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是臨海村最熱鬧的地方,每天早上賣菜的、賣魚的、賣水果的都會在把攤擺在馬路兩側。
公安局夜裏搞了一次大排查,很多人半夜被敲過門,今天早上更熱鬧,村民們不約而同地聚在村口,再次議論起去年發生的滅門慘案。
兩個跑出租的也湊熱鬧,超市門口停一輛,馬路對面停一輛,不好好做生意,淨往人堆人鑽。
水果超市里有賣,冰鮮的海魚超市里也有賣。
老王一看見對面那些搶生意的心裏就不痛快,一邊給客人找零錢,一邊跟依然捧着大茶杯的李月嘀咕道:「李師傅,有人搶我生意,現在又有人搶你生意,對面那個認不認識?」
「一個公司的,知道叫什麼,經常一起排隊加油,沒什麼深交。」
顧客買得雜七雜八的東西比較多,李月放下茶杯,很勤快地拿起方便袋,幫着裝起來東西。這小伙子不但聰明,而且會來事,老王暗贊了一個,自然而然提起昨晚的事。
「李師傅,我發現記者有時候真管用。他們不來採訪,公安就不把繼軍家的案子當回事。他們在村里採訪了兩天,公安坐不住了,又開始查。夜裏出動好多人,半夜三更敲門,問這問那。」
「去你家了?」
「去了,周圍這幾十家全去了,搞到兩三點。」
他天天呆在村口,天天跟村里人打交道,肯定知道一些別人知道的情況,李月認定了他了,若有所思地說:「王老闆,我昨天想了想,不一定是張繼軍得罪了什麼人,也可能是他媳婦得罪了什麼人。」
「有這個可能,海蘭跟她老子一個樣,只能佔便宜不能吃虧。就說打麻將。第三排最裏面那家的老太太,因為輸了點錢,偷換了一張牌,又沒槓又沒糊。裝着沒看見,下次不跟老太太打就算了唄,她不行,當場發作,指着老太太罵了一個多小時。把老太太氣得差點中風。」
老太太不可能作案,也不太可能雇兇殺人。
李月掏出十塊錢買了盒煙,自言自語地說:「欺負老太太不算本事,有本事她去欺負年輕人。」
「你以為她不敢啊?」
老王從玻璃櫃枱里拿出香煙,眉飛色舞地說:「孩子在學校跟其他孩子打架,她一聽說火了,先找學校,找老師,把老師都罵哭了。最後校長出面打招呼說好話,她才放過老師。照理說出口氣不就完了。她不行,出了校門又去那個孩子家,跟人家長吵。
人家不跟我們一村,再說又是孩子的事,哪受得了這個氣,就跟她吵起來了。她見吵不過,打電話讓老吳兩口子叫上公司工人,幾十個人上門鬧。人家沒辦法,只能打110,最後派出所調解的。」
「她這麼蠻不講理?」
「老吳不在這兒我敢說的。老吳在這兒我可不敢說,蠻不講理是他家祖傳。現在好點,有錢麼,多多少少顧及點身份。沒開廠那會誰都繞着他家人走。怕他們怕到什麼樣知道嗎,第二輪土地承包的時候,我們這些人寧可不要地,也不願意跟他家分一塊。麻煩,真麻煩,沒事他都能找你事。」
李月乘熱打鐵地問:「她還能跟哪些年輕人吵過?」
老王接過香煙。連連擺手道:「多啦!開車跟人家颳了,都有保險是不是,又不要自己掏錢修。不行,必須吵,聲音比交警都高。繼軍有一次在我這兒買煙,跟村里一個姑娘說了幾句話,那姑娘跟繼軍那邊沾親帶故,又不是什麼外人,她又跟人家吵,不是我拉着,真要動手。」
「那她有沒有跟人動過手?」
「動過,聽說繼軍在外面的幾個相好,全是被她打跑的,最厲害的一次把人臉都抓破了。」
……
為調查被害人吳海蘭的社會關係,「801」在海濱的人員幾乎全出動了。
村口兩個,村尾一個,廠區兩個,吳海蘭生前常去的美容店一個,兩個記者一個在學校,一個在吳海蘭常去的麻將館。
行動科人員都被組織起了來,在臨海村通往左家橋鎮的公交站牌等車,來一輛上去一個,一上車就旁敲側擊打聽與吳海蘭有關的情況。
秘密調查緊鑼密鼓的進行,正面調查同樣需要開展。
曹副巡視員在市局孔副局長陪同下走進派出所大院,正好碰上江慧如同市局政治部沈副主任說話。
「沈主任,我們是來協助辦案的,不是來旅遊的。專案組有新線索我們很高興,不過案子仍在偵查中,嫌犯暫時沒抓捕歸案,我們感覺應該做點什麼,感覺應該再查查。」
「江主任,您別這麼客氣,陳廳長都安排好了。」
「我不是客氣,是工作需要。鄭所長正好在,我想請你們幫個忙,派幾個協警帶我們去村里、去新華水產公司了解一下被害人吳海蘭的情況。」
查完張繼軍又查他妻子,淨做無用功,鄭所長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觀摩組的刑偵專家雖然對這個案子束手無策,但最起碼的判斷力是有的,不然能被稱之為刑偵專家?
