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時白夢掀開被子,赤腳下床跑出門外,直奔她的工作室。
「砰。」的輕響聲,房門應聲而關。
床上的另一人一樣睜開了眼睛,碧藍色的眼睛沒有絲毫剛醒來的困頓,目光難明的望着房門處,令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沒有睡覺。
他也起床,將地上屬於時白夢的那雙拖鞋撿起來,然後走了出去。
幾分鐘後,伊諾打開工作室的房門走進去,看見伏案疾書狀態的時白夢。
只不過按這筆的時白夢不是在寫字,而是在繪畫。
她繪畫的速度很快,讓人覺得她腦子裏已經有了個完整的畫面,不過是在臨摹出來。
然而沒有一個真實的參照物放在眼前的情況下,想要這樣下筆如有神的臨摹也少有人能做到。
現在時白夢卻做到了,只能說明一點——她對畫的東西記憶深刻。
伊諾走到她的身邊停下,目光低垂就能看到白紙上她畫的東西。
視線一轉,落在時白夢的臉上。
此刻時白夢的表情既嚴肅又複雜,她自己大概都沒發覺到,被自己咬着的下唇泛白,讓本就淺色的唇瓣看起來毫無血色。
一如她現在微顰的眉頭,仿佛凝聚了難言的悲戚。
一副陷入了工作狂狀態的旁若無人。
時白夢畫了多久,伊諾就旁邊無聲的站了多久。
若是有旁人在這裏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覺得這兩人周圍,有股特殊的旁人無法插入的氣氛。
安靜里只有筆尖摩擦在畫紙上的「沙沙」聲。
直到某個地方時白夢失誤,用力過度使一隻細小的筆尖斷裂,她的動作隨之一頓。
時白夢停在半途沒說話,足足過了四五秒。
旁邊的伊諾彎腰,把手裏的拖鞋給她穿上。
時白夢打了個激靈,仿佛才驚覺身邊伊諾的存在。
她瞪圓眼睛往伊諾看去,被套上了拖鞋的腳,在溫暖的拖鞋裏卷了卷腳指頭。
「這些到底是什麼……」等時白夢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聲線沙啞的脫口說出這句話。
伊諾深深看着她,「夢夢覺得呢。」
時白夢張了張嘴,瞪圓的眼睛裏,瞳仁微微驚顫着,竟難以承受伊諾的注視。
時白夢撇開眼睛,看着自己剛剛完成的作品。
一共六張圖,都是鉛筆畫的草圖,不過光是草圖也足以看出點東西。
在最上方的那張圖是一個『人』,從深淺不一的鉛筆畫草圖也能看出,這個『人』身穿撕裂破爛的軍裝,肢體動作尤其古怪,有點違反人體結構。他的面部表情尤其猙獰,能叫所有人看得為之生寒,眼睛裏佈滿血絲,眼神里似有無窮殘暴的瘋狂,瘋狂中又似有着掙扎的悲哀,使之表情看起來越發扭曲。
單憑這張圖就足以看出畫手的實力之強,只是草圖就有這般的感染力,深淺不一的黑色筆畫便將神采都渲染而出,也正是這樣單一的黑白色調,讓這圖更具三分荒蕪森冷。
時白夢還捏着鉛筆的手一緊,覺得喉嚨的呼吸有點困難。
——這些到底是什麼?
