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四下的洪水基本都已經平復下來,饒是天地間依然充滿着泥濘,到處都很狼藉,但洪水的威脅也消散了。
而且今天天氣很不錯,太陽一直很好,看這模樣,今天估計是不會下雨了。
這一來,除非上游清軍還有蓄水點沒有爆發,否則,至少今天白天的時間都是很安全的。
這一上午工夫,山林間正白旗的餘孽基本已經被清剿乾淨,就算還有幾個地老鼠般的漏網之魚,已經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隨着騎兵帶來的輜重也上了山,山頂營地紮起了諸多大帳,已經成為一個正式規模的營地。
中軍,徐長青的大帳內。
春妮正躺在徐長青的行軍床上睡的正甜,徐長青則是拿着幾個鎮撫官剛剛匯總出來的戰報仔細看着。
突襲阿濟格此役,模範軍的傷亡並不小,足有近二百人。
雖說真正陣亡的只有四十人出頭,還在接受範圍之內,可若真算起來,這儼然是模範軍近年來傷亡比很嚴重的一次。
在這方面,徐長青儼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還是太過貪心了,說蛇吞象有點過了,但若是正常狀態,這種傷亡率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好在,戰果斐然。
不僅生俘了阿濟格,擊斃真滿洲九百多,僅是甲喇章京以上的真滿洲核心便有九人,而且,俘獲了上好的戰馬四千餘匹,各式兵器鎧甲無數,絕對是數十年來大明含金量最高的一戰。
這便讓徐長青在此戰中指揮失誤的部分,輕易就被抹除了。
剛才幾個鎮撫官過來報功的時候,滿臉都是興奮,根本就沒察覺到其中絲毫的異樣……
連他們都是如此,就別提其他人了。
這讓徐長青心底里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在不斷警醒着自己。
身為模範軍這個已經成長為巨無霸級怪獸般利益團體的領導者,很多時候,還是得慎之又慎啊。
看完了戰報,徐長青又仔細查看了遍春妮的傷口,幫她蓋好了被子,這才是出帳來活動下手腳。
此時,王朴四部已經在靠着這片山區匯總,直接去攻略清軍主力正面肯定是不行,但是騷擾問題並不大。
這場戰事的主動權,到此時已經完全落到了大明這邊,準確的說,是完全落到了徐長青手裏。
但徐長青此時不會再貿然。
人心不足蛇吞象!
徐長青非常明白,此時斬破清軍的鋒銳,動搖了他們的根基,已經是賺了很多,足夠了。
在後方沒有穩固,己方也需要調整休息的狀態下,再死盯着清軍主力不放,那就是犯傻了。
須知,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別提是清軍主力並未受到什麼損傷的狀況下。
而且徐長青此時也不知道高郵湖那邊的詳細情況,心中還是有着一些焦慮的。
現在最好的局面,就是在不動聲色間,從清軍身上再擼點羊毛下來,但是還不能讓他們感覺到疼,要玩命,讓他們在這種差不多的狀況下退兵。
「大帥,多爾袞給您的親筆信……」
正當徐長青負手踱着步,理着自己思緒的時候,王喜快步跟了過來,低低匯報。
「嗯?拿過來。」
徐長青微微皺眉。
什麼情況?
多爾袞這是鬧的哪一出,又要議和嗎?
等打開多爾袞的密信看完,便是徐長青也傻在了當場,久久回不過神來。
在打開密信的一瞬間,徐長青想過很多可能,雖只是一瞬間,但還是能給徐長青帶來一些壓力的。
卻是……
做夢也沒想到,多爾袞居然……要拿吳三鳳的安危,來吊着阿濟格的小命兒說事兒……
這是在開玩笑嗎?
這種狀態,如果他們要議和,徐長青還真有點麻煩,畢竟,好不容易才逮到這麼個機會,徐長青怎可能輕易放棄?
若是按照正常狀態一步一步積累着走,多了不說,模範軍,包括整個大明,至少還需要五年時間,這才有可能對清軍保持主動。
此時,多爾袞他們竟然拿吳三鳳的小命兒說事??
可無語加好笑過後,徐長青也逐漸摸到了一些多爾袞等人的深意。
說白了,已經到了這個狀態,他們也不想再繼續打了,而且這種意願比之他徐長青還要更猛烈!
他們還不想議和。
儼然,現在議和他們掉的分只會更多。
能想出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套路,怕也是沒有選擇的選擇了。
徐長青肯定不會在乎吳三鳳的死活,他連吳三鳳的面都沒有見過。
更何況,事關天下大勢,區區一個『窮親戚』,怕連個響都不一定能聽見。
可真正冷靜下來,徐長青也發現了他們這一手的高端與刁鑽!
