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一筆閣 www.yibige.com」扶蘇說道。
那股正在路上的力量,便是該來的渡者陰差。而不該來的,自然是那白與飛尾隨的影子,也就是不知其意圖的盤冥惡靈!
「應該感到慶幸吧!來的並不是不該來的。」人將死之時,能感應到自己生命走到盡頭。此時的鬼媽媽何太平也清楚地感應到了陰差的召喚。
遺憾,自然是有的,無奈,亦有。但此時她的心中卻也有一些欣慰,二十年前那個深夜,託了眼前這位女兒才得以出生,自己也僥倖逃過被惡靈捕走的悲慘結局。
二十年後,幸運再次眷顧了她!
無言感激,難以述說。
「該走了。」扶蘇說
「是的,該走了。」
「...」扶蘇開口本欲說些什麼,想了想轉身走去前堂。
小屋裏,喬子夜正盯着坐在木凳上的少女細看。
二十來歲的模樣,雖然因為被扶蘇鎖了神魂表情呆滯,但仍看得出來這該是個靈動的姑娘。
稚氣未脫的面容上有着超越年齡的成熟穩重氣質。應該是自小在鄉野山中成長的姑娘,膚色沒城市女孩白皙,不過健康的麥色看着很是光澤順眼。圓潤的臉並不十分美麗,只有種說不出的舒服、自然。
令喬子夜微微驚艷的是,在這張平常的臉龐上長了一雙極其美好的眼睛,眸子清透明亮,瞳中如映射着星河一般,燦爛無比。
翦水秋曈,柔潔不沾塵埃,這幾乎是他有生以來千餘年裏見過最配得上這句話的眼睛。
喬子夜覺得如果被這樣一雙眼睛看着,說不定自己也會沉迷其中的。想到這兒,他搖了搖頭,拿手拍了拍額默念:我這是在想什麼吶。
扶蘇走進來,揮手間,屋內的結界漸漸向外擴散張開,將整座祠堂籠罩其中。來到女孩身邊,右手在她眼前自上向下滑落。隨後向子夜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隱進了扶蘇另外設的小結界中。
女孩醒過神來,錯愕地發現自己身在小屋。或許是因為熟悉的環境,讓她在短暫的迷亂無措之後放下心神。
奇怪,發生了什麼事情?明明在茶市呀。想起最後的場景,那個奇怪的男子,他的眼神...
細細地回憶剛剛發生的一切,突然看到一個水色身影飄了進來。
那個身影是飄着的,懸浮在地面上,她知道那就是人們常說的,鬼!
在一連串奇怪的事情發生後,此時突然見到了亡魂母親,女孩驚愕得張大嘴。但她並不害怕,她一直覺得自己身邊有這樣一個存在,在她二十年人生里陪伴自己,保護自己。
其實,她早就猜到了,那是她的媽媽,她的鬼媽媽!
雖然,她從來沒有實實在在地見過!
她最喜歡收集一些奇書雜文找其中記載的『偏方』,試圖打開人們口中所說的『陰陽眼』。
去村口偷偷找大黃牛收集牛淚,還有什麼柳葉汁、柚樹汁、夜半的露水等等全試了個遍。雖然開眼沒成功,但她心中一直堅信母親就在身邊。
突然的出現,突如其來的真實感。她呆怔住,複雜又豐富的情感剎那間充斥於心頭,一時間失聲無言。
飄着的鬼媽媽,察覺女兒盯着自己的眼神。
她看到我了!她能看見我!
鬼媽媽向暗處的扶蘇遞去一個複雜的眼神。是的,他答應了不對女孩提起她的存在,但他並沒有允諾不讓女孩見到。
而之所以這麼做,有扶蘇自己的私心,更多是圓這對苦命母女一個心愿。
鬼魂心中即激動欣喜又怕女兒會被自己突然的現身嚇到,一時間也怔在原處不知所措。
「媽媽,是媽媽嗎?」女孩的聲音有些哽咽。
「桑夏,乖女兒。」雖在無數個夜晚裏聽着女兒自言自語地念叨,但這一聲面對面的『媽媽』還是令鬼魂難以自控,眼淚滿溢潸然而下。
「媽媽,真的是媽媽。媽媽...」她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一直以來,媽媽真的就在身邊。
「是媽媽,桑夏,我的女兒...」鬼魂飄過去想要抱住女孩,但是她的靈魂太脆弱了,在世間遊蕩了太多年,能量幾乎耗盡已無法抱住實體。
看着母親從自己身體穿透而過,張開雙臂也沒能得到這個擁抱,女孩的淚水便再也止不住了,成串地湧出眼眶。
她多麼想要這個擁抱,給自己、也是給母親的擁抱。
「媽媽,真的是您。我知道您一直都在的,媽媽...」
「對不起,媽媽沒辦法照顧你,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沒有,媽媽,沒有。桑夏不孤單,桑夏知道媽媽一直都在身邊...」
「孩子,對不起...對不起...」鬼魂知道時間不多,愈是這樣她愈是慌亂得不知道說些什麼。
千言萬語,到了唇間,卻說不了一句完整的話。只剩下這包含了歉疚、不舍的三個字。
「媽媽,桑夏很好。媽媽,不哭。」女孩淚跡斑斑的臉上綻出笑容,能看到一直徘徊陪伴在身邊的母親,這難道不是上天送給她最好的禮物嗎?!
