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賜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說:「我會的。」
「那我先走了啊,那些人像是等得不耐煩了啊。」陳秋娘笑嘻嘻地說,心裏卻也忍不住膽寒害怕。畢竟腳下是滾滾的江水,即便她水性再好,但這具女童的身體太過羸弱,今日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等等。」張賜又阻止。
陳秋娘狐疑地瞧着他,問:「還有什麼事?」
「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問的問題呢。」他一本正經地說。
陳秋娘斜睨了他一眼,說:「張二公子啊,張大爺啊,我那還不算回答麼?」
「不算。」他說。唇角略略陽氣,整張英俊的臉上全是孩子氣的撒嬌。
陳秋娘垂了眸,心裏想:若是平時,憑我這脾氣真要抽死這傢伙。不過今日這情況,也就任隨他了。
她抬眸看他,說:「你還想知道什麼?我還有什麼問題沒有說清?」
「你只說你對我改觀是因為我派人保護你,救你。只是,只是這樣麼?」張賜急急地問。那神情模樣像是急切想要知道答案,卻又十分害怕知道似的。
陳秋娘其實不是這樣拖泥帶水的人,更不是那種在離別時刻「兒女共沾巾」的女子。她向來灑脫決絕,如今張賜這般三番五次地拖劇情,若不是這會兒她可能黃鶴一去不復返,她早就發作了。
不過,她是真的不願意呵責這個經歷了諸多苦難,還以最誠摯的心來守護她的少年,更不願意讓他有半點的難過。所以,她的脾氣在此時此刻格外地好。
「改觀的契機是源於菜市場的那一次相救。再後來,你竹溪山救我,那時,我就想有生之年,必得要用盡平生智慧保護這個小娃平安。」陳秋娘說到這裏,張賜立刻就抗議說,「我不是小娃,我是一族之長。」
陳秋娘擺擺手,說:「好了好了,我口誤。我繼續跟你說吧,要不然這天要黑了,我怕周圍的環境影響的念咒語,再說了,萬一這兩幫人有誰等得不耐煩,給我一記冷箭,我就回不去了。回不去,就意味着要跟你永別啊。」
「好好好,我不打斷你。」張賜連忙說,一副很虛心受教用心聆聽的樣子。
陳秋娘這才說:「那時,我以為你來竹溪山救我,還有震懾趙氏兄弟的意思,所以,並沒有覺得你只是去救我的呢。但對於你那樣的對待,我是真的很感激。至於你當着眾人的面與我劃清界限,我也知道你不過是保護我。但你真的不派人護着我,讓我差點被人煮着吃了。這件事讓我有點恨你啊。」
「我有派人保護你的。」張賜還是沒忍住不說話,立刻就開口爭辯了。
「真的?」陳秋娘皺了皺眉,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你以為江航要捆住江帆不容易麼?能讓他逃脫了?是我故意讓江航放的。我知道江帆必定會去找你的。再說了,我也料定你不會有事,因為羅皓的家族與花蕊夫人的家族是親族,羅皓曾經是孟昶的護衛隊長之一。他看到你那張臉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他對你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後來,他不是派來了蔣家的人了麼?」張賜解釋說。
陳秋娘這才緩緩呼了一口氣,說:「江帆的事我有懷疑過,卻不曾想到羅皓竟然是蜀王宮的護衛隊長。」
「我知道那山間即便是官道一路的兇險,我怎麼會放任你一個人去走呢。我的命都是你的。因為遇見你,我才覺得這人生有了點意思,我怎麼會讓你有事呢。」他低聲說,那聲音低沉婉轉,從那嗚咽的江水聲中盤旋而出。
陳秋娘瞧着這個男子,只覺得這一幕就是天荒地老。她努力微笑想要留住淚水,但淚水還是緩緩滑落。她動了動嘴唇,喊了一句:「佑祺。」
「我在。」他傻傻地回答。
「自從第一次遇見你,我就總是想到你。最初,我只覺得你於我是少年人,而且不同時空,即便是我長時間留在這裏,以陳秋娘的身份活下去,我與你差距頗大。再說,聽聞,聽聞你是訂親了的人。我便沒有別的想法了。我想你這樣的人也得是看不上我這樣的丫頭的,即便是看上了,也便是一時興起,哪裏會一生一世只一人,許了白首不相離呢。」陳秋娘說到這裏嘆息了一聲。
「我才不是那樣的人。我一直想的就是像先祖他們那樣遇見一個人。雲兒,上天待我真好,讓我遇見了你。」張賜低聲說,頭便埋下來抵在她的額上,唇角全是滿足的笑。
「這世上每個人都會有個命定的人,從我們一出生就在等着與我們相遇。跨越無數的溪流與高山,穿過亂流與時空,輾轉徘徊,終究會以只屬於彼此的那種獨特方式相遇。真好,我兜兜轉轉,也是遇見了你。雖然今日,要暫時分離。不過,我一定會回來的。」她瞧着近在咫尺的他,微笑着說。
