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均屬於很奇怪的一類男人,既沒帥得女孩子一見面就崴腳,也不是一看就臉熟的路人甲,但充滿母性的女人會在他眼裏找到單純,妖艷的女人會在他唇角找到壞笑,情竇初開的女人也能在他舉手投足中找到溫柔。
他也從未沒讓那些女人失望過,她們所痴迷的各種特質都會在他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從一滴讓她們心動的淚,變成奔涌澎湃的瀑布,然後深沉如海,漸漸地,她們的愛情也就石沉大海了。
然而她們的愛情似乎總那麼短暫。
認識四年,聚少離多,每次見面他身邊總會換上一個新面孔,氣質不凡的跨國公司白領、身材高挑的航空公司空姐、溫柔可人的新加坡華僑、性感火辣的金絲貓……走馬燈似地換個不停,白曉倩不知道他有多少紅顏知己,只知道這次回來與以往不太一樣。
早睡早起,從來沒去過夜店,生活作風正派得無可挑剔,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難道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想這些做什麼,別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浪子回頭了又怎樣,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玩笑可以開,當真可不行。
白曉倩暗暗地告誡了下自己,掀開被子換上一身職業裝,洗完漱,化了一個淡妝,提起公文包走進客廳。
紐約時間現在大概下午六點多,他這會兒應該在房裏視頻,不喜歡被人打擾,正準備給他留張便條先下樓,手機突然響了。號碼很陌生,不用問便知道又是他在外面留的,看在十二萬年薪的份兒上,白曉倩很不情願地摁下通話鍵。
「韓調研員嗎,很抱歉這麼早給您打電話……」
才在想他是不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沒想到這麼快就有女人找上了,白曉倩暗罵了一聲本性難改,像秘書一樣公式化地回道:「您好,我是韓調研員的私人助理白曉倩,韓先生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有什麼事我可以幫您轉告。」
私人助理,姜怡對此深表懷疑,但還是客客氣氣地說:「白小姐您好,我是西郊公安分局民警姜怡,韓調研員昨天說今天要去案發現場和殯儀館,為了不耽誤他的寶貴時間,我就先來人才公寓了,省得他再跑一趟重案隊。」
什麼不耽誤他的寶貴時間,分明是不想讓他去單位。
西郊分局的領導也真夠狡猾的,居然派一個女警來當擋箭牌,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不想找分局的麻煩,不等於別人不想惹麻煩,看着茶几上那個裝滿舉報材料的檔案袋,白曉倩樂了:「原來是姜警官,韓調研員跟我提過您,您出發沒有,現在到哪兒了?」
「我已經到公寓門口了,沒事的,我在下面等會兒,讓韓調研員先忙。」
白曉倩非常好奇她長什麼樣,是不是很漂亮,放下公文包道:「都到樓下了,怎麼能不上來坐會兒,姜警官,您稍等,我這就去門口接您。」
「不用了,不用這麼麻煩,我在下面等就可以了。」
「客氣什麼,就這樣了,我馬上到。」
姜怡不想上樓,也不想來這個風景如畫的鬼地方。
可是昨天回重案隊之後錢政委又親自給她打近半個小時電話,事無巨細地詢問他在看守所都做過些什麼,見過哪些人,說過些什麼。要求她「貼近偵察」,隨時匯報他的一舉一動。並且承諾,只要順利完成任務,就安排她去三探組,成為一個真正的刑警。
雖然這個任務真的很艱巨,但總得來說一切正往好的方向發展。只要他的注意力繼續集中在「7.12案」上,那麼剩下的十四天應該不會很難熬。
正胡思亂想,一個二十多歲,穿着一身深藍色職業套裝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踢踏踢踏」地款款走出公寓大門。
標準的瓜子臉、大大的鳳眼,裸露在外的潔白細緻的小腿以及白玉一般的雙臂,讓她顯得素淨之極。滿面笑容,笑的時候,左邊臉頰還有一個淺淺的酒窩,一頭烏黑髮亮的秀髮,伴隨着臀部的擺動而左右搖晃。
清麗脫俗,氣質不凡,連同為女人的姜怡都愣住了,暗想他的確有點眼光,居然能找到這麼漂亮的「私人助理」。
大門口就她一個人,穿着一身警服,英姿颯爽,讓兩個小保安想看又不敢直視。白曉倩甩了一下秀髮,伸出右手,熱情洋溢地招呼道:「姜警官,認識您很高興。」
姜怡反應過來,連忙落落大方地握手道:「白小姐好,認識您也很高興。」
白曉倩回頭看了一眼四周,見沒有警車,便拉着她胳膊笑得:「走,上去喝口水,瞧你都出汗了,應該是坐公交來的吧。」
姜怡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們單位總共就七輛車,案子又多,所以……所以……」
「你們丁局和錢政委也真的,大熱天的讓一個女孩子擠公交,回頭我跟韓調研員說說,讓他明天去重案隊接你,不能讓你再跑了。」
「白小姐,您認識我們分局領導?」
「抬頭不見低頭見,再加上韓調研員那事,想不認識都不行啊。」
姜怡忍不住問道:「白小姐,您是做什麼工作的?」
