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勢初歇,漫山遍野間都散發出清新的泥土與青草香氣。
一夜的降水量讓溠水又雄渾了許多,滾滾奔騰之間,翻起一朵朵絢爛的浪花。
河畔,有一支三百人左右的順軍,正踩着泥濘的青草地,徐徐向着北方前行。
在隊伍中部的核心位置,就猶如草莖穿螞蚱一般,赫然用繩索串起了十幾號人。
其中為首之人,正是劉希堯。
不過劉希堯雖是身陷囹圄,卻是渾然不懼,就猶如一頭被束縛住的雄獅一般,時而便對身邊的順軍士兵怒目相視,乃至低聲叱罵。
身邊的順軍士兵也時而罵他,警告他,卻是,並不怎麼對他動手……
在這些俘虜前面,是幾十號騎在戰馬上的身影。
在最前面的主將後不遠,一個三十六七歲的漢子,明顯有哪裏不對勁,時而便是鬼頭鬼腦的四處張望,很快卻又會把目光匯聚到他身前不遠處、主將身邊的那個看似邋遢、實則又說不出挺拔的身影上。
怎敢想,怎敢想啊。
他黃宗羲堂堂聖人門生,飽讀天下史書,今天,卻是跟着徐長青這個『瘋子』,要走一出『狸貓換太子』的大戲……
若不是時而偷偷掐自己的大腿一把,清晰傳來疼痛,黃宗羲簡直懷疑,他是在做夢……
「駕,駕!」
這時,北方忽然有數騎疾馳而來,帶起一陣泥漿草屑翻滾。
依然處在主將位置、卻已然成為傀儡的袁剛不由壓低聲音警告身邊的徐長青:「模範軍的兄弟,你們這點人就想亂來,那是痴人說夢!我伯父的人已經來了,倘若你……」
袁剛還想說些什麼,卻是突然便止住了,因為,徐長青手中一把鋒銳的軍.刺,已經是抵在了他的腰眼上,玩味道:「我們怎麼做事,不用你教。你盡可大聲呼喊,但是我保證,你肯定會死在我們前面!袁爺,你這般年紀便混上了游擊高位,不容易啊。」
「……」
袁剛止不住一陣咬牙切齒,很想不要命了,把身邊這個可惡的男人撕個稀巴爛,再剁成肉醬,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可惜,稍微仔細一想,他便捨不得了。
正如徐長青所說,他能走到今天,何其不易?
別看他是袁宗第的侄子,可袁宗第的侄子、外甥多了,又有幾人跟他一般被信任,賦予高位?
他的命何其寶貴!
當然,最關鍵的是,袁剛可不認為,模範軍就這點人,進入近十萬人龐大規模的東大營,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哪怕這幫人很精銳!
只要進了營內,他有的是辦法玩死這幫雜碎!
「駕,駕!」
眨眼,遠處的騎兵已經到了近前,來人是個千總,位置不低,一看到袁剛便是拱手問道:「袁爺,情況如何?」
袁剛僵了片刻這才笑着迎道:「托錢爺您的福,很順利,我把劉希堯活捉了。」
說着,招呼人把劉希堯等人往前帶一些。
這錢爺看到了劉希堯等人,特別是劉希堯開始破口大罵,還是那熟悉的味,也是大喜:「那可就恭喜袁爺了啊。」
袁剛自是明白這錢爺的心思,忙笑道:「若無錢爺辛苦操勞,小弟又哪能有這等運氣。錢爺放心,小弟會如實稟報給伯父的。」
「哈哈,那可就有勞袁爺了啊,回頭咱們好好喝一杯。」
……
錢爺打了個招呼便迅速離去,但他的騎兵卻是四散開來,為袁剛部警戒。
眼見距離東大營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到東大營的各種瞭望塔了,袁剛止不住偷偷瞟向徐長青。
想看看,到了這種時候,這個模範軍的小軍官,怕已經腿軟了吧。
然而他顯然失望了。
徐長青此時並未有任何緊張的模樣,嘴裏叼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狗尾巴草莖,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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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邋遢的敞開懷,露出黑黝黝、結實又勻稱的胸肌,還時不時的在周身各處撓痒痒,儼然是在驅趕蚊蟲。
