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蘭直接帶着甘沛霖去了雲嬪的寢宮。
姜域不便在這種情況下前往,便自行出了後宮,擇一處合適的廂房等候。
原本甘沛霖對甘婉雲的真心,也因為她的自私冷酷消耗殆盡,可這時候看見甘婉雲平坦的腹部,她心裏仍然覺得不是滋味。
&後娘娘。」御醫緊忙朝皇后行禮:「雲嬪娘娘原本就身子虛弱,這下……幸虧發現的及時。只是人還沒有甦醒。」
&醫斟酌着開個方子好好給她調養着就是。」文心蘭眼眸微微一緊,語氣稍微凝滯:「只是這件事,本宮不想聽見什麼不好的言論。」
御醫當然明白,隨即道:「皇后娘娘放心,雲嬪娘娘只是因為驟然小產,迷失了心智。才會做出異於平時的舉動。等調養些日子,恢復如常,便是再無大礙。」
&文心蘭滿意點頭:「那就勞煩御醫去斟酌方子吧。」
&御醫恭敬退下。
文心蘭這才走到床榻邊落座。「沛霖,你過來。」
甘沛霖聞聲也走到床邊。
&瞧瞧。」文心蘭捏住甘婉雲的下頜,往上一托。
甘婉雲頸子上那道不算細的紅痕,赫然分明。
甘沛霖連忙跪下:「多謝皇后娘娘開恩,免了甘府一場滅頂之災。」
&呵。」文心蘭笑的有些清冷:「本宮能免一次,免不了第二次。你這個妹妹,本宮怕也是救不活。後宮裏從來只有兩種人,一種人扶搖直上,一種人淪為墊腳石。她選擇做別人的墊腳石,命又怎麼會長呢?」
甘沛霖雖然不能理解甘婉雲,但她卻能猜到她的心思。
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個皇嗣,從一個卑微不被重視的庶女,搖身成了皇城裏的主子。她盼着能擺脫從前那種卑微的日子,活的揚眉吐氣。為此,不惜連瘋病的母親也拋棄,背水一戰。可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她還是一無所有。
這種挫敗,讓她承受不起,才會選擇一了百了。
&在想什麼?」文心蘭看着甘沛霖那雙明亮的眼眸,好奇的問。
&身是覺得,雲嬪娘娘這一路走來,着實不易。但最後卻輸掉了活下去的勇氣。」甘沛霖眉心凝重的看着昏迷不醒的甘婉雲:「皇后娘娘說得對,心死了的人,沒法救。」
&自戕,會得罪皇上。」文心蘭挑眉:「想必即便是醒轉,她也沒有辦法做到和從前那樣取悅皇上。如今已經開春了,用不了多久,各地又會送進一批新人入宮,侍奉皇上。新舊容顏更替,皇上自然不願意看她這張風霜苦澀的臉。從前,她得意的時候,那些嫉妒她的人,就會趁着這個時機,好好的從她身上把一筆筆債討回來。沒有恩寵,又腹背受敵,她就會像一碟子餿臭了的佳肴。沒有人願意看着她想起她從前美妙的滋味。只會避之唯恐不及的倒掉,才不至於影響食慾。」
皇后的話,是她這些年在宮裏所經受的歷練,才得出的結論。
聽起來讓人覺得殘酷無情,可事實就是這個樣子。
甘沛霖沒有吭聲,卻真心覺得宮裏爭寵,比達官顯貴的府中還要可怕千百倍。有時候,熬死人的不是什麼陰謀詭計,而是自己內心的脆弱。
&以,趁着皇上對她還沒有厭惡至極,倒不如給她一個痛快。」文心蘭又開口,說出來的話仍然是那麼無情。「說不定將來,皇上想起她的時候,會因為她曾經的好,對你們甘府還殘存意思憐憫。也興許,皇上會讓人將這雲嬪宮一直保持她在時候的樣子,久不久的,偶爾經過,會進來悼念一番也未可知。」
&後娘娘的意思是?」甘沛霖仰起頭看着她。
&你親自動手,最適合不過了。」文心蘭面容平和的看着她,好像是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什麼?」甘沛霖眼睛裏透出一絲悲涼。「她是我妹妹。」
&自戕的時候,可從沒想過會不會牽累到你和甘府。」文心蘭唇角微微捲起:「她把毒手伸向自己娘親的時候,也沒想過這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不是麼?一個絕情的人,有什麼下不了手的?」
&來,連三姨娘的事情,皇后娘娘也明察秋毫。」甘沛霖唇角微微勾起。
&是自然。」文心蘭笑里透着些許得意:「本宮是皇后,入宮多年,沒有子嗣,卻依然能屹立不倒,總得有點原因吧。」
她這麼說,倒是讓甘沛霖聽不懂了。
&上與娘娘琴瑟和諧,恩愛綿長,自是應當……」
