻手套彎曲着拇指和中指,一下彈開烏賊的大腦門,打得它直發暈。
另一隻手套包覆過來,把我夾在中間,合掌,是要拍扁我……但我無力反抗。
雙手交合,包覆,消失。可我沒有感覺到任何痛苦,相反,是很柔軟、很柔軟的溫暖,就像掉進一個暖和的床里。
忽然,我接觸到空氣,水裏的耳鳴也消失。
我躺在甲板上,猛地吐出許多水。
「赤那、赤那,你沒事吧!」汀蘭低下身子,十分擔心地看着我。
那雙藍如寶石的眼眸、還有天藍色的頭髮……啊,比起現在下着雨、黑沉沉的陰天,果然,我更喜歡萬里無雲的藍色晴天。就像「汀蘭」一樣。
水邊盛開的花,是和水一樣,映着天空的藍色嗎?
「赤那,赤那!」她使勁地搖着我,避免我精神恍惚進而失去意識。
她伸出一隻手,「你還看得到幾根手指嗎?你現在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都流着血!」
七竅流血?那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可怕。
「赤那,赤那!……」
「噓——眼鏡。」
我指了指她手裏收好的藍框眼鏡,然後再指了指太陽穴,意思是幫我戴上。
汀蘭皺了眉,抿着嘴唇,是在猶豫。
「天使,會有天使,幫我的。」我笑笑。
十七年不長,卻有幾次生死攸關的時刻,我沒有記憶,是因為天使會幫助我。
黯曜說過,這個天使雖然脾氣不大好,但是個大好人,次次都能扭轉乾坤、反敗為勝。上次迦靈姐問我,怎麼全身粉碎性骨折了,卻還能像正常人一樣活動時,我敷衍了她。因為這是一個秘密,是一個信念:
「只要在危難時刻,戴上眼鏡,就可以呼喚這個天使。」
聽起來很幼稚。
但一年前,我犯了錯,如果不是天使,我已經死了……
汀蘭躊躇着。她不忍心告訴我,那是一個魔鬼,並不是什麼天使。
(用魔法救活他,會被懷疑的……但答應他的要求,我就有可能被殺……)
上次若不是黯曜及時擋住,恐怕她今天就不會在這裏。但那個「天使」為什麼要殺她,是其中有什麼誤會嗎?她不知道。但她更不願見到赤那全身癱瘓。畢竟,這讓她想起以前在魔女之夜碰到的獵魔前輩,那人已經坐在輪椅上了,她不希望赤那也坐上輪椅……汀蘭深吸一口氣,抱着僥倖的心理,打算試一試。
她小心翼翼地把眼鏡戴到赤那臉上,鏡腿繞過耳尖,鬆手。霎時,她的眼睛又要射出靈魂的光彩,可是眼眶才剛剛發藍,卻感覺到有東西框住了她的視線。
赤那的手不知什麼時候給她扶上一副新的眼鏡,舊的眼鏡鏡框則變方變黑。
他睜開紅色虹膜且會破碎的眼,手中的小刀已抵在她喉頭上。
「你若用你的能力看我,我就殺了你。」紅眼赤那冷笑着。
「……」汀蘭瞪大眼睛,什麼也說不出來。但驚恐的眼神已默默答應。
前次遠遠看到,她以為赤那只是改變了瞳色,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沒想到這雙眼睛的瞳仁表面一直在破碎、融合而後再分裂,周而復始。像是紅色的生命在不停地裂開和交融。
她也是在那時才知道,赤那有第二人格。
可她覺得這裏面有點蹊蹺,好像不是第二人格那麼簡單……平時用trick eyes對赤那是不起作用的,但這個紅眼睛的赤那卻禁止她看,反過來思考,trick eyes能對第二人格的赤那起作用?這是什麼原理?
「你不要想太多,」赤那放下刀,站起身來,過程中發出骨頭咔嚓咔嚓的聲音,「反倒是好好注意一下要保護的人。」
話音剛落,汀蘭腦中立即浮現莫愛渚的容貌。她摸了摸脖子,急忙從什麼都沒有的身後,拿出一個呼啦圈,把它固定到半空中,上半身爬着鑽進去,另一邊卻沒有衝出來。留下臀以及一雙腿。
紅眼赤那看了,也不禁嘖嘖稱奇。
「不見了!」汀蘭立刻縮回來,打一個響指,呼啦圈化作煙霧不見,「愛渚學姐跑到哪裏去了?!」
紅眼赤那指着船頭,汀蘭的視線迫不及待地飛過去。
有一個穿着雨衣、背影顯得倩倩的女子,張開雙手。
手中的兩疊道符都有磚頭那麼厚。
她低吟着:
「電光石火,稍縱即逝;電閃雷鳴,撼天震地……」
有一團神風捲起她的道符,幾十上百張黃底黑字的道符紛紛飛揚,繞在莫愛渚身邊。好似金黃色的旋風。
「噗嘎嘎——」
船頭,現出剛才那隻烏賊,正伸出數條觸手,如飛劍一般,刺向莫愛渚。
汀蘭一咬牙,正要衝上去,赤那卻拉住她。她回頭,詫異地瞪着赤那,說,難道任學姐受傷?他笑着搖搖頭。
突然,「哧——」,天空有兩道閃電,像巨蟒一樣,彎彎曲曲地掠過天邊、貫穿烏雲。
遠遠的獨角騎士,風鏡表面有光閃動,就立馬雙腳一蹬,帶着水花,跳起數十米,翻滾着。
一道曲折的紫邊白光,強有力地降下,獨角騎士無傷穿過電光的縫隙。
另一道閃電則打在莫愛渚面前,攻擊烏賊,發出滋滋滋的響聲和燒焦的味道。那條最前的觸手感染着雷電,離她僅有咫尺。
兩個烏賊雙雙沉入海里,海水表面還殘留着部分電流,很快散盡。
莫愛渚嘆一口氣,撲通地倒在甲板上。
汀蘭知道她耗盡法力,很快趕過去扶起她。
紅眼赤那卻好像發現什麼,呆着不動。
待我意識恢復,我看見自己半跪在原地,手裏的小刀剛刻完最後一個筆畫。
但木板上這行字不是我刻的:
「船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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