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本王遲了一步?!
秦不羨於面色醺然之中陡然清醒,望住趙孟清,燈火映紅了她的臉頰,那雙桃花眼睜得碩大:「你……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女兒身的?」
看來不只是本王,連她也是今晚才曉得趙孟清去衛添面前求賜婚這件事。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聖上把你送到禮部做我的侍郎的時候,我知道的。」
可他已目中無我,望着秦不羨眼光流轉道,「聖上說你在宮裏常常摻和他的私事,便要把你從司禮監調到禮部來做侍郎。我自然是不同意,從官員階品來講,你這是被貶了;從律令規制上講,我錦國好像還沒有做了掌印太監還能來做侍郎的先例。」
又輕笑一聲:「聖上看我不同意,就告訴我你是女兒身。我那時候委實愣了很久,反應過來以後,也大概有些私心,仰慕你的風華,便不再推辭,答應下來。」
本王原以為自己遲了一步,接過一番比較下來,我竟遲了這麼久。
這他爺爺的,這好比登科考試,他衛添是命題人,趙孟清命題人信任的主考官,本王堪堪抵得過一個考生,我同主考官比,我能贏個什麼?
我攤開掌心,陶瓷碎片混着血水嘩啦啦往下掉。
秦不羨的神色看不出悲喜,只是出口的聲音帶着些顫抖:「那……那聖上答應了麼?」
趙孟清依舊溫柔:「他說但看你的意思,如今他不想做強人所難之事。所以不羨,你可願意做我的妻子麼?」
秦不羨手中的酒杯拿斜了,裏面的酒全灑出來,她卻沒有說話,任由臉頰變了紅。
是的,她這個沉默臉紅的樣子,在本王看來已是默許的意思了。
我氣悶不已,意識到在兩個你儂我儂郎情妾意的人兒中間做明晃晃的燭燈,還不如出門去柳十園啃煎餅果子磕葵花籽來得自在,於是準備起身離開。
可本王剛剛站起來,樓下就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震得我又栽到座位上。
我三人皆驚了一跳。迅速起身看向窗外,見無數皇宮禁軍手執火把往這望高樓里沖,把這樓門生生撞下來,嘴裏還大喊着:「捉拿禮部侍郎秦不羨!捉拿禮部侍郎秦不羨!」
我猛然回頭,看向秦不羨道:「他們為什麼要抓你?!」
秦不羨也一臉懵然,許是還沉浸在方才被表白了的歡喜之中,以至於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倒是方才還醉醺醺的趙孟清當即酒醒了一半,撂下酒盞,探身過來往窗下一瞧,當機立斷道:「殿下輕功卓然,先帶着不羨離開,我在這兒守着還能周旋一陣,他們也不敢把我怎麼樣。」
本王並未含糊,上前抓住秦不羨的胳膊將她撈進懷裏,打開後窗,跳了下去。
可跳下來才發現,后街街道上的官兵比之往酒樓里沖的並不少多少!
火光驚散了安寧的夜色,本來興高采烈慶祝天貺節的百姓發出驚恐的呼叫聲,慌亂地地躲到一旁,讓出大路來供開手握刀劍的禁軍橫衝直撞。
「為何突然要抓我?」一日氣我三百遍的祖宗秦不羨終於反應過來,蒼白的手指抓住我的衣襟,「我不記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一群禁軍聽到什麼聲響突然看先這邊,我手疾解了秦不羨束髮的帶子,把她往旁邊的大樹旁帶,如瀑的長髮頃刻落下,將她的臉頰遮了一遮。
我一手箍住她的肩膀,髮絲附在手背上的凉滑觸感讓我湧出一個真真切切的心悸。
撇開那忽然浮起的怪異情緒,我認真道:「你別出聲,也別害怕。」
她面上是似懂非懂的神情,身後的夜色被燈火映得通明。
可聞聲過來的那群禁軍並沒有停止腳步,我甚至聽到了十步之外,弓弩拉緊發出的錚錚的聲響。
火光越來越近,樹後方傳來一聲大喝:「誰在那邊?出來!」
我攥緊了秦不羨的手,將她抵至樹幹前,也將聲音壓到極低:「待會兒不管背後發生什麼事,你都往前跑,別回頭。今天扇子攤下柳葉灣,跳進去,河灣右側的青石板能打開,可以藏身進去。」
她怔了怔,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可又忽然探出手撫上我的脖頸將我撈過去貼近她,在我驚訝之中,於與我下巴上落下一個冰涼如水的吻。
恍恍之中,四周火光不息,面前風聲驟至。