當字的音還沒落,文心蘭忽然抑制不住的放聲大笑。「天下間,最蠢的就是這句話。哪來的什麼恩愛綿長,琴瑟和諧?但凡是能入皇上眼的,誰伺候的時候,不是與皇上琴瑟和諧?沛霖啊沛霖,本宮一直以為你是聰明人,怎麼這種事情就看不透呢?」
她說的甘沛霖啞口無言。當事人都不覺得有恩愛,她這個外人又如何能這樣形容。
&了,別扯遠了。」文心蘭勾唇淺笑:「沛霖,你如今也是朝廷命婦了。這樣的身份轉變,興許還不適應。所以,處決了雲嬪,就是本宮要給你上的第一課。」
皇后的話音落,寶鵲已經端上來一杯酒。
&是斷魂酒。」文心蘭也不遮掩:「入口即刻氣絕。不會有什麼痛苦。何況,她如今昏迷着,就和睡着了是一樣的。只是再也不用醒過來,再不必理會旁人嫌惡的眼神,更不用為自己可憐的身世感到悲哀。且甘府的老夫人不是才去了麼。正好說她是傷心過度,隨你的祖母而去,還能落下個孝順的美名。捎帶手,本宮替你解決掉庵堂那個瘋瘋癲癲的婦人,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雲嬪曾經懷着個可能有瘋病的皇嗣,褻瀆皇族。等再過個三五年七八載的,你們甘府再有美貌如花的女子,送進來一個替她周全了門楣,也就真的兩全其美了。」
這次換甘沛霖輕笑起來。「皇后娘娘如此為甘府費心,當真是讓妾身感動。妾身卻只想問娘娘一句,雲嬪娘娘的孩子,終究是被您算計去了,對嗎?」
&這樣說是在質問本宮還是誣陷本宮?」文心蘭看着甘沛霖的眼睛:「如果當初你肯聽本宮的話入宮為妃,憑你的聰明才智,要成為這後宮裏寵妃一點不難。別說是本宮能被你哄住,就是皇上也絕對會為你神魂顛倒。可惜,你怎麼就是不明白本宮的苦心呢。」
&身也實在不懂。」甘沛霖凝眸看着她:「您已經是後宮裏最顯赫的女人,貴為一國之母。後宮妃嬪誕下的皇嗣,都是您的孩子。無論你想要誰的孩子來自己身邊撫育,妃嬪們都是會順從的。且娘娘您,還有足以讓皇上倚重您的手段,可以說整個後宮,隻手遮天也不為過。那為什麼,還容不下一個孩子?為什麼還要逼着妾身一定了斷了您的手下敗將?更荒謬的,您不是一直深深戀慕着皇上嗎?為什麼會有讓妾身入宮做寵妃的心思?看着自己的夫君,捧着別的女人在掌心,難道您不會恨嗎?」
文心蘭伸手捏住了甘沛霖的臉頰,微微用力:「恨啊,怎麼會不恨。可就因為恨不過來,才得有辦法讓這恨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那些賤人,有什麼資格替本宮侍奉皇上?本宮就是要你獨攬盛寵,要你成為這皇宮裏最招人恨的寵妃。一旦你抓住了皇上的心……」
甘沛霖瞬間就明白了,禁不住瑟瑟發抖:「若真的能抓住皇上的心,娘娘必然賜死。這樣,就可以讓皇上試試心痛的滋味……」
文心蘭聽她這麼說,嚯的站起身子:「我就說嘛,我和你最是投緣。就像姐妹那樣。你隨口的一句話,就能猜中我的心思。沛霖,你說說你若是能入宮來陪我該有多好。我看着你一點點的,一點點的把皇上放浪不羈的心,慢慢,緊緊,緊緊又慢慢的抓在手心裏,恣意玩弄戲耍。在他已經深陷泥潭,無法自拔的時候,讓這種歡愉戛然而止……」
文心蘭忽然仰頭大笑,那聲音特別的歡暢卻也刺耳:「那將是多麼美妙的事。這麼多年,本宮終於可以有一次報復皇上的機會了。」
笑着笑着,她的表情又忽然變得猙獰起來:「可是這一切,就這麼被你給毀了。」
甘沛霖渾身發冷,覺得眼前這個皇后病的不輕,根本就不是她外面看上去的那個樣子。她甚至比三姨夫人還要瘋癲,卻披着端莊的外皮坐在高高的鳳椅上,巴不得後宮血肉模糊,女人們像凋零的花朵,一片一片的死。
&等什麼?」文心蘭卷唇道:「這斷魂酒,要麼你給雲嬪灌下去,要麼你自己來個痛快。命婦不是這麼好當的。沛霖,本宮好歹也幫過你,是時候到你還恩給本宮了。你若不肯依從,那就別怪本宮將雲嬪自戕的事情稟告皇上。你父親不也在宮裏嗎?就別指望他能安然離開。整個甘府,保不齊彈指間就全都落罪。當然,你已經是大都督夫人,說不定還能留着自己的命!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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