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恨人 047、南國罪臣之女

    我以為程遇的臉上會出現慌亂的神情。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可是沒有,她反而更加平靜,平靜到從荷包里摸出一塊魚乾,對躲在牆角處的那隻貓招了招手。

    我皺了皺眉:「阿遇。」

    那貓又跳到她膝上,一口咬住魚乾,為了表達感謝,便把自己毛茸茸的腦袋貼近程遇的掌心,扭着身子蹭了蹭。

    「阿遇。」

    她依舊沒有看我,手指從貓身上長長的毛里游過,勾了勾唇角道:「你想從我這裏打聽什麼?」

    「阿遇,她知道你的存在便已經開始對你有所威脅了。所謂知彼知己百戰而不殆,我對秦不羨了解甚少,可她認識你,我以為你也認識她,所以才來……」

    「衛期哥哥,」她打斷我,終於抬頭看我,面上雖然不見波瀾,可眼中卻帶着明顯的怒火和被怒火激出來的潮霧:「有些往事並不是那麼容易提起的,忘卻一些事情需要花很長時間,經歷過的那些傷痛,做過的那些噩夢,除了自己美人能幫我承受。所以,我花了十五年才忘記的一個人,我花了十五年才忘記的一樁恩怨,你憑什麼想提就提,想問就問?」

    我不知秦不羨同十五年前的事有什麼恩怨牽扯,可聽一向乖巧恬靜的阿遇又提到十五年前,便瞬間怔住,惶然無措地看着她。

    十五年前,是我帶兵攻佔了南國都城,我是她口中傷痛和噩夢的起源。

    她啞然失笑,貓背上的手指勾起,蒼白的骨節顯露出來,眼中的霧氣漸盛,帶着委屈和絕望:「是啊,你們這些隨意侵佔別國國土的人,哪裏知道那片國土上的子民沒了國家,沒了尊嚴,淪為俘虜又無力報復是個什麼感受。所以你便可以肆無忌憚來質問我,也可以肆無忌憚地來揭我的傷疤。」

    我蹲在她面前,攥住她的手:「阿遇,我並非你說的這樣。這十五年,我沒有一刻不後悔……」

    她眉頭微蹙:「總之今日已經提到了這些事,你若是想知道,我告訴你也無妨。只是希望你日後不要再來問我關於秦不羨的事,今日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道:「好。」

    她把手從我的掌心抽離出來,繼續撫着那隻貓,冷冷道:「十五年前,冬至,十幾年不曾降雪的南國大雪紛然。你同你的皇兄衛朗一同攻打南國國都淮安,我父皇自知不是你們的對手,自縊後山楓林,將千種過錯與萬古罪名都攬於自身,以死換你們優待我南國子民。

    父皇雲去,南國皇宮的女眷多向我一樣,怕城門被攻陷後受你們欺侮,於是跳河的跳河,投湖的投湖,無一人願委曲求全;南國朝堂的大臣們,也多剛烈之輩乏宵小之徒,向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鼠,寧肯提劍自刎也不願跪地求饒。衛期哥哥,當時情狀是否如此,你當記得清楚。」

    「嗯,我記得。」

    我想起當時開城門時看到向着城門自刎的一排着官袍的大臣,也想起找尋幾日幾在夜護城河底發現的冰封身影。心中愧疚泛上,悉數堵在咽喉,吞也不是,吐也不出,難過不已,悔也不及。

    「可是,偏偏有那麼一個人,叫我忘不了。」她眉頭擰成一股,暗暗攥緊了拳,又一點一點鬆開,不住地撫摸那隻貓的後背,我曉得她是藉此來舒緩情緒。「此人就是我南國的輔政大臣,我母后的親哥哥我的親舅舅,南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秦陸。」

    秦陸。

    本王記得。


    同衛朗圍攻淮安那一日,城門不攻自開。緊接着有一個玉冠白袍廣袖翩翩、瞧着仙風道骨如雲上來客的人朝我們款款走來。本王不禁大為驚嘆,覺得此人風骨卓然至斯,大概是要效仿東晉謝安石,以一人之力挽江山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