夢夢覺得呢。——
她覺得什麼。
她能覺得什麼。
時白夢不是傻子。
若說最開始她發現不了什麼,那是因為腦子裏所有的信息告訴她一個完整的事實。
然而隨着時間的過去,越來越的破綻擺在她的眼前,打破她一直以來的認知,叫她如何能不再懷疑。
無數的記憶畫面和她這段時間以來的懷疑在腦子裏打轉,不知道是否記憶太多太雜亂,時白夢甚至覺得腦子裏生痛。
這不是錯覺,是真的在疼。
時白夢按住自己的眉心。
本來安靜看着她的伊諾,眼裏閃過一抹複雜,然後伸手撫上時白夢的臉,低聲道:「不要想了。」
啪。
他的手即將碰到時白夢的臉時,竟被時白夢拍開。
這一聲讓兩人都愣了愣。
「我,」時白夢抬起頭,遲鈍的看看伊諾還在半空的手,再看看伊諾的臉,她頓了頓,「我不是。」
伊諾放下手,「嗯。」
他表情看起來沒有絲毫介意。
時白夢卻無法釋懷,「伊諾,我只是……」
伊諾不發一言,安靜看着她。
這種無聲的陪伴和等待,讓時白夢心臟越發難受,仿佛要負荷一般的生疼。
「有點害怕。」時白夢喃喃,將心底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
她露出一抹苦笑。
身前陰影籠罩過來,然後她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這一刻的溫暖讓時白夢又愛又怕,她抓緊伊諾胸前的衣襟。
「不用怕。」伊諾的聲音自耳側鑽入耳朵里。
他的語氣很平靜,「我一直在你身邊。」
就仿佛在說一個既定的真理。
無論發生什麼,他都在她的身邊。
因此,不用害怕。
只要他們在一起,就沒有什麼值得害怕。
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麼呢?
時白夢腦子有一瞬的恍惚。
大概每個人的答案都是死亡。
此刻伊諾的回答讓時白夢覺得:死亡的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帶來的分離。
伊諾的這種平靜讓時白夢產生無法言喻的心靈震動。
她豁然用力把伊諾推開。
伊諾大概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做,被她推得後退了半步。
時白夢抬起頭,死死盯着伊諾的臉。
伊諾任由着她看着,神情如他剛剛話語那般平靜。
這種平靜給時白夢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也讓她心疼得難以自持。
「諾諾。」時白夢呢喃,下一秒咬緊牙關,再次伸手抓住伊諾身前的衣服。
伊諾被她先推又拉的,依舊沒有任何生氣的跡象。
時白夢臉色一改軟弱的悲痛,泛紅眼眶裏的目光此時卻有一往無前的銳利,「z國的奇蹟博士,智能之父,享譽全球的天才,伊諾。唯一能和他相提並論的m國駭客,武器愛好者,亞希·卡佩。」
伊諾沒有說話。
時白夢道:「這兩個人把全人類耍得團團轉,直到最後一刻,大家都不知道這其實是同一個人。」
她緊緊盯着伊諾的表情,不錯過一絲一毫,自然將他眼裏的平靜看得清清楚楚。
他絲毫不為她說的話感到驚訝,這種平靜絕不是他足夠冷靜,足夠冷漠,而是他對此早就知道了。
這個念頭在時白夢的腦海里一晃而過,讓她啞然,接下來的話語隨之說出,「這些是我所知道的未來,只不過在五年前,我試着改變你被卡佩家族追殺,使得雙腿殘廢的命運,醒來後就失去了『未來』的記憶,連亞希這個名字也忘得乾乾淨淨,這次能知道還是通過前幾天的那場夢境。」
「我之前跟你說我能預知未來,但是有一點我沒有說。」
「這些『未來』都是我通過一本叫做《純白王冠》的小說看來的,這本書的主角名字叫伊諾!」