跟夏莫青分析的一樣,觀摩組認為台陽那個嫌犯提供的情況不一定靠譜。同時對專案組如此重視很理解,畢竟案子拖這麼久沒破,搞出那麼大一烏龍,現在又被當成「801」揚名立萬的墊腳石,上上下下肯定非常急,只要有一線希望都會去查。
她們沒灰心沒喪氣,沒按照陳副廳長安排去市區旅遊,更沒收拾行李準備走人,曹副巡視員很滿意,走過去笑問道:「慧如同志,你們打算查女被害人的社會關係?」
江慧如這才注意到他的到來,急忙舉手敬禮道:「曹處長早,孔局早,我們確實有這個打算。」
「那有沒有什麼計劃?」
「計劃談不上,只能說分工。我和姜怡同志在所里研判,其他同志去村里、去新華水產以及吳海蘭生前常去的地方走訪詢問。我知道所里警力緊張,又熬了大半夜。所以安排幾個協警就行了。」
來這兒是觀摩的,她們沒動靜怎麼觀摩?
曹副巡視員當然要支持,轉身笑道:「章良同志,我看安排幾個協警沒問題。另外不光顧問組成員去。觀摩組成員也要去,就當聯合辦案,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他的話就是部里的意見,孔副局長只能同意道:「沒問題,當然沒問題。鄭所長。你安排一下。」
「是!」
讓眾人倍感意外的是,曹副巡視員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錶,若無其事地笑道:「章良同志,我約了一個朋友,海濱的,多少年沒見,必須見一下。自己給自己放一天假,你忙你的,別管我,有什麼事打電話。」
人家是部刑偵局的副巡視員。自己才是正處級副局長,接待陪同好他是省廳安排的任務,孔章良豈能讓他一個人去,連忙道:「曹處長,我上午也沒什麼事,我送您去。」
「不用,不用這麼麻煩。」
曹副巡視員擺擺手,跟兩位觀摩組成員打了個招呼,就自顧自地走出派出所,攔了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孔章良想上車追。卻被兩個刑偵專家攔住,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消失在視線里。
出租車在鎮外繞了幾圈,最後開進鎮外的一個停車場。
看見沃爾沃大拖車,曹副巡視員嘴角邊勾起一絲不經意的笑容。沒要發票,連零錢都沒要司機找,就推開車門迎了上去。
剛跑完最後一圈的韓大處長正在跟老聶聊天,站在車邊煞有介事地說:「老聶,這兒的海鮮新鮮,品質也好。我分析了一下。跟水質有很大關係,這邊沒我們那邊污染嚴重,而且是沙灘,不像我們那邊全泥灘。走之前我們去市場轉轉,像上次一樣,多買點。」
處長出來怎麼可能空手而歸,老聶毫不猶豫地答應道:「行,到時候我去幫您還價。」
曹副巡視員掏出手機翻看一眼照片,一下子認出韓大處長,走上去笑道:「買海鮮,我可是行家。韓處長,我不僅可以幫你還價,還可以幫你挑最好最新鮮的。」
突然冒出個不速之客,甚至知道自己是誰,韓均愣住了,一臉疑惑地問:「請問您是……」
「曹維清,你躲着不願意見的人。」
韓均反應過來:「曹處長?」
曹維清微笑着確認道:「韓處長,除了年齡之外,其實我們挺像的。都是副巡視員,別人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都叫我們處長。」
都說「天下公安是一家」,其實「天下刑警是一家」才合適。
別看公安部門那麼多警察,真正破案、真正搞刑偵的最多10%。異地辦案,異地抓捕,需要異地公安部門協助,打交道比較多,不像搞治安或其它業務的,很少與外省同行接觸。
刑警與刑警有很多共同語言,能聊到一塊兒去。
韓均樂了,禁不住打趣道:「曹處長,如果在美國,我會告您濫用職權,告您侵犯個人私隱,讓您丟飯碗,甚至坐牢。」
他沒猜錯。
為搞清楚江省公安廳葫蘆里到底賣得是什麼藥,曹維清昨晚是濫用了一下職權。上公安內網查了一下左家橋鎮所有賓館酒店的入住記錄,發現有十幾個來自江省的旅客。再管部里要了一份「801」的人員名單,一對就對出來了。
偷偷摸摸的來,鬼鬼祟祟的查,居然理直氣壯指責別人。
曹維清反唇相譏道:「韓處長,如果在美國,你和你的部下已經蹲在監獄裏了,或許連這輛警務指揮車都已經變成了海濱市局的戰利品。」
美國的各個執法部門,各個警種,各個警察局,有各自的權限。
