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策輕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麼,目光下垂,看向上官秀手中的酒壺,問道:「那可是陛下賜予老夫的御酒?」
「是……」
「既然是御酒,那一定是好酒,請上官大人拿過來吧!」
上官秀凝視着邱策,過了好一會,他慢慢走到桌案前,將酒壺放到桌上。
邱策片刻都未猶豫,伸手去接,不過上官秀的手還緊緊抓着壺把,他目光如電地看着邱策,問道:「邱大人,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邱策一笑,說道:「上官大人想必也是聰明人,難道不知道都衛府的重要嗎?陛下選都衛府的總統領,一定是陛下最信賴的人,而你,既然不是長公主的人,陛下現在對你又何來的信任呢?或許,陛下是真的很欣賞你吧,但無論如何,這些事都已與老夫無關,老夫身居要職多年,掌握的秘密實在太多,陛下又怎能容得下老夫?也罷,老夫深受先帝知遇之恩,現在陪先帝共赴黃泉,又何嘗不是對先帝的報恩,哈哈,數十載的榮華富貴,深受隆恩,到頭來也只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說話之間,他用力拉開上官秀的手,提起酒壺,對着壺嘴,咕咚咚地將一整壺的酒水一飲而盡。
然後他抹了抹嘴角的酒漬,慢慢坐回到椅子上,笑呵呵地嘆道:「果然是好酒!」
上官秀還想問話,就聽邱策的肚腹突然傳出咕嚕嚕的鳴叫聲,緊接着,他喉嚨動了動,一口發烏的血水從他口中湧出。
老頭子的瞳孔放大,臉色迅速變成死灰,只一會的工夫,他的腦袋無力地耷拉下去,黑血順着他的嘴角、鼻孔滴滴答答地流淌到他的衣襟上。
「邱大人!」上官秀跨前一步,伸手探向邱策的鼻子,此時,他已然沒了鼻息。
堂堂都衛府天眼司的總都統邱策就這樣死於一壺鴆酒之下,令人唏噓,更令人覺得可悲。
現在上官秀已沒有心思去替邱策感到難過了,他的腦子裏響起的都是邱策臨死前的那番話。
難道,唐凌讓自己來賜死邱策,她也沒打算留自己的活口?
正如邱策所說,自己的確不是唐凌的心腹,二人之間更談不上有什麼信任可言,只不過自己以前恰巧救過唐凌一命罷了,她是念及自己的救命之恩打算重用自己,還是像邱策所說,在自己為她做完事後她會把自己有一併除掉?
上官秀驚出一身冷汗,但轉念一想,他又覺得不對,如果唐凌真想除掉自己,根本不用這麼大費周章,她只需下一道聖旨即可。
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現在整個天下都是唐凌的,如果她要殺自己,誰也攔不住她。
上官秀眯了眯眼睛,繞過桌案,走到邱策的屍體前,從他腰間解下都衛府總都統的令牌,向懷中一揣,提起酒壺,轉身走出書房。
到了外面,他抬頭一瞧,只見書房門口站着兩人。他兩人都是四十出頭的年紀,身穿着繡龍的官服,一看便知職位不低。
上官秀一怔,問道:「兩位是……」
「天眼司,副都統,張孟(王品)!」
「原來是張大人、王大人!」上官秀拱手說道:「在下上官秀。」
「我等都已聽說了上官大人的事。」王品舉目看向書房內,瞧見斜坐在椅子上的屍體時,他的神色頓時一黯。
王品撩起官袍,屈膝跪地。一旁的張孟也隨之跪了下來,向書房叩首。
上官秀暗嘆口氣,說道:「我是奉陛下口諭……」
「我等知道。」不等他說完,張孟和王品二人已雙雙站起身形。「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就是我等的命運!」
上官秀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可以預見得到,張孟和王品二人的下場也不會比邱策強多少,只不過皇帝手中的那把大刀暫時還沒來得急砍在這些次要人物的頭上。
他突然想起什麼,問道:「請問兩位大人,程麒程副都統現在哪裏?」
聽聞這話,張孟和王品的臉上皆露出苦笑。王品揚天長嘆一聲,說道:「在鳳凰山。」
鳳凰山位於川郡,但距離上京並不遠,相距只有百十來里。
上官秀哦了一聲,又問道:「不知兩位大人清不清楚花蝶何時回京?」
張孟和王品對視一眼,說道:「花蝶也在鳳凰山。」
「他們何時回京?」
「恐怕,回不來了。」
「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程大人一行人去往川郡調查叛黨,身份暴露,被困於鳳凰山,我等也是剛剛接到的飛鴿傳書!」
上官秀大吃一驚,急道:「鳳凰山距上京只百里而已,為何不去營救?」
張孟搖頭說道:「陛下有旨,都衛府部眾任何人不得走出都衛府半步,違令者斬,我等,即便想去營救,也無能為力!」