活脫脫就是順軍的老兵痞模樣。
袁剛止不住一陣咬牙。
這他娘的,徐長青手底下到底是一幫什麼妖孽啊,他怎麼就碰不到這種等級的人才呢。
剛才錢爺回去已經傳回去消息,東大營很快奔出百多騎,直朝這邊奔過來。
袁剛剛想再譏諷恐嚇下徐長青,忽然發現,他的腰眼,竟然又被徐長青用那把加了筒的古怪匕首抵住了。
徐長青雖是沒說話,只是淡淡的看着袁剛,袁剛卻已經懂了徐長青的意思,只能是恥辱的低低解釋道:「我伯父軍務繁忙,不會出來迎接的。這幫人都是這邊的守軍。」
徐長青點了點頭,這才是放開了袁剛。
但旁邊秦東旭和盧琦卻是猶如貼身保鏢一般,迅速便是貼住了他。
身後不遠,黃宗羲看着肆意而來的順軍將領,腿都有些軟了,剛想到處觀望,忽見徐長青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登時也回過神來,索性病怏怏般趴在馬背上,不敢再亂動。
「哈哈,袁爺,恭喜恭喜啊。您可是立大功了哇……」
一眾順軍將領一上來便是對袁剛連連恭賀。
袁剛心裏雖是吃了屎一般,面上卻只能是陪着笑,享受這飄萍一般的虛榮。
寒暄一陣後,眾人都過來看劉希堯。
其中一個千戶職的順軍將領不由懟着劉希堯冷笑:「姓劉的,沒想到吧,你這狗東西也有今天!」
「鄭十八,你個狗雜碎竟然敢出賣劉爺,你還是個人嗎?你不得好死!!!」
「鄭十八,你個生兒子沒xx的憨貨,你早晚要遭報應的……」
劉希堯還沒說話,身邊劉希堯的親兵便是忍不住了,懟着這全十八便是一陣狂噴。
「哈哈,哈哈哈哈……」
鄭十八顯然沒把已經『虎落平陽』的劉希堯眾人放在眼裏,肆意大笑:「罵吧罵吧。你們這些狗雜碎,也就這點本事了。」
說着,直接不理會劉希堯眾人,轉身過去跟袁剛套近乎。
徐長青這時對劉希堯使了個眼色。
劉希堯片刻便是明白了徐長青的意思,忽然扯着嗓子,狼一般大吼:「啊————蒼天不公,蒼天不公啊!」
這一聲,中氣十足,又凶又很,將周圍除了徐長青之外的眾人都嚇了一大跳。
黃宗羲更是翔都要被嚇出來。
但袁剛、鄭十八等順軍眾將根本不理會劉希堯,都是笑的更歡了。
就在這種天壤之別的氣氛中,徐長青、劉希堯一眾人等,逐漸進入到了順軍東大營。
此時有秦東旭和盧琦盯着袁剛,徐長青還是很放心的,也開始饒有興致的打量着順軍的營內建築。
畢竟跟模範軍作戰過,加之順軍本身還是有一些人才的,營地的規格、部署,都沒有什麼大問題,中規中矩。
但許多細節就不行了。
就說最簡單的一條,他們的營中,排水設施極差。
哪怕昨晚一夜大雨,周圍許多土牆和嘎啦周邊,都是能清晰的聞到濃郁的尿騷.味,都不知道積累了多少了。
而此時已經辰時出頭了,周邊諸多順軍休息的土坯屋裏,還是時而能傳來如雷般的各種鼾聲。
也不知道他們是今天沒有早操,還是早操是個什麼玩意都不知道。
袁剛倒也識趣。
進入營內之後,他便把一眾順軍將領都打發掉,獨自帶着徐長青一行人往裏走。
不過那鄭十八臉皮很厚,眼色也不錯,狗皮膏藥一般貼上了袁剛,一邊陪着袁剛說笑。
袁剛本來對鄭十八有點厭煩,但轉而一想,忽然又開闊起來,對鄭十八的態度好了許多。
「吱嘎~。」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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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巨大的營門打開來,徐長青一行人這時已經來到了中軍後營。
鄭十八這時已經去張羅酒菜,袁剛止不住對徐長青冷笑:「兄弟,我看你也是條漢子,便多勸你一句,還是別執迷不悟了。我回來的消息,伯父必定已經知道了。他等下就要召見我。到時,你們又當如何自處?」
徐長青一笑:「這就不勞你操心了。反正你現在,別想出這邊一步!別再這杵着了。這他娘的趕了一早上路,老子都快渴死了,趕緊給老子整點好酒喝!」
「……」
袁剛止不住一陣咬牙切齒。
這廝,是個什麼玩意兒啊,他難道沒有心,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嗎?