這個她心底最大的秘密,甚至想過要不要永遠帶進泥土裏的秘密,時白夢從未想過會以這種方式說出來,當着伊諾的面,直白的說出來。
她一直以來都怕這個真相會打擊到伊諾,結果說完之後,面前的青年沒有任何她預想的反應,不存在任何被打擊到的反應。
只是看着她,有那麼一瞬的訝異。
這一點點的訝異,讓時白夢覺得,她隱藏了這麼久的秘密,就跟浮雲一般不值一提。
「哈。」時白夢發出一聲低笑,神情有點惶惶。這被打擊到的哪裏是他,分明是自己才對。
一隻手落在時白夢的頭髮上撫摸着。
這一刻,時白夢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保護着長大的孩子,兩人的身份調轉。
此刻的她也懶得計較這些,因為她的確需要着這一份安撫。
「所以夢夢才叫我白王。」伊諾道。
時白夢低聲道:「白王取自純白王冠,你是所有人心裏的王。」
「這就是夢夢心裏的我麼。」
她說的明明是『所有人心裏』,而他注意到的只有『夢夢心裏』。
時白夢沉默了一秒,然後坦率的承認了。
「嗯。」
她並未多說,不求伊諾能夠理解『本命』代表了什麼。
但是時白夢可以說,對於『白王』這個存在。
凝聚了她所有的熱情,她的年少輕狂,她內心無數複雜的情感。
也許單在看這本書的時候,沒能發覺到自己入戲這麼深,但是來到這個世界,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方才明白這顆為他跳動的心有多麼的劇烈,多麼深刻。
哪怕那時候他還是個三歲的孩子,脆弱的一隻手就能捏死,跟她印象里運籌帷幄,強大到能把全世界耍得團團轉的『白王』不盡相同。
她還是第一眼就徹底淪陷進去,且由心的歡喜。
而且對於剛來這個世界的她而言,小白王就是她最熟悉的存在,可以說是他的存在,給了初來乍到的第一份安全感,後來也通過和小白王的相處,進一步的融入到這個世界。
時白夢甚至產生過自以為是的想法——她就是為伊諾而來,為伊諾而存在。
她想,盡一切可能的去保護他。
他是她心裏唯一的王。
哪怕在書中的結局,他毀滅了世界。
所有人都認為他是魔鬼,是原罪。
在她的心裏,自始至終都覺得他是最純的白。
多可笑啊。
她明明不是那麼瘋狂性格的人,卻對他有這樣不理智的情感,猶如一個狂信徒。可是,理智能分析自己的瘋狂,卻始終不打算去改變。
……
抵着伊諾的胸膛,聽着來自伊諾的心跳。
那心跳此時加速着,令時白夢感覺心跳主人的雀躍。
這份雀躍的由來是她的貼近,還有她的話語麼。
時白夢伸出雙手抱住伊諾的腰,和他緊緊想貼着。
「現在,我在你的面前真的什麼秘密都沒有了。」時白夢低聲道。
這話說完之後,她自己扯嘴無聲的低笑,心底一片豁達。
哪怕將秘密說出來之後,她發現自己心底迷惑更多起來。
時白夢抬起頭,仰望着伊諾,「告訴我吧,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夢夢心裏已經有答案。」伊諾道。
否則也不會向他問出這麼個問題。
時白夢嘴唇輕顫,越發白得孱弱,「你是真的,所以我才是假的麼。」
最初她認為這是一個書中的世界,所以對於她而言,這個世界裏的一切才是虛假的。後來她的想法改變,愈發覺得這個世界的真實,也願意把這個世界,認識的人們當成真實。一直到現在,發現的破綻越來越多,她反倒覺得這裏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她才是個虛假的外來者。
她才是虛假的,那麼她到底算什麼存在?
這裏的一切又算什麼?是她做的一場夢嗎?
可是這場夢做的是不是太長了?
又會不會在哪一天突然醒過來。
醒過來之後又會發生什麼?
她又會在哪裏?