    他走上前來,二話不說,廣袖一甩,仰頭大呼一聲道:「我等你們等得好辛苦哇!」

    在本王的印象里,這句話向來是敢死小分隊的頭兒的經典台詞。

    就在本王以為他要掏出一顆炸藥同我們同歸於盡的時候,他這廂又高呼一聲:「各位爺爺!小臣秦陸給你們行禮了!」

    接着撲通一聲,給我們認認真真地跪了。

    這是什麼操作本王並不曉得,那一日他說的什麼話本王也都忘光了,只記得二皇兄和我一樣杵在馬背上做木雞狀,只聽他在風雪浩蕩聲音里,將頭磕得哐哐哐格外響。

    如果說這件事教會本王一些道理的話,那這道理便是——永遠不要以貌取人。有些人長得俊俏,實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風華絕代如何,風神秀徹又如何,在他哐哐磕頭的聲音里,這些都化成一綹煙,風雪一吹蕩然無存。

    後來,二皇兄淡定地賜了他死:「行軍打仗慣了,本王最恨沒有骨氣的人。弓弩準備,送他上路罷。」

    於是一聲令下,亂箭穿身,血水自那高大又俊雅的一具身子裏飛濺而出,髒了一身潔白無瑕的袍子,也髒了城門前厚厚的一層血。仙人跌落雲頭,落入凡塵,沾滿泥污,思來除了一聲喟嘆,覺得造人的神仙不長眼、空把一副好皮囊送給一個佞臣賊奸,也別無他法了。

    面前的程遇相比也是想起來的這樁事,於是難掩憤怒叱道:「我父皇曾稱讚他是國之重器,受我南國世代倚仗敬仰。便是這樣的重器,在你們即將攻入城門的時候,綁了守門的將士,綁了抵抗的禁軍,不管南國子民的死活,也枉顧千古的罵名,大開城門迎接你們進入,甚至在城門前下跪求饒,膽怯諂媚至這般形狀,奴顏卑骨至如此地步,算作什麼輔政大臣,算作什麼國之重器,又憑什麼受我南國世代倚仗敬仰?若不是他已被亂箭射死,我寧可自己不管這副身子了,也要找到他,抽其筋剝其骨,掛於城門,以警後世。」

    她終究忍不住,眼淚滾滾掉下來,她放了那貓,驀地湊近我,盯住我的雙眼,聲音里是壓制不出的哽咽和怒焰:「你猜,我這位舅舅和秦不羨是什麼關係;你猜,秦不羨這個人,我為什麼裝作不認識也不想提?」

    我想我猜到了。

    那玉花冠、月白袍一身男裝神清骨秀的秦不羨,同當年那位風姿卓華容顏俊秀的秦國舅,何其相似。

    於是伸手將她拉進懷裏,手掌撫過她的背,我想給她些安慰,卻發現自己什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只能輕聲道:「好了,好了,都過去了,阿遇,都過去了……」

    她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任由自己哭出聲,數不清的水澤衝出眼眶,將我的衣襟都打濕。

    我將她抱得更緊一些,下巴蹭了蹭她的額頭:「是我不好。」

    懷中的人兒已經委屈到極致,開口的時候連抽噎聲都格外清晰:「我可以不恨你,也可以不恨你的二皇兄、不恨當初攻入淮安的錦軍,南國走到那裏是南國的命數。可我不能不恨那個大開城門請敵入國的秦陸,也不能不恨現在逍遙自在身體安康的秦不羨。不管她現在在錦國如何左右逢源,如何風生水起,可她在我心裏,永遠是南國罪臣之女啊……」

    我撫了撫她的頭髮,心中滿滿當當都是心疼:「阿遇,忘了他們,不要想這些事了。都怪我,我不該來問你這些事情。」

    她從我懷裏直起身子,手背抹了一把眼淚,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衛期哥哥,你不要被秦不羨好看的模樣騙了。我自小身體不好,她卻一直生龍活虎。小時候她常常打着我的名義做一些坑蒙拐騙偷雞摸狗的事,以至於沒怎麼出過宮門的我在坊間有許多傳聞,我父皇因此訓斥我多次,覺得我沒有一個公主該有的樣子。」

    她用手擋住眼睛,卻擋不住眼裏的淚從指縫裏落下來:「雖然我這樣說可能不太負責任,但有其父怕也有其女。她父親能做的出來這樣背信棄義的事情來,她恐怕也不會幫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更不會把我南國子民的死活放在心上。」

    我輕笑一聲,拉開她擋住眼睛的手,看着她道:「阿遇,今天來找你,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準備去找我皇兄賜婚,不日便將她娶進王府。」

    阿遇瞪圓了眼睛,一行淚落下來,顫顫道:「你……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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