這是給他徐長青下了一個非常高級的套啊,他徐長青要不要保全他高高在上的名聲。
他們此時還沒把這個消息透露出來!
理透了其中關節,徐長青一時有些哭笑不得,這人急了眼,還真不好說,哪怕是多爾袞他們這些看似高高在上的滿蒙王族們。
不過,思前想後了好一會兒,徐長青還是決定跟多爾袞保持這個默契。
一方面,徐長青也需要他們儘快退兵,然後趕緊收拾殘局,另一方面,只有答應他們,他們才會放鬆,才能『溫水煮青蛙』。
還有一點,便是吳三鳳當初給徐長青報過信,於情於理,徐長青面對吳三鳳危機的時候,都不好坐視不理。
徐長青卻也沒有着急給多爾袞回信,而是在耐心等待,等待高郵湖那邊的詳細信息傳來。
到了申時初,高郵湖那邊的消息終於傳過來,清軍已經沒有蓄水點,所有的蓄水點都是放過水了。
徐長青這時才放鬆下來,將回信對多爾袞等人發出。
大體意思便是,『換人可以,但不是現在,你們退兵以後再說。』
……
消息傳到清軍大營,多爾袞一眾人看過後都有些悶。
多鐸止不住啐道:「徐長青這是什麼意思?他這樣拖着,是想搞什麼?吊着咱們嗎?」
多爾袞皺着眉頭一言不發。
濟爾哈朗也是愁眉緊皺,不知道在思慮什麼。
好一會兒,濟爾哈朗忽然一拍大腿,冷笑道:「攝政王,豫親王,此事怕非是壞事!
」
「六哥,你別賣關子了,此事怎講?」
多鐸有些急了,忙是看向濟爾哈朗。
多爾袞也忙看過來。
濟爾哈朗盡在掌控的一笑:「徐長青也想咱們退兵啊。他怕是也撐不住了。而且看他的意思,他顯然不想將武英郡王的事情上報!這難道還不是對我大清最有利的好消息嗎?」
「這……」
多鐸還有些霧水,多爾袞卻是一下子回過神來,眼睛大亮道:「六哥,那,以您的意思,我大清當如何?」
「退兵!」
濟爾哈朗乾脆果決道:「現在便退兵,但是要讓徐長青必須在咱們趕到山東之前,把老十二送回來!否則,咱們便去搶海城!」
「妙,妙啊。哈哈。」
多鐸終於回過神來,連連對濟爾哈朗豎着大拇指。
多爾袞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既如此,那便退兵吧!六哥,十五,一切有勞你們了!」
……
不到半個時辰,徐長青便是收到了清軍退兵的消息,不由死死的握緊了拳頭!
果然,『苟』才是人生的硬道理。
正如西楚霸王項羽與本朝太祖朱元璋都有一個人生信條。
不同的是,霸王的信條是,『富貴不還鄉,當如錦衣夜行。』
而朱元璋的信條是:『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霸王畢竟是霸王,霸氣無雙。
但是在血淋淋的現實面前,就算再霸氣再無雙,又有個鳥用?
……
又等了半個時辰,待清軍退兵的消息更準確,更多消息傳過來,徐長青這才將消息通傳全軍。
頓時,整個營地都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看着這一張張歡呼雀躍的熟悉臉孔,徐長青的心情也止不住明朗起來。
生活或許會充滿苟且,哪怕是到了他徐長青這個身份地位都不能免俗,但是,人總還是要向前看。
正如《愛蓮說》中的那經典名言:「蓮,出淤泥而不染。」
如果沒有淤泥的養分,又怎能長出高貴的蓮?
不過兒郎們可以歡呼慶祝,乃至小放縱,徐長青卻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此時清軍就算退兵了,對徐長青更為嚴峻的考驗,卻是才剛剛開始。
南京,揚州眾多漢軍旗奴才,洪災,洪災後的重建,流離失所的百姓們……
這些,可都是實打實必須要馬上卻解決的問題。
而且,徐長青對多爾袞他們很不信任,也必須要防着他們殺個回馬槍!
……
當晚徐長青只睡了一個多時辰,天一亮便是起床來。
被徐長青連夜派出去的諸多夜不收此時已經收集到不少核心的消息。
清軍是真的退兵了,已經退往徐州一線。
而他們在高郵附近的十幾萬漢人奴隸,也都沒有收拾,此時正缺衣少糧,一片糟亂。
徐長青這時才是真正放鬆下來,卻是也領會了多爾袞他們的意圖,這是要換戰場了啊。
若是這麼來算,阿濟格與吳三鳳交換之事,怕是比徐長青之前想的,還要更深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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