上官秀眉頭皺成個疙瘩,花蝶他們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趕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
他心裏明白,現在別說都衛府的人動不了,駐紮於上京附近的中央軍、上京城內的中尉府官軍都動不了。
在這個敏感時期,誰敢妄動一下,便有對新君不臣之嫌。
「我知道了。」上官秀向張孟和王品二人倒了一聲謝,快步走出都衛府。
花蝶等人被困於鳳凰山,或許也是件好事,回到上京,很可能是死路一條,與叛黨作戰,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上官秀回到皇宮,向唐凌交旨。
看到上官秀帶回的總統領令牌,唐凌滿意地點點頭。不過在上交令牌的同時,上官秀也看到了桌案上又擺放了一隻一模一樣的酒壺,裝有鴆酒的酒壺。
唐凌沒有忽視他的目光,她側目瞥了一眼酒壺,悠然一笑,說道:「上官愛卿,朕要重用你,你首先得滿足兩點,第一,你要對朕有功。這一點,你剛才已經做到了。第二,你要贏得朕對你的信任,這一點,你還沒有做到。」
說到這裏,唐凌轉身走到桌案前,芊芊玉指輕輕敲了敲酒壺,說道:「現在朕要你去做一件事,只要你能把這件事做成,朕便即可升任你為都衛府的總都統!」
上官秀看了一眼那隻酒壺,你又要讓我幫你去殺誰?他心裏嘀咕一聲,臉上可沒有絲毫的表露,他拱手說道:「陛下儘管吩咐就是。」
唐凌笑吟吟地看着上官秀,一字一頓地說道:「朕要你把這壺酒,送至鈺王府,親手服侍朕的鈺弟喝下!」
她這一句話,讓上官秀的腦袋嗡了一聲,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唐凌。唐鈺是她是親弟弟啊,她竟然要把自己的親弟弟也鴆殺?
他呆呆地看着唐凌,許久都說不出來一句話。
唐凌臉上掛着美艷絕倫的笑容,柔聲說道:「如果你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又如何能讓朕信任你呢?」
在唐凌咄咄逼人的注視之下,上官秀慢慢走上前去。
看着坐在桌案後面、與自己近在咫尺的唐凌,上官秀相信自己只需一抓便可以捏斷她的脖子。
人就是這樣的有意思。之前,上官秀拼了命的把唐凌從刺客手中救出來,而現在,他心裏想的卻是怎麼殺死她。
不過靜下心來想一想,上官秀暗暗搖頭,殺掉唐凌毫無意義,非但救不了唐鈺,反而更是害了唐鈺,而且也會害了自己的一干兄弟們,洛忍等人都會跟着自己受到牽連。
他暗暗握了握拳頭,伸出去的手終究還是沒有抓向唐凌的脖頸,而是拿起了酒壺。
見狀,唐凌滿意地點點頭,含笑說道:「上官愛卿,朕在這裏等你的好消息,莫要讓朕失望,知道嗎?」
「微臣,遵命……」上官秀答應一聲,退出御書房。
這一次,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皇宮的,現在他有一股衝動,什麼也不管,逃出上京,可是逃出去之後自己又能去哪呢,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無論自己逃到哪裏,都會遭到唐凌的追殺。
那種逃亡的生活絕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可是要他親手去毒殺唐鈺,上官秀又怎能下得去這樣的毒手?
唐鈺對他有知遇之恩,而且以誠相待,要他去殺唐鈺,他寧願自己先去死。
上官秀是狡詐,做事是以自己的利益為優先考慮,但他也有自己的做人底線。
他可以去害任何人,但絕不會去害自己的兄弟,還有對自己有恩的人。
現在,他面臨的就是這種兩難的選擇。
在心理極度的矛盾之中,上官秀來到鈺王府。現在鈺王府的侍衛已經被撤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全是皇宮禁衛軍。把王府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上官秀是奉旨而來,沒有受到太多的盤問,很容易便進入鈺王府。
在鈺王府的後花園中,他終於見到了唐鈺。
只是一天未見,唐鈺整個人憔悴了一大圈。
父皇被人毒害,而他自己又無辜地背負上弒父弒君的罪名,被自己的親姐姐軟禁在王府內,他內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當上官秀到時,唐鈺正坐在花園的涼亭里,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那個令上官秀敬佩不已、胸懷大志、意氣風發的皇子不見了,現在坐在那裏的只是一個頹廢的醉鬼。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6s 3.851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