白曉倩像變魔術般地遞上一張名片,吃吃笑道:「我在律師事務所上班,什麼案子都接,姜警官,以後要是碰到要找律師的,一定要記得幫我介紹介紹哦。」
「您也是律師?」
「不像?」
「不是不像,只是有些意外,畢竟司法考試太難了,我一直想考都不敢報名。」
說話間,電梯到了十六樓。跟着白曉倩走進客廳,只見書房門大開着,韓均赤裸着上身,穿着條大短褲,坐在電腦前上網。姜怡尷尬到極點,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
「韓大律師,家裏來客人了,您是不是先把衣服穿上?」
韓均抬頭看了一眼,倍感意外地說道:「姜警官,你怎麼到這兒了?不好意思,我馬上就好。」
「韓調研員,沒事,您忙。」
韓均把搶救報告和屍檢報告發給兩位曾打過交道的權威人士,旋即跑回自己的臥室。白曉倩一邊示意姜怡坐,一邊嬌笑道:「姜警官,別拘束,就當自己家一樣,今天要上庭,我只能先走一步,我電話你有的,以後常聯繫。」
說完之後便提上公文包走了出去,把她一個人扔在客廳里。
坐立不安的等了大約十分鐘,「笑面虎」終於出來了,看着她笑問道:「姜警官,來這麼早,應該也沒吃早飯,要不我們先去石秀芹擺攤的地方,在那兒邊吃邊了解情況。」
姜怡連忙起身道:「韓調研員,我聽您安排。」
「那我們出發吧,」韓均把茶几上的檔案袋塞進電腦包,很紳士的推開防盜門,示意她先走。
真當自己是領導了,走到植物園停車場,居然把鑰匙往她手裏一塞,自己卻坐在後排捧着筆記本電腦不知道在幹什麼。
從未開過這麼好的車,姜怡真有些發怵,生怕磕着碰着,手忙腳亂的調整座椅,左看看右看看,磨蹭了半天才把車蝸牛般地開出停車場。
律協的講座不要開,商務廳搞得那個「公平貿易培訓班」必須要去,韓均只有利用這點時間抓緊備課,心無旁騖地整理起大綱來。
姜怡越開越熟練,不知不覺就到了死者生前出攤的花園街與長河街路口。
周圍有三個小區,正值上班時間,人頭攢動,喧囂無比,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停車位。韓均環顧了下四周,看着不遠處那一排攤位說:「姜警官,我去找張桌子,買點吃的,你去打聽一下有沒有石秀芹的老鄉,有沒有熟悉她的人。」
「好的。」
「等等,你喜歡吃什麼,豆漿油條還是稀飯包子?」
儘管名不正言不順,甚至看不到破案的希望,但有機會查案姜怡同樣很興奮,回頭嫣然一笑道:「隨便,您看着點。」
見公安局來人了,而且是來調查石秀芹和宋小柱母子猝死案的,攤主們一下子來了精神,一邊做着生意,一邊朝正細嚼慢咽的韓均你一句我一句的發表各種觀點:
「公安同志,肯定是她男人下的毒,這條街上誰不知道秀芹多不容易,為了賺點錢,一個女人起早貪黑,累死累活,還要時時刻刻提防城管。她男人倒好,一來就跟她吵架,那天要不是我們拉着,差點把攤子給砸了,你說這是人幹的事嗎?」
「老王,人命關天,沒憑沒據的不能亂說。」
「那你說是誰幹的,一起出攤這麼多年,你見秀芹得罪過哪個人,反正我是沒見過。」
「死因不是沒查出來嗎,或者真像項阿姨說得一樣,她娘兒倆命苦,遇到了惡時辰。為這事我媳婦專門去找瞎子算過,知道瞎子怎麼說的嗎,他說老商業局倉庫風水不好,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搞武鬥,那兒死過好幾個人。」
「瞎子的瞎話你也信?」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不管那兒租金多便宜我都不敢租。」
越說越離譜兒,竟然跟鬼神扯上了關係,韓均掏出紙巾擦了擦嘴,抬頭道:「各位老闆,麻煩你們再回憶一下,石秀芹母子出事前有沒有什麼異常,比如肚子疼,頭疼之類的。」
一個攤主搖頭道:「沒有,真沒有,她身體一直很好,幾十斤的煤氣罐一手提一個,這麼多年都沒見她感過冒。」
一個老大媽給客人找完零錢,轉身道:「也不是沒生過病,只是從農村出來的,賺點錢不容易,去醫院收費又那麼貴,遇到傷風頭疼隨便去藥店買點藥。」
「公安同志,我倒是想起件事,」一個四十多歲的攤主坐到他身邊,繪聲繪色地說道:「出事前兩天,她兒子說家裏有農藥味兒,嫌嗆得慌,就跑到攤兒上跟我兒子玩了一下午。」
姜怡心中一凜,驀地起身道:「這麼重要的情況,以前調查時你為什麼不說?」
「公安同志,你等我說完嘛。」
攤主點上根香煙,吞雲吐霧地解釋道:「第二天上午,我兒子去她家玩,中午回來說她家鄰居養了一條小狗,有多麼多麼可愛,讓我也幫他買一條。她兒子聞到的味道也不是什麼農藥味,是她家鄰居給狗泡澡用的藥。」
「給狗泡澡?」
「是啊,我也很奇怪,後來問郝阿姨才知道,那是狗生蟎蟲了,要給它洗什麼藥浴。你說現在的狗,吃狗糧,喝純淨水,比人過得都好。」
「這事我知道。」
賣水果的郝阿姨走了過來,補充道:「我孫子養過狗,也生過蟎蟲,多多少少有點經驗。養狗那小孩兒家是賣快餐的,不是放暑假了嗎,經常到我們這兒來玩,還是我告訴他該買什麼藥,該怎麼驅蟲的。」
韓均問道:「那您建議他買的什麼藥?」
「這個狗一生蟎蟲就很麻煩,跟人得皮膚病差不多,要打那個什麼菌素的針,要用癬蟎淨泡澡。狗是撿來的,寵物店打一針要好幾十塊,他家裏人捨不得,就托我孫子幫他從網上買了一瓶癬蟎淨,那藥味兒是大,嗆人,聞起來跟敵敵畏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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