時白夢被腦子裏無數的問題刺激,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伊諾,等着他給自己答案。
「不,我們都是真的。」伊諾道。
時白夢笑了笑,並沒有為這個答案表現得過分激動,也沒有為這個答案表示懷疑。
其實當她說出一切,發現伊諾沒有任何奔潰,發現伊諾並非她所想那樣是個『紙片人』,她就沒有了最恐懼的東西。
只要伊諾不會受傷,那麼她將無所畏懼。
時白夢問:「真實的我是誰?」
她心裏多多少少有些答案,又無法徹底連貫起來。而眼前的伊諾,顯然比她知道得多。
「告訴我吧。」時白夢將伊諾的沉默看在眼裏,朝他露出笑容,「就算你現在說我才是紙片人,我也不怕的。反正,你總不會因為這個就跟我分手吧。」
本意是調侃伊諾,活躍這會的氣氛。話語說完之後,時白夢自己就愣了下。
原來困擾了她那麼久的問題,答案是這麼簡單的麼。
哪怕伊諾是真的紙片人又怎麼樣,她又不會嫌棄他。
既然她能這樣想,以伊諾的心智肯定能做到更好吧。
「我還真是關心則亂。」時白夢感嘆一句,徹底釋然了。
她目光清澈的望向伊諾,坦然的說道:「我是那個時上校對麼,目前我能記起來的夢境不多,也就小堂哥那個,還有昨天在你那裏看到的。所以我有點不明白,既然我是時上校,那麼我現在又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是重生?」
「我和你一起重生了?」
「這也不太對,你小時候的反應一點不像重生的樣子,否則怎麼可能用頭磕桌子,還說那些『諾諾不行』的話……唔。」
她的腦後勺被人按住,臉龐砸向伊諾的胸膛,話語隨之被堵住。
「哈哈哈哈。」時白夢悶着聲音發笑。
上方的伊諾聽見這笑聲,臉上浮現一抹淺淺的無奈,看着她頭頂的眼神柔和。
她總是有辦法照亮他的心情。
時白夢笑完之後,就抱着他也不再說話。
兩人安靜相擁了近三分鐘,時白夢才挪了挪頭。
伊諾順勢鬆開力道。
時白夢側頭喘息,一副被憋得不行的樣子,斜睨向伊諾的眼神透着調侃。
「自己做的事還怕人說?這可不像天不怕地不怕的伊諾博士哦。」
伊諾沒說話,摸了摸她的頭頂。
這動作做出來就好像時白夢是個無理取鬧的任性孩子。
不等時白夢下一步反應,伊諾道:「去洗漱,然後過來吃早飯。」
時白夢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刷牙洗臉!
盯着伊諾轉身先走一步的身影,她也站起來就往房間跑,心裏想的是:這傢伙總是這樣,以不變應萬變!他不知道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想看他變臉的樣子麼!
等時白夢洗漱好來到客廳,恰好伊諾也把熱好的包子和牛奶端上桌。
時白夢走過去,拿起來吹涼就習慣性的遞給伊諾,後者也直接接過去就開始吃,一點無所謂早餐的簡易。
兩人吃得安靜又溫馨,大多都是時白夢夾包子放伊諾的碗裏,而她夾多少他就吃多少。
這種已經養成的習慣融進了兩人的骨子裏,要哪天不這樣了,怕是生活都要混亂起來。
早餐吃完之後,時白夢把桌子上的碗筷收了收,然後就看着伊諾。
她相信伊諾能明白她的意思。
伊諾拉着她的手到沙發坐下,開口道:「我會告訴你答案,在此之前,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你問。」時白夢道。現在她沒什麼不能說的了。
伊諾問:「《純白王冠》的作者是誰?」
時白夢張口,下一秒就卡住。
她竟然想不起來《純白王冠》的作者。
按理來說以她喜歡這本書的程度,沒道理對作者毫無印象。
時白夢抿了抿唇,無奈道:「沒印象。」
伊諾:「夢夢是什麼時候看的這本書。」
時白夢看了他一眼,「上輩子。」