紐約市警只能管紐約市的案子,甚至只能管一部分。非法移民是海關移民執法局的管轄範圍,觸犯聯邦法律的犯罪行為以及在聯邦機構發生的案子歸FBI管。進了大學校園有校警,上了高速有高速巡警,相互之間沒隸屬關係,到人家地盤上你就是老百姓。
韓均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哈哈一笑道:「曹處長,既然我們都不乾淨。那我們誰也別說誰。」
「我可以繼續裝糊塗,不過你是不是請我上去參觀一下?好歹我也是觀摩組組長,不能什麼都不知道。」
「在組長這個問題上您比我強,您是正組長。我是副組長,當然要聽您的,請!」
「別您來您去這麼客氣好不好,聽着不舒服。」
太大意了,完全可以做得更隱秘一些。被人家找上門,不讓他滿意別想安生,韓均暗嘆了一口氣,拉開車廂門笑道:「沒問題。」
對於部刑偵局副巡視員的到來,夏莫青等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個個尷尬不已。
為了讓她們安心,為了徹底堵住曹維清的嘴,韓大處長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半開玩地說:「大家放心,曹處長跟我們是一夥的。而且非常講義氣,他不會出賣我們。」
從來沒見過這麼膽大妄為的人,曹維清感覺很是好笑,擺了擺手道:「韓處長,你又錯了。我跟你們不是一夥的,我是第三方。至於講不講義氣,會不會出賣你們,要看你們有沒有誠意。」
韓均似笑非笑地問:「您……您……您想我們怎麼表達誠意?」
「又來了,這麼說吧,首先不用再稱呼『您』。其次。我會在你們這兒呆一天,走了之後我同樣要知道你們所有的行動部署,也就是說你們不管查什麼人做什麼事,都要跟我通報一下。」
被人家逮了這個正着。小辮子被人家揪住,人家又是部里來的領導,韓大處長實在沒討價還價的餘地,伸出右手道:「成交。」
曹維清滿意的點點頭,接過鄧南晴奉上的茶,饒有興趣地問:「來了多少人。現在都在幹什麼?」
「包括江主任她們,一共21個,現在正在調查女被害人的社會關係。」
「你們對台陽那條線索沒什麼信心?」
「不能說沒信心,只是感覺兇手沒落網之前,不能放棄其它線索,這可能與我們的辦案風格比較保守有關。」
看着他那副煞有介事的樣子,曹維清忍俊不禁地笑道:「韓處長,你們可不是一點兩點保守。跟你們一比,我發現我太前衛、太激進了。」
雖然領導來了,工作同樣要做。
他話音剛落,秦超龍指着液晶顯示器匯報道:「夏主任,李月匯報被害人曾因交通事故與人發生過爭執;陳慶偉匯報被害人曾因公司周圍的垃圾問題,與相鄰公司發生過矛盾,隔壁公司的幾個外來務工人員不僅被辱罵,甚至差點被打。」
「發給一組查實。」
「是!」
「行動科匯報,案發前一個月左右,被害人在南國飯店就餐時,因菜品中有頭髮與飯店服務員發生過爭執。把菜潑了服務員一臉,鬧得很兇。」
「找到那個服務員,查清其身份。」
……
線索一條接着一條,有的線索由二組查實,有的線索由一組查實。實在無法查實的利用公安信息技術進行關聯,然後加以研判。團隊作戰,分工明確,效率極高,一明一暗配合得非常默契。
曹維清觀摩了一會兒,側身笑道:「韓處長,陳副部長回去後把你們誇得像花兒一樣,當時我不太相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看了之後才發現你們的辦案方式,確實有值得我們借鑑的地方。」
「我沒感覺我們有什麼知道借鑑的,據我所知,專案組也是這麼摸排的。」
「剛才說錯了,應該是辦案風格。你們敢大膽假設,假設之後敢大膽去查,沒有條件都要創造條件,同時大膽啟用思維沒僵化的新同志,這些都值得我們借鑑。」
韓大處長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地笑道:「說白了就是傻大膽。」
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年輕人,曹維清哈哈大笑道:「有時候膽量和運氣同等重要。」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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