可惜,縱然是在順軍大營,卻是他人為刀俎,他為魚肉,就算再不甘,也只能硬着頭皮往裏走了。
……
袁剛是游擊職,擁有一片獨立的小營地,條件還算不錯。
說白了,中軍後營,向來是肥差,沒關係是幹不了的。
放在平日裏,這肯定是安靜又愜意的寶地,但今天劉希堯被活捉的消息已經傳開來,徐長青一行人還沒在營地安穩下來,周圍已經有許多順軍軍官過來拜訪。
卻並不僅僅只是來捧臭腳的,還有許多比較剛猛的漢子,是來質問的。
這幫人中,為首一人膀大腰圓,極為雄壯,滿臉的絡腮鬍子,止不住的大呼道:「姓袁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為什麼要抓劉爺?」
「對!為什麼要抓劉爺?你們這麼幹,兄弟們不服!」
「不服!劉爺為了我大順流了多少血,你們不能這麼對他!」
捧臭腳的很快被壓制,到處都響起聲援劉希堯的聲音。
「你們,你們……」
袁剛饒是能力不弱,卻也鮮見這等場面,很快便是急的滿頭大汗,卻是又沒有辦法解決。
徐長青這時又與劉希堯交換了個眼色,劉希堯微微點了點頭。
徐長青心裏也有了數,看向那個帶頭的雄壯漢子。
其實,劉希堯不說徐長青也能確認了,這般身材,不是郝搖旗又是誰?
「肅靜!」
「全都肅靜!」
就在袁剛焦頭爛額,已經控不住局勢的時候,人群背後忽然傳來人威嚴的呼喊。
人群下意識便是安靜下來。
郝搖旗卻是第一個憤懣的迎上去,指着為首那太監般的公鴨嗓喝問道:「姓許的,劉爺大功於我大順,你們為何這般待他?我不服!」
「不服,不服……」
人群瞬時又躁動起來。
這姓許的的親兵統領卻是輕蔑冷笑:「怎麼着,你們想造反嗎?!劉希堯他私通徐長青,證據確鑿,難道不該抓?」
「這……」
人群登時被壓制住了,誰都是沒有想到會有這等消息,下意識便是讓開了路。
這姓許的親兵統領冷哼一聲,不理會眾人,便是大步而入,氣場直比正主袁宗第還要足。
但進了門看到了袁剛,他卻變臉般換了臉,陪笑道:「恭喜七爺啊。袁帥已經知道了消息,很是開心,特讓卑職過來請您過去呢。」
袁剛豈能不明白這許爺的意思?
這是親自過來跟自己討巧呢。
一直壓抑的心思止不住便是順暢了不少。
跟這許爺寒暄了一會兒,袁剛的目光又止不住瞟向徐長青,充滿冷冽的玩味。
意思是說,現在,該怎麼辦呢?
周圍眾模範軍親兵也都止不住的緊張起來,雖是不敢看徐長青,卻都是豎起了耳朵。
現在火拼他們自然不怕,早就做好了準備,可,這樣,計劃就要崩盤了啊……
黃宗羲更是已經不能呼吸了,心中止不住哀嚎:『龍潭虎穴,這特娘的就是龍潭虎穴啊。現在,便是徐長青,又該怎生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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