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道行 第三十七章天閻魔城

    白庸在經閣當中翻看書籍五天五夜,總算是將整個獄洲的狀況了解大半,在這片大陸上,道、儒、佛、妖四法都是偏僻的小勢力,屬於偶爾有人得到了不知從哪流落過來的功法,然後自個修行的那一種,了不起的就是開創個門派,勢力也不大。

    魔的勢力要稍好一些,在修界比較盛行,但是幾乎沒出過厲害的高手,縱觀歷史也就一位虛空強者,還早早的隕落了。這主要是因為流傳的法訣大都是旁門左道,不是正統的修行手段,這東西容易讓人入門,但很難成為真正的高手。

    在獄洲,盛行的是巫,放在神洲的中古時代,也就是所謂的諸子百家。墨教、縱橫派、陰陽道、玄兵館、岐黃閣、雜門、刑名齋是最大的七個門派,地位類似神洲的武道聖地,規模上要遜色一些,各自有一名虛空強者坐鎮。

    原本最強的應該是紅世雙巫統領的古巫道,可惜古巫道是由九黎族構成的,排外行很大,與其說是教派,倒不如說是一種部落聯盟,也因此跟其餘門派格格不入,在各方勢力有意打壓下,紅世雙巫不得不尋找出路,於是將眼光放到了神洲,結果引發了一場戰爭。

    如今九黎族倒是有了安身之所,除了九黎大軍因為對冰洲作戰而獲得承認外,餘下的平民們也獲得了安置,某種意義上紅世雙巫倒也算是求仁得仁,戰爭失敗,目的達成,雖然他們原本索要的可能是更高的地位。

    只是巫歸巫,巫也是有正統的,如神洲的法門也是堂堂正正,一點也不輸給道家佛家的大派。可是在這裏那些邪門歪道的修煉法居然十分盛行,幾乎人人都有修煉,連名門大派的弟子都有觸及,更遑論普通的散修,基本都是靠這些邪門歪道來入門的。

    不過這些邪門歪道在這裏可都是各個改頭換面,什么元辰星相法、社稷乾元勁、真形幻影術、大日斬魔訣,聽名字一個個正派得不得了,可骨子裏依舊是邪門歪道。

    比如這大日斬魔訣,每殺一名高手,就能汲取十分之一的功力,修煉者能不嗜殺嗎?這法訣就是誘惑人將自己練成一個殺人狂魔。

    想想神洲上的魔門功法,天魔斬仙訣,嗜血魔功,一聽名字就知道什麼路數,怪不得在神洲無法盛行,估計就是這面子工夫沒做好。

    墨教的記載中,關於這些功法的描述有很多,功法名稱往往有「仙」「神」「皇」「混沌」等等字樣,看上去跟神洲上那些正派的武學沒有任何區別,可本質上卻是南轅北轍。掛着正義的名字,行娼盜之事,實在夠扭曲的,怪不得紅世雙巫非要離開獄洲,人家這是有先見之明。

    白庸也清楚,這是想法和認知都是基於自己的世界觀,覺得難以接受,覺得很扭曲,一切都是以神洲人的思維出發,才得出的結論。也許對獄洲人而言,世界本來就該是這樣,利益為先,殺人奪寶,嗑藥練功,他的做法才是愚蠢的,落後的。

    他可沒有幫獄洲人改變舊思想,樹立新風氣的打算,休息了五天,也是時候該有動作了。因為沒有將斬斷縱橫老祖手腕的事情宣揚出去,近日來郡主府還算安靜,並沒有人來打擾,雖然趕走了龍霸天,可也只是在這一方田地打轉,對於真正的大勢力而言,這也就是一件芝麻小事,不值一哂。

    白庸來到大廳,上官嬋跟步蒼穹已經從初識虛空強者的震撼中清醒過來,整個人精神奕奕,雙目炯炯有神,顯然心理已經有了一層蛻變。郝帥仍在閉關修煉中,那隻手的精元對他來說過於龐大了,不管吸收還是消化都要很長的時間。

    「我在查看歷代資料的時候,發現幾乎每次勢力重新洗牌,都跟一個名字有聯繫,這個天閻魔城,出現的頻率非常高,大凡有重大事件發生,都會提到一句。」

    墨嫻吸了一口煙,優哉游哉道:「天閻魔城啊,這就是一個古代遺蹟,具體存在的時間無從考究,只是前人記載,這是上古時代正魔決戰的地點,結果雖是邪不勝正,可爭鬥也是慘勝,而且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殘勝,比神洲三百年的正邪大戰要慘烈得多。」