伊諾很平靜,「上輩子的夢夢是什麼樣的?」
時白夢:「我是個孤兒,沒什麼特別的人生經歷,平時就宅在家裏畫畫。」
對於上輩子的記憶,如今回想起來,竟然無比模糊。
時白夢心裏更加無奈起來,她已經更確信是自己身上出了問題,連《純白王冠》這本書都已經可以確定是假的了,那麼她所謂的『上輩子』還有什麼是真的。
伊諾有短暫的停頓,然後問了句,「你記得自己是怎麼死亡的麼。」
「死亡?」時白夢驚訝。隨即反應過來伊諾這句話的含義,大概是被她之前說的『重生』理論帶偏了。「我不知道,我就記得我本來在床上看小說睡着了,然後一覺醒來就到了這裏。」
時白夢笑道:「不過現在看來,我的那些『上輩子』記憶都有問題。」她苦中作樂的對伊諾問道:「我該不會是被催眠了吧?可是我就不懂了,催眠可以改變我的記憶,總不能讓我重新長大吧?不止是我,還有我身邊的你、我爸、我哥、秀秀……還有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越想越混亂。」時白夢嘆了一口氣,再次抬頭看着伊諾的眼神無比認真,「諾諾,該說的我都已經全說了,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吧,不管是什麼,我相信我都能承受。」
她發現伊諾的臉色有一瞬的僵硬,「你也相信我,好嗎?」時白夢放輕語調。
伊諾低頭,唇瓣輕觸。
時白夢反客為主,輕柔的舔舐。
這個口匆沒有任何谷欠望,溫柔而深情。
兩人分開,伊諾道:「好。」
他說:「你要的答案就在這個製作的遊戲裏。」
時白夢張了張嘴又合上。
既然他這樣說,那麼就按照他的想法來吧。
事已至此,她不着急一天兩天。
……
把畫好的六份草圖拿上,時白夢和伊諾例常一起前往gii,進入工作狀態的兩人,仿佛早上的事情並不存在,又或者說早上那麼大的驚天秘聞,對於他們而言仿佛不算什麼。
經過一個上午的時間,將一份圖紙完成的時白夢交到上面,沒有意外的得到一致好評。
這個結果在時白夢看來早有預料,畢竟她現在的上司是伊諾,伊諾同意了,就等同於作品成功了一大半,至於更上面的情況也不需要她去操心。
按照這個風格,時白夢跟己方小組開了個小會,分工下去,轉眼間大半天過去。
午餐和伊諾一起在外面餐廳解決,一直到下班回家。
坐在沙發上的時白夢,在沙發靠背撐着上半身,目光遙望着在廚房裏做晚餐的伊諾,一邊拿着手機跟時父電話,兩人聊了差不多十幾分鐘才結束。
時白夢放下手機就去廚房給伊諾打下手。
「沈叔叔回去了。」
「嗯。」
時白夢切好一盤黃瓜,洗手抓了一塊吃,被伊諾側眸看了眼,她笑着又抓一塊送進伊諾嘴裏。
伊諾張嘴咬住。
時白夢笑道:「沒跟我們說,不想麻煩我們去送他。他想多了,我才沒功夫去送他。」
伊諾小幅度的點頭,手上的動作不停。
時白夢見他要開始炒菜,把油遞給他。
後者接了,然後手臂把她攔了一把,示意她出去。
時白夢聽話的後退一些,卻沒有離開,看着伊諾熟練的熱油然後炒菜。
「越來越賢惠了。」小聲的嘀咕一句。
伊諾回頭看她一眼。
感覺被抓個正着的時白夢不僅不怕,還張狂的朝他挑釁的笑了下。
伊諾炒完了一個菜入盤,才說:「不該讓你說出所有的秘密。」
「晚了。」時白夢道。
因為所有的秘密都已經被挖出來,所以膽子都變大了很多。
時白夢端起剛入盤的菜就往外走。
兩人合作很快就把晚餐搞定,再一起吃完後,便回到工作室開始工作。
工作室分了兩個區域,一個是時時白夢的設計區,一邊是伊諾的電腦區。
兩人背對背,做起事情來忽不打擾,一旦有什麼事,轉動滑輪椅子轉身就能看到對方。
伊諾敲擊鍵盤的聲音,和時白夢作畫的聲音混合,在安靜的環境裏互相能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存在。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時白夢要比伊諾會關注時間得多,尤其是有伊諾在場的情況下,她更會潛意識的注意到這一點。