我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臟的跳動,可面前的她卻輕巧一笑,連呼吸都不曾亂一絲一毫。
下一秒,她伸手推開我半分,慵懶地靠着那大樹,幾縷髮絲遮住了她的眼睛,她隨手拂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以只有我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方才忽然想開個玩笑,並非真的動情。你去罷,崇安王殿下。」
玩笑一詞約莫激到了我的痛處,於是話落的下一秒,我已帶了些怒氣轉身出去,一群禁軍拉緊了箭對着我,數百隻火把照得我睜不開眼睛。
終於有人將我認出來,俯身一拜:「原來是崇安王殿下!」
我微微一笑作和藹可親狀:「方才,聽你們喊着要抓秦不羨?她犯了什麼罪?」
領頭的禁軍回道:「殿下,有些事還在確認之中,所以現在還不能講。殿下剛才可見到秦大人了?」
我抬手往大樹反方向一指:「往那兒去了,本王閒來無事,正好帶你們過去。」
可這些禁軍並不是傻子,只不過不太好意思拂了我的面子,於是沉默着跟我走出一條街後才道:「殿下好意小的們心領了,但是陛下催得緊,小人得先去別的地方搜一搜。」
於是不待本王應允,一隊百十人馬又往大樹那邊折了回去。
我縱身跳上屋頂,踩着腳下無數火光,奔了柳葉灣去。心窩處的刀口不知何時裂開,在我從碩大的柳樹樹冠跳入河水中的時候,冰涼的河水滲入刀口,疼得我齜牙咧嘴。
可我滿心激動地打開那個青石板的時候,並沒有發現秦不羨。
第二天,六月初七,趙孟清找到我,說秦不羨依然不知所蹤,她府上所有人也都不見了。
我心下惶然,寢食難安。
後來只能勸自己,興許她意識到帝京這個地方呆不得,也意識到自己處在一場漩渦之中,又或許是簡簡單單地討厭本王,於是,趁亂逃走了。
畢竟是秦陸的女兒嘛,畢竟臨陣脫逃或者臨陣投降使他們一貫的傳統嘛。這一想,果然寬心了許多,勉強吃下了半碗飯。
可夜色又至,我腦中全是秦不羨勾住我的脖頸,冰涼的唇貼近我下巴時,她慵懶又漫不經心的模樣。
氣得我踹了被子。
次日,六月初八,半個多月不上朝的衛添突然下了令,要求六月初九京中四品以上官員按時上朝,不得請假。我依然無從知曉除了什麼事,因為宮中我最信任的呂舒突然聯繫不上了。
六月初九清晨,我早早進了宮。可一進宮門,就發覺氣氛不對。
守門的公公換成了一個陌生的人,以往這個差值一直是呂舒的手下擔任的,他以前還給東里枝的小丫鬟茶衣出宮行過方便。
我迅速往前,不遠是供燈房,那裏當官的小公公也是呂舒身邊的人。可走過去才發現,那個小公公也不見了,接替那個位子的,是個宮娥。
我不死心,又繞到去了書信司,發現平素里坐在這裏收各地信件的公公也不是呂舒安排過來的那一個。
一股不安的情緒轟然湧上心頭——
難道……呂舒出事了?
這個想法自腦海里一過,我自己就被嚇了一大跳。
我同呂舒認識二十多年,他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也是我重要的眼線……他若是出了事,本王被冠上一個覬覦皇位的罪名倒是其次,南國府的一百二十萬子民,可真要墜入深淵再無出頭之日了。
凡所擔心,皆成真。
當日早朝,久不露面的衛添,平靜的語氣之中卻蘊含着駭人的消息和驚天的密謀:「六月初六天貺節那一日,奴才們要替朕曬龍袍,可打開放置衣物的箱子時,卻發現朕當年登基時所穿的袞服,不見了。」
群臣皆如我一樣詫異,聽着這下一秒就要天崩地裂烈焰噴涌的話,惶惶中不敢發一言。
衛添掃尋一周,又道:「這些年,能夠格替朕曬龍袍的太監只有司禮監的那幾位。去年天貺節,朕覺得麻煩並沒有曬龍袍;放龍袍的箱子朕也沒有開過。所以事情便要從前年天貺節開始查,朕放在箱底的登基袞服為何不見了。朕思來想去,前年的天貺節前後,正值司禮監新舊掌印太監交接,於是,朕在六月六那天晚上,抓了兩個人。」
他頓了頓,目光於大殿之中掃尋一周,最終落在我身上,悠悠吐出一句話:「此二人是,舊掌印太監秦不羨,新掌印太監呂舒。都是朕身邊的人吶,都是朕信任的人吶。」隨即呵呵一笑,眼風毒辣,「你們今日都在,不妨想一想,此二人中到底是誰趁着曬龍袍的機會,把朕的龍袍據為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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