    白庸點頭道:「這點資料我也看到了,神洲的正邪大戰,雖是元氣大傷,可沒有傷到根本,反而藉此機會破而後立,在那之後降臨盛世,人道大興。但獄洲自那一役後,道、佛、儒、妖、魔全部衰落,連道統都出現斷層,這才造就了巫的興盛。那一戰,原本正道勢力佔了優勢,可惜急功躁進,衝進魔教的大本營進行最終決戰,被反將一軍,進去的九成高手都沒有再出來,反而魔教因為事先將人送出,保留了火種,結果是勝者亡、敗者存,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因為那一戰,獄洲的中古時期就是文明荒漠,連天人境高手都很罕見,到了近代,諸子百家興起,才使得修真界重新繁榮起來。這天閻魔城也沒有消失,每間隔五十五年,就會從天外降落到獄洲的任意一角,而且多為偏僻無人之處。因為太古時代的高手都隕落在裏面,還有一些高手臨死留下的道統,因此寶物眾多,不論是靈藥、古寶、功法,都可在此處尋覓到。所以每次開啟的時候,都會有眾多的修士前往裏面試仙緣,一旦運氣好,得到了某位大能的傳承,就能快速成長,在獄洲興起風波。」

    白庸解析道:「五十五跟四十九……大衍之數五十有五。易書記載,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周易》的千變萬化,神秘莫測,正是由五個天數與五個地數合成的五十有五的變化產生的。『五十有五』的變化產生七**六四個數字,由七**六的變化產生爻,由爻組成卦。」

    墨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喔,原來還有這樣的講究。」

    上官嬋疑問道:「大衍之數不是五十嗎?元始有象一也,春秋二也,三統三也,四時四也,合而為十,成五體,以五乘十,大衍之數也。五十者,謂十日,十二辰,二十八宿也,凡五十。卦有六爻,六八四十八,加乾、坤二用,凡五十。」

    步蒼穹也提出了異議:「上官師姐你誤會了吧,大衍之數四十九才對,古人云,《易》有太極謂北辰也,太極生兩儀,兩儀生日月,日月生四時,四時生五行,五行生十二月,十二月生二十四氣,北辰居住不動,其餘四十九轉運而用也。另外一種解釋,是指三十三重天,十八層地獄,二者相加為五十有一,再減去天、地各一,故四十九也。」

    這下變成易學研討會了,上官嬋柳眉一挑,毫不退讓道:「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從八卦來看,良為少陽,其數三;坎為中陽,其數五;震為長陽,其數七;乾為老陽,其數九;兌為少陰,其數二;離為中陰,其數十;巽為長陰,其數八;坤為老陰,其數六。加起來正好為五十。另外一種證據就是占卦,占卦方法有二,一為卜,一為筮。卜用龜甲起卦,筮用蓍草起卦。筮的起卦是取五十根蓍草,只用四十九根起卦,餘下一根指代變數,意為不管是何等神通廣大的人物,都無法精確的占卜未來。可見四十九才是正統」

    兩人目光交匯,在空中爭鋒相對的較量,上官嬋可不是一個喜歡聽人批評的人,步蒼穹同樣是固執己見,不會輕易承認自己的錯誤,最近他對白庸很是聽話,可也僅僅針對白庸一人,對其他人,還是一樣的倔脾氣。

    白庸嘆了一口氣,道:「巫法開始於天地之數,所謂大衍之數,就是由一至十這十個天地之數相加而來。常說的大衍之數五十,其實應該是五十有五。古書脫掉『有五』二字,後人不察,所以才做出了各種勉強的解釋。天地之數五十有五,省其六以象六爻之數,故減之而用四十九。用在卜算上,就是大衍之數五十五,抽去六根蓍草,餘下四十九根進行運算,而不是拿五十根,去掉一根。」

    上官嬋忿忿不平道:「什麼去掉『有五』,你這不是強詞奪理嗎?常人言,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是為留一線生機,也是指天無絕人之路。至於五十和四十九,不過是各自的着眼點不同,所以得出的結論不同,可你的五十五完全是無稽之談,根本沒人會相信。」


    步蒼穹立場堅定,連忙舉手表態:「師兄言之有理,古人以數卜卦,如果是一到九相加,那就是四十五,根本站不住腳,所以就該是一到十相加,大衍之數五十有五。」

    上官嬋氣得想用腳踩對方的臉,本來還指望拉一個盟友過去,沒想到對方早有了信仰,還是個狂信徒,高舉兩個凡是的大旗,凡是師兄說的都是對的,凡是師兄的指示必須堅決執行

    這種理論上的討論,墨嫻完全插不了話,在一旁傻愣愣的聽了會,除了「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是為留一線生機」有些熟稔外,其他的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腦袋,連忙打斷道:「大衍之數五十也好,五十五也好,四十九也好,都不重要,還是談正題。」

    在學術問題上,上官嬋一點也不想退讓,道:「這是很嚴肅的話題,學術不能作假,一定要分個真偽虛實,牛鬼蛇神。」

    白庸倒是從善如流,他向來是信奉一個行動勝過言行的人,當下退讓道:「之後回到玄宗,聯合大家一起開個辯論會好了,還能弄出幾篇論文,充當課題作業。還是先說說這天閻魔城吧,這裏面究竟有什麼東西?如果光是前人隕落的寶物,應該有很多人去拿才對。」

    「一開始的確是這樣,很多肉身境的弟子也想到裏面去尋寶,但魔城內機關陣法重重。越往最核心處的內殿處靠近,所發現的東西就越發珍貴,遇險的可能性也越大。而且當年那些隕落的強者,為了保護自己的道統不流入無能者手中,往往都設下試煉,只有通過試煉的人才能拿到,否則就是白日做夢而已。」