每每差不多一個小時,時白夢都會站起來拉着伊諾活動活動身體,把水杯遞給他手裏,看着他喝下去不可。
萬一碰到伊諾不配合的情況,時白夢也有她的專屬辦法。
中途休息的時候,時白夢還會把自己剛完成的設計草圖給伊諾看看,問他一些意見,也會好奇看看伊諾的工作成果。
這樣一來二去就忙碌到睡覺時間,時白夢把伊諾從座椅上拉起來,再把工作室的大門一關,表示別想熬夜工作,趕緊的去洗白白睡覺了。
時白夢自己也回到房間裏,把換洗的衣服拿上去了浴室。
熱水蒸發出的熱氣很快把浴室熏得濕潤又朦朧。
脫了衣服的時白夢站在淋雨下,剛昂頭沖洗了臉龐。
浴室門打開的聲音被淋浴水滴打在地面的聲音掩蓋,不那麼清晰。
閉着眼睛的時白夢忽然感覺到一雙手抱住腰身,才猛地一顫,再接着放鬆,猜到身後的人是誰。腰上的手因水流更滑膩,觸碰到肌膚上,所到之處既癢又麻。
當感覺到那隻手往上移動,那一下,仿佛抓在她的心臟上。
時白夢轉身踮起腳,眼睛沒有睜開,只憑感覺捕捉他的存在,熱情的迎上去。
誰說今天早上發生的一切真的對她毫無影響,只是被壓在心底,這一刻用最原始的方式爆發。
這一夜無論是時白夢還是伊諾都顯得有些瘋狂,比之他們第一次都要更激烈契合,那種恨不得融入到對方身體裏去的炙熱。
從浴室到臥室,床上的床單都是一片濕潤。
一向在生活方面講究的伊諾,這一次也沒有管床上的情況,抱着臉色酡紅的時白夢一起陷入睡眠里。
夢中的世界再次展開。
絕境中救援人直升機終於到達,將倖存的博士和時上校救回國。
回國的兩人被分開隔離,時上校不知道博士的情況,被空無一物的隔離室內足足呆了十四天之久,經過多方面的檢查,抽血、抗壓、注射、以及問答。
時上校全方面配合。
饒是她已經足夠堅強,被放出來的時候已經瘦了一圈。
隔離室的大門打開,見到坐在輪椅的博士,時上校露出笑容。
比起她闊達明亮的笑容,博士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臉色就沉下來,一向情緒不外露的他,面上的沉怒已經到了一眼可觀的地步。
時上校往前走了兩步,忽一個趔趄,人往前跌去。
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在幾聲輕微的驚呼聲中,她被一雙手臂接住。
時上校已經半昏迷的視線里,看見抱着自己的人是博士,張嘴想說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昏倒在他的懷裏。
最後的感受是抱自己的那雙手收緊,有些疼。
可是好溫暖。
再一緊,更緊一點。
……
早上一起來的時白夢再次不顧身體的疲憊,簡單洗了一把臉就去工作室把還存於腦子裏的夢境畫出來。
那股衝擊在胸膛里的情感,炙燙得,讓她眼眶發紅。
這一畫就停不下來,被伊諾強行抱到樓下,吃了早餐之後,就再次回到工作室。
一個上午時白夢都呆在工作室里,手上的畫筆幾乎沒聽過,眼睛好幾次凝聚了淚水,又被她生生的忍下去,最終都沒有真正的讓自己哭出來。
直到停下來,她轉頭就看到站在身邊的伊諾。
二話不說,時白夢扯着伊諾的衣領,動作稱得上粗暴的把他拉下來,然後堵住他的嘴唇。
鬆開伊諾的時候,時白夢就發現他唇瓣上上的破口。
這是被她粗魯咬破的。
情緒緩下來的時白夢愧疚的看了眼伊諾,再次湊上去,輕輕的給他舔舔。
全程下來,伊諾任她為所欲為,一隻手放在她的後背安撫。
「吃飯了。」
「好。」
第三天、第四天、五天……一個月,兩個月。
時白夢和伊諾兩人徹底在gii出名,且贏得所有人的敬服。