「媽媽要走了...」
「桑夏,你以後要照顧好自己。媽媽走了,不能再陪着你了。」
「媽媽...不要走。媽……」剛剛露出來的笑容霎時被更洶湧的淚水淹沒。
人生總有許多事情是這樣的,上一秒以為擁有了盼望己久的幸福,下一秒卻變作夢幻泡影,黃粱美夢鏡花水月一場空歡喜。
剛剛可以看到媽媽,聽到媽媽說話,她還有許多許多話要說啊!
「桑夏,乖女兒,這麼多年媽媽看着你一點一點長大,媽媽已經心滿意足了,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鬼魂眼中滿滿的淚水,看着暗處的扶蘇。
「二十年了,我的桑夏是大姑娘了,媽媽很高興...」鬼媽媽泣不成聲。
她只有二十歲,獨自努力長大,從來沒有見過母親,甚至沒有一張照片。一直以來,她堅強地活着,活了二十年。
人都需要一個活着的精神支柱,而此時她心念唯系的鬼媽媽馬上就要離她而去。且,永不復返。堅強的意志終於在這個瞬間崩塌!
二十年前的緣份此時被命運無形的線重新牽到了一起。悲苦的母女二人再次面對必須要分別的命運。生命中還有什麼比這更不可承受之痛的事呢?!一旁的扶蘇不忍地別過臉去。
「媽媽...桑夏很好,媽媽放心……媽媽」
「桑夏,女兒,你要好好活着,好好過這一生...」
結界雖然籠罩着,陰差暫時無法進入,但自己即將消亡的靈魂已經不容再逃避輪迴了。
朝暗處的扶蘇跪下身去「恩人,請求您,求求您幫我照看她,求求您了!!幫…幫幫我,幫我照顧好我女兒。恩人,求您答應我!」
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請求他的幫助,但管不了這麼多,普天下的父母大多如此,為了自己的孩子尊嚴算什麼?!
女孩淚眼朦朧地看着從暗處慢慢露出身形的扶蘇和喬子夜,淚流不止,激動、悲傷,讓她壓根忽略了害怕。或者說,她原本就不曾害怕扶蘇。那種莫名的信任感和隱隱的直覺,她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
扶蘇見鬼魂示意自己現身,也就不再隱藏身形,打開結界攜同喬子夜走近母女。
「我女兒,就拜託您了!」鬼魂堅定地看向扶蘇,眼神中透着懇求與篤定。
「桑夏,爸爸媽媽對不起你,沒有做到父母該做的,沒能照顧你,真是對不起。但你要記住,我們都很愛你。」
「要好好活着!媽媽走了之後你就跟着恩人,記住了。答應媽媽!再見,桑夏!再見了…」還來不及說完最後一句話,鬼媽媽已控制不住自己的靈魂往屋外飄去。
「媽媽,不要...再見...媽媽...」女孩流着淚追過去,卻只能在牆邊停住腳步。
最終,當鬼媽媽的亡魂徹底消失之時,她兩眼迷朦地望着母親消失的地方,低喃暗泣不止。
不要再見又如何,人生難道不是這樣嗎?在一個又一個轉身里,在一聲又一聲再見里,揮別的不僅是不舍的人,更是那深深的羈絆。
即便,這是一個生來便毫無羈絆的女孩。
祠堂外、溪澗旁,陰差念着鬼媽媽何太平的名字生辰一一核對。
二十年,已經賺到二十年了。不僅讓孩子出生,還陪伴了孩子二十年!
二十年裏看着她輾轉從一個村落到另一個村落,看她吃着百家飯長大;看她上山下田入溪勞作,就是為了讓自己能活下去;聽她每天夜裏都會對着空氣里的自己說話,呼喚着看不見的媽媽...
所有的心疼、不舍、不甘、不願,所有的眷戀,都放下了。
二十年,夠了!鬼媽媽長長噓出一口氣,是的,足夠了!
作為人的一生,作為鬼媽媽的存在,到此都結束了。
山川不動,魂歸靈河。
......許久的沉默,祠堂里一片安靜。
無聲的淚水順着下巴打濕了女孩的衣領,扶蘇看着她,魂境中傳來一絲震動。
前所未有的事情!扶蘇不禁覺得怪異。是惡靈嗎?某強大到極致的惡靈引起了帝柏樹魂的感應?
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個深夜。就是發現了強大的惡靈氣息才來到何家小院,而此時,惡靈又來到查家村。鬼媽媽以為是自己被惡靈覬覦,但扶蘇此時細想,或許她錯了,惡靈真正的目標是這個女孩!
這個叫桑夏的女孩。她,究竟是什麼人?
扶蘇站在原地看着跪坐在地上依着牆根低泣的女孩,心中沒來由地一記抽痛。
這?!他把手帖在自己心臟的位置,感受着那處透出的陣陣痛感。
好陌生的感覺!
這種類似於心痛的感覺,兩千年間都未曾體會過。他甚至已經忘了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微微皺了皺眉,這令他倍感陌生、疑惑不解的疼痛,就像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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