    「天閻魔城內的寶物就是再多,經過這麼多年的開啟,應該也不會剩下多少了吧?」

    「一切容易拿到的,落在外圍的東西的確都沒了,但內殿裏的東西還有許多都保留着,而且魔城開啟的時間有限,而且每一件寶物都藏的隱秘無比,得手不是一件簡單之事,現在還有大半沒人觸及。據說,基本上去的修士能尋到一兩件,就算比較走運,如果能尋得功法口訣,那就是大大仙緣。更多去的修士,往往只能采點罕見靈藥,甚至空手而歸也是經常有的。」

    上官嬋道:「理應如此,要不然哪還有寶物,早就被人一掃而光了……不過上古時期的東西,到現在怎麼也有七八千年了,這都沒被拿光,獄洲修真者的搜寶能力也太遜了吧。獄洲沒有聖人,最強的不過是亞聖,可亞聖在神洲上也只出現一隻手數得過來的個數,獄洲沒道理比神洲還強大。」

    說到這方面,墨嫻也有些赧然,人比人,氣死人,神洲的確是強者輩出。

    「獄洲上古時期曾出過一名神魂成聖的修道者,可最後也不知所蹤,連正魔大戰都沒有參加,要不然大戰的結果可能要改寫。留在天閻魔城的,更多的還是虛空強者,或者接近虛空強者的高手。」

    「如果是虛空強者佈下的試煉,獄洲又不是沒有虛空強者,就算不能順對方的意思通過考驗,也可以強行破除才對。防守終究比不得進攻,有心研究的話,肯定能找出破綻。」

    所謂道統的試煉,倒不是一味考驗修為,某種意義上,試煉的目的甚至就是特意為了阻止被強者破除才設下的。

    這並不難理解,假設一個虛空強者得到另外一名虛空強者的武學功法,肯定不會廢去自身所學,然後改學別人的,頂多是加以借鑑,這麼一來,那位強者的道統傳承就斷掉了,這肯定不是他所期盼的結果。

    最理想的後繼者,應該是本身有點實力,在修真路上剛剛踏出正途的「有志青年」,這樣的人既可以全部接受自己的傳承,又有能力發揚光大。

    道統的傳承試煉,就跟玄宗的挑徒弟一樣,不選最強的,只選最合適的。殺道的武學肯定不會找那些悲天憫人的傳承者,儒門的武學也絕不會找那些大奸大惡的傳承者。試煉往往考驗的是人的品性是否符合自己的武學,至於設下的防禦手段,其實就是用來對付那些品性不過關,卻試圖以蠻力強行破除的傢伙。

    「這方面有很多原因啦。我剛剛說了,獄洲的中古時期就是修真界的荒漠,崛起是在近古時期,一開始也沒人知道天閻魔城,這東西神出鬼沒,會出現在哪裏根本沒有規律,偶然有人遇上了也都以為是天賜機緣,沒有研究其中的規律。真正總結出天閻魔城的出現時間,以及確定搜查的方法,是在六百年前,在那之後才興起大夥紛紛去尋寶的熱潮。天閻魔城作為魔教的最後堡壘,本來就到處是危險,常人難以保證自身安全,加上出現的時間短,就算虛空強者要研究其中破綻,試圖強行破除,這點時間都遠遠不夠。」

    上官嬋想到一個投機取巧的漏洞,問:「這樣的話,乾脆進去後別出來,反正五十五年出現一次,利用五十五年時間,將所有禁制破除,將寶物都搜刮一空不就好了。」

    「當初的確有人們這麼做了,結果下一次天閻魔城開啟的時候,後來人就發現了他們的屍骸以及留下的道統傳承試煉……他們是自然死亡的,壽終正寢,其中還有一名虛空強者也跟着老死了。」

    白庸道:「是虛空亂流,我推測這天閻魔城離開獄洲後,是進入虛空亂流了,時間的不對等流逝,五十五年,裏面可能都過了五十五萬年。其實這觀點早就有人推測出來了,因為在魔城外圍的天材地寶總是最先被人拿光的,可是每次拿光後,下一次進去又會重新長出來,而且壽齡都不低,上萬年的都有很多。可惜,利益薰心,人之一念,逃不過貪字,虛空強者也難以倖免。」

    他正在感慨的時候,穆若愚從外面進來,雙手拿滿了特色小吃,嘴上還咬着一串,進來後就嘟囔:「最近是怎麼回事,流感爆發還是瘟疫爆發?街上冷冷清清少了很多人,看見的一些修士,都是拿着一張地圖在天上亂飛,還四處詢問人,我都被問了好幾次。」

    剛剛在說着天閻魔城的話題,白庸立馬聯想在一起,還沒得出結論,就見墨嫻一拍腦袋,道:「啊呀,我突然想起來,好像今年就是天閻魔城重新降臨的年份。」

    「……」

    眾人都沉默下來,大廳里針落可聞,只剩下穆若愚吧唧吧唧吃東西的聲音。

    墨嫻眨了眨眼睛:「咦,怎麼大家都不說話了?」

    「這麼重要的事情應該早點說啊——」。



第三十七章天閻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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