這兩人配合起來的設計靈感、製作成果,每天都完美的一次就過。
工作態度也讓人沒話說,按時上班按時下班,效率是那些加班的幾倍,讓人無話可說,唯有敬服。
一想到這兩人的年齡,更叫一群人汗顏。
兩個月的時間足以將兩人負責的部分完成,哪怕現在時白夢表示要離開回國,都沒有人能說她一個錯。因此當時白夢說要請假幾天,帶上伊諾一起,gii沒有任何為難就答應了。
已經相熟的的幾人還向時白夢投去『大家都懂得』的眼神,猜這對模範情侶是要好好放鬆戀愛去了。
事實也差不多是這樣。
請假這事是時白夢和伊諾一起商量後的結果,說來也巧了,時白夢提起這個事的時候,伊諾恰好也有這個意思,兩人一拍即合。
兩人拿上各自的證件,多餘的東西都沒帶,坐上車就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開車的是時白夢,轉頭看了眼副駕駛座上的伊諾。
敞篷車擋不住陽光也擋不住風,迎面的風吹動他的頭髮。
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伊諾轉頭和她視線相交。
時白夢道:「不好奇我帶你去哪嗎?」
伊諾:「無所謂。」
時白夢哼道:「無趣。」語落後又「哈哈」笑出聲。
換做是其他人一定覺得伊諾這性格無聊,很容易被他的冷淡打擊到熱情。
時白夢卻喜歡極了。
大概是她總能將他的話語理解成被的意思。
他的『無所謂』不是無所謂她做什麼,而是無論她做什麼,他都奉陪。
近兩個小時後,車子在一個城中心的老建築前停下。
時白夢看了眼手錶的時間,跟伊諾說了聲在這裏等着,然後下車飛奔進樓內。
再出來的時候,她身邊跟着一個人,身後還有兩人各端着一個盒子。
兩個有着模特身高,穿着筆挺黑西裝的男人把手裏的盒子放到車的後備箱。
時白夢則走到車邊,對伊諾介紹身邊的人,「奈特老爺子。」準備說下句話時。
「伊諾,你的小男友。」格倫·奈何笑道。
時白夢無奈的笑了笑。
這位名動時尚界的老爺子,真實性格遠不像報道上說的那樣冷漠古板。
伊諾對他點了點頭。
格倫·奈特已經半黑半白的眉毛挑了挑,似笑非笑的說:「性格果然很差。」
他扭頭對時白夢告狀,「沒禮貌。」
時白夢哭笑不得。
這個『果然』不難猜到是她哥跟老爺子合作的時候,沒少說漏嘴有關伊諾的『差脾氣』。
「我養出來的。」時白夢道。所以要怪就怪她吧。
格倫·奈特一愣,然後啞然,搖頭道:「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當然。」時白夢道。
然後和對方告別,目送格倫·奈特回樓里,才重新上車。
再次開車,時白夢一邊開車,一邊向伊諾解釋道:「我和奈特老爺子第一次見面是在哥的拍攝現場,那是哥初次和g&k合作,也不知道怎麼被老爺子看上眼,說我能給他帶來靈感,然後就有了後來的交流。」
「之前我用的黑鑽卡就是老爺子給的,這次我讓他幫我個忙,條件是做他一次模特。這麼好的事情,都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倒我頭上還成條件了,哈哈。」
「你就沒什麼表示的嗎?不覺得我很了不起嗎?」
「傻夢夢。」
他的語調輕柔,一縷笑意如風。
時白夢輕咳了一聲,抿着嘴唇不去看他,嘴角上翹。
這一路又是開車又是坐遊艇,一直到下午,天邊浮現夕陽晚霞才到達目的地。
時白夢急匆匆的把後備箱打開,將其中一個盒子讓伊諾盒子,自己也拿了一個,就拉着他的手,「快快快。」
她拉着他跑去的方向是一座郊外的教堂。
這裏除了教堂之外,一眼望去周圍看不到別的建築。
伊諾若有所感,反握時白夢的手一緊。
時白夢回頭看他,眯眼一笑,又催了一句,「快點,我沒算好時間,怕遲到了。」
伊諾沒說話,卻邁開了長腿。
從小到大他的言行總比別人慢。