「不許反悔。」他說。
「好。」她脆生生地回答。
「雲兒,這一生,我只想與你兒孫滿堂,白頭到老,直到不能呼吸。」他說。
陳秋娘聽得眼淚簌簌而落,整個人卻是笑了,說:「佑祺,能遇見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佑祺,你要好好的等着我回來。」
他認真地點點頭。陳秋娘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橋那邊已經有人發話,說他們告別得太久了,需不需要十八相送。
陳秋娘沒理會他,繼續說:「在離開之前,我給你唱一首歌吧。」
「你故鄉的歌麼?」他問。
她直起身點點頭,說:「是啊,就我剛剛說你說的那句是我故鄉一首歌的歌詞呢。我唱那首給你聽吧。」
「嗯。」張賜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整個人靠在鐵鏽斑斑的鎖鏈之上。他原本是白衣飄飄的公子哥打扮,如今在這江上,那猛烈的風吹得衣袂飄飛。
陳秋娘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公子,忽然疑心這是夢境,是小時候常常做的武俠夢裏的片段。她注視着他,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雲兒,你唱完,我送你一個禮物,你再說走好不好?」張賜問。
「好。」陳秋娘回答。然後她清了清嗓子,微笑地唱那一首《至少還有你》。她的聲音還帶着童真,在這江上響起。
當她唱到高潮部分「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至少不願意失去你的消息,而你在這裏,就是生命的奇蹟」時,風停了。周圍就有江水流淌的聲音和她童真的聲音唱着那一首《至少還有你》。
她以前只覺得這首歌還行,並不是太喜歡。但在此時此刻,她唱了起來,覺得那一字一句寫得那樣好,她自己落了淚。張賜神情變幻起伏,卻也是淚滿眼眶。
「唱完了。」她說。
「我還要聽,再唱一遍,好不?」張賜說。
她說好,然後再開始唱起來。四野風停了,雲也走了,藍天被即將墜落山頭的夕陽染成紫藍紫紅的。她在晃悠悠地索橋上,抓着一個英俊公子的手,用一種清澈的童真聲音唱《至少還有你》,唱得纏綿悱惻。
「好了,我該離開了。」她對他笑笑,然後踮起腳將他衣服領皺起來的部分理平整。
「不要,我要你教我唱會這一首歌。」他開始耍無賴。
陳秋娘看着那要墜落山頭的日頭,她知道這日落之後,水溫太低會降低存活率,而且日頭一旦落山,月亮一旦升起,還會影響水流的速度。
她搖搖頭,說:「這樣要等到猴年馬月呢,我若是被他們所傷,我就再也回不去了,也再也沒有再回返到你身邊的可能了。」
「雲兒,再兩次,我就可以唱了。我已經記得旋律了,只是有幾句歌詞還記得不清楚。」他說。
大爺的,果然是天才啊。想想自己高考那會兒,簡直是死去活來的背古文,就為了語文不拖總分後腿。唉,她不由得暗嘆:這人跟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好不好嘛?」張賜堂堂一個公子哥,竟然連撒嬌都用上了。
陳秋娘架不住他的央求,又唱了兩遍。張賜便又說要唱一遍給她聽。於是,張賜就唱了一遍《至少還有你》。
他聲音清雅乾淨,澄澈明淨,沒有一點的突兀。他把她的調子調慢了一點,唱得很是舒緩深情。兩人在這歌聲里對視,日光似乎一眼看盡了千年。
「你唱的真好。」陳秋娘笑了。心裏想:真是捨不得啊,這麼年輕英俊的一個公子愛上了我啊,可是命運就要弄人,讓我以為唾手可得,卻最終還是得不到呢。
也許這就是命吧。她抬頭看天空,有知寒的大雁已經列隊南飛了。
「雲兒,等等。我說過還要送你一個東西的。」張賜看她一動不動地看天空,以為她要離開了,十分急切地喊道。
「什麼東西?」她問。
張賜站直了身,抬起手臂揮了揮手,那橋上的黑衣人竟然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這是?」陳秋娘有些不明白地問。
張賜沒有回答,又是輕飄飄一揮手,橋頭的黑衣人都讓開了道,齊刷刷地跪下來了。
「這個禮物怎麼樣?」張賜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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