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十七很好。
說不插手就乾脆放手不管了,本就忙得焦頭爛額,也無暇顧及扶蘇尋亡者界到底要幹什麼。
反正他說了,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本來還有些遲疑的,結果他竟然搬出自己世無雙的公子人品作保,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給吧!發送地圖坐標,能不能尋到滅息界入口就全憑天意了!
問過桑夏,原本在封禁內時,她是可以通過意識內的連接進入亡者界的。但那僅是意識悠遊,實體該怎麼進入?她攤攤雙手,一臉茫然,不知道。
在還不清楚亡者界內,究竟是什麼樣的動作規律之前,扶蘇不打算冒險。
人嘛,各有不同。百樣米養活千種人。亡者界中人亦相同。
其它陰司司長有沒有楊十七這麼好打交道?不知道。
守護五大結界的五位守冥官是何種性情?不知道。
楊十七口稱『上頭』指的僅是守冥官,還是說另有什麼職司更高的存在呢?不知道。
在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自己對桑夏能力的猜測還是不要曝露的好。
天知道亡者界的那些職責者們,會不會在得知這種事情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桑夏擄走!
臨時抱佛腳死不了人,但病急亂投醫是肯定會要命的。
已然岌岌可危的亡者界能量崩塌以即,保不齊這些紅了眼的陰司、陰差、守冥官不會做出什麼瘋狂之事來。
而且,這些天天跟亡魂、惡鬼、怨靈打交道的狠角色,能是善茬?
殺了扶蘇都不信啊。
先不說那些不認識遠了去的,就看楊十七熬了不知道多久沒休息的腥紅血眼,在聽到他說要找亡者結界去試探一番時,人都快從手機視頻里扒出來了。
要是扶蘇看過一部經典日本電影,一定能找到一個代稱來形容楊十七的鬼樣子。
只說自己想去試試,看看有沒有辦法尋到挽災難於前的辦法。
楊十七又委頓下去了,但橫豎想想,也罷,死馬當作活馬醫。左右幾個守冥官靈力都快耗盡,徹底撲街了,既然帝柏公子想以身涉險那就去吧。
五大結界,四個守冥官還在苟延殘喘,那個被時間結界尋走全部靈力的還在渡者部里將養。
所以,眼下就只有滅息界無人看守,就去那兒吧!
扶蘇很納悶,為何時間結界的守冥官不行了,反而是滅息界沒了看守之人呢?
楊十七撇着嘴,還不是因為時間結界太受歡迎,三不五時就有人跑進去,當這兒是隔壁老王家嗎?沒事就來串串門,我草…噼哩啪啦,說了一堆糟心話。
大意就是不知道哪些混蛋弄得時間結界炙手可熱,最是危險,所以滅息界的守冥官便自動請纓跑去守時間結界了。這樣一來,滅息界就成無主孤魂界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怨念重。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
楊十七打住噴涌而出的髒話,眨巴眨巴眼有點兒不屑又有點兒狐疑。
能找着再說吧。找着了能進去再說吧。進去了能出來,噯,扶蘇,你可別玩命啊。
別法子沒找着,把小命搭裏頭了,不值當。還指望着你跟我一塊兒堅守人類世界最後一道防線呢。
楊十七現在是唯一一個行走於人世的陰司司長了,其實司長全部從各處調回,全力配合守冥官鎮守渡者部。
萬載不遇的奇事,五大結界如今都不接收罪者懲罰了。
亡魂無罪者入生門轉世,有罪者統統暫羈押於渡者部。搞得整個渡者部亡魂茫茫多,陰差不夠用,有司長出主意要不向秘境借點人手來幫忙吧。
被那個在渡者部休息生息的守冥官一頓臭罵。本來就奄奄一息的老東西了,好一頓脾氣噴發,罵完人自己就先暈了。然後,又是一通手忙腳亂。
楊十七也是醉了,好不好說她最清閒,就讓她給守冥官渡靈力過去。
搞得她氣血逆流,回到人類世界的家裏足足睡了七天,都沒緩過勁來。
照鏡子看着自己紅得像怪物的雙眼,都不好意思出門,急得不行,給嵐飄飄去了電話,讓她到自己身邊來幫手。
這時節,真是恨不得抓個嘍羅當先鋒,更何況是嵐隱這個老前輩。
雖說謁靈者戰力不行,但經驗總歸是有的。廖勝於無嘛。
人類世界其實也不比亡者界好到哪去,看上去太平盛世的。
可越來越多的人類,無端生起許多惡念來,有戮父屠妻者,有帶着一整車人往急流河谷里沖的,還有某些邊陲小國更是戰事連連。
這些,都是因為能量不穩定造成的啊。能量充斥於空中,肉眼不可見。意志堅定之人能憑自己壓下心中惡念,可那些原就沒什麼好心思的人,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
聽着楊十七叨叨最近的不順利,扶蘇深表同情,並在聽聞人類世界多樁血案戰禍之時,心中越發篤定了願以身殉道的意志。
再不可現亂象了。人類發展至今,科技突飛猛進的同時,普通人也擁有了更多殺人利器。這種可怕的事情雖然永遠都不可能消失,但能少一些是一些。
末了,扶蘇詢問如何找到匿於無形的結界,楊十七隻說一切只看造化。
你非亡者界中人,必然不被結界空間所感應,要找到難,要進去難上加難。
祝你好運!楊十七掛了視頻,扶蘇收到地圖。
只一眼,臉上的神色便一點一點地凝重起來。避開視頻鏡頭的桑夏見已收了線,便從一旁的樹林中走出。
「怎麼了?」一眼便看到扶蘇一張臭臉。
「沙漠!撒哈拉,全世界最大的沙漠。」扶蘇兩道眉擰作一團。
桑夏不明就理,疑問道「沙漠?沙漠有什麼特別的嗎?我們直接閃過去不就可以了嗎?」
「當然。我們可以直接閃過去。但是亡者結界是會移動的,楊十七說半個月前她離開亡者世界時滅息界的位置,大概在這裏,」扶蘇打開手機中的地圖,指着一個小小的坐標,繼續說道「但是已經過去半個月了,滅息界此時移動換了方位。唯一可確定的,就是目前還在沙漠中。確切的位置,我們得自己找。」
「那就找。」桑夏面色沉靜沒有半分猶豫。
「當然得找。只是,沙漠不同於別的地方,這兒很難辨別方向,我們如果找錯方位,恐怕就會與滅息界偏離得更遠了。」
這就扶蘇所擔心的問題。而且,在沙漠之地,寸草難生,他的樹界降臨之靈力恐怕是達不到巔峰效果的。想以樹木為標自然是不可能了。
「而且,我們不確定得找多久。不吃飯或許只會耗損些微靈力,但若是沒有水,我們撐不了多久的。」
靈力者的軀體也有限制。萬物生靈無水則亡。靈力者也一樣。
「那就帶上水。帶多多的水。」桑夏的腦迴路總是很清奇。
誰不知道帶上水,可水總有喝完的時候啊。總不能扛着個小湖去沙漠吧。
就算能,湖水也會被蒸發。這是個搶時間的活兒,並且,沒有上限。
沙漠就是這種神奇的地方,堪稱地球最大無人區的存在。
它沒有海洋的深邃,更沒有洋底的萬物生機,這裏一毛不發,生靈更是少得可憐。
扶蘇深吸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跟桑夏解釋沙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低頭再看了一眼地圖,又再抬頭看上山谷外的清晨。走吧。時間正好。
當一個早早開門做生意的小店店主,看着兩人搬空了一整店的礦泉水且很輕鬆離去的樣子時