這次跑起來幾步就超過了時白夢,在時白夢低聲輕呼下,跑在了她前面。
時白夢看着他的背影,有心要追。忽的,前面的人又不經意的慢下腳步,跑到了她持平的位置。
時白夢一愣,手心一片炙熱,如她現在激烈的心跳。
兩人剛跑進教堂,門口已經等着一個神官打扮的男人。
神官看着兩人,輕輕微笑。
時白夢對他彎了彎腰,鬆開伊諾的手。
鬆開半途,又被伊諾拉住。
時白夢抽了抽沒抽出來,低聲道:「你先跟他走。」
伊諾看着她。
神官笑而不語。
時白夢晃了晃他的手臂,「聽話。」
難得的撒嬌比什麼都有用,伊諾果真聽話了。
神官引領着伊諾朝右邊走去,時白夢看着他的背影,然後也轉身離去。
在換衣間裏,時白夢打開盒子裏。
這是一個月前她請求奈特老爺子設計的婚紗,將自己和伊諾的照片和三維交給對方,請求他在一個月內設計趕製出來,獨一無二屬於她和伊諾婚禮服裝。
雖然時間不長,但是時白夢把盒子裏的婚紗取出,展開看後就露出了笑容。
這未必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婚紗,但是絕對獨一無二。
時白夢深吸一口氣,脫下衣服開始換裝。
*
這是一場沒有親朋好友,沒有父兄親戚,唯有他和她,一位見證人的婚禮。
包括這個教堂在大部分人那裏都是陌生,不知曉有這麼一個地方。
時白夢手提着裙擺,根據記憶的路徑,一路走到一扇門前。
站在門外就能聽見裏面隱約傳來的肅穆鐘聲。
她沒有猶豫把門推開,視線直直往前看去。
中央站在台上的神父面前,一個穿着白色禮服的俊美男人,同時朝她看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相交。
時白夢往前走了兩步,緊接着步伐加快,直接朝伊諾的方向跑了過去,展開笑容。
見到她笑容的瞬間,伊諾的神色動了動,垂在身側的手暗自握緊。
他的視線有短暫的迷離。
這種神色很少會在伊諾身上出現,他總是比常人更冷靜,思緒也更快。
此時此刻,望着視線里向他奔跑而來,手提着裙擺,頭披薄紗的女子,他的視覺忽然變得光怪陸離,周圍的一切都已模糊,那個女孩仿佛踏着時光跑來。
有那麼一瞬,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否能抓住她。
可是身體早已快過了思想,也許是思想早已偏執不需要多加思考。
那個女孩還未徹底來到面前,他已經抬起手,做好了要把她從時光里拽出來的準備,無論會帶來什麼後果,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抓住她。
嘩。
時白夢落入伊諾的懷裏,被他抱起來,再擁入懷裏。
兩人的視線再次對上,或者說從相見那一刻,他們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彼此。
時白夢明媚的笑容,伊諾的嘴角也隨之上揚,碧藍如洗眼裡冷漠在這一刻徹底磨滅,柔和得不可思議。
無論是誰看到這樣的伊諾,絕對不會想到他會是個難以接近的人,他現在的眼神清澈溫柔得接近單純,猶如稚子,滿足而幸福。
神父目光慈和的望着眼前的兩人。
他並不認識他們。
他也不知道他們完整的身份。
不過他已經相信這是兩個好孩子。
他們彼此相愛。
而他由衷高興能夠見證他們的結合。
接下來的一切順理成章,極其簡單,卻在互相說出「我願意」的時候,又極其隆重。
------題外話------
這是結婚,最後的結局則是一切的真相和結果啦~yu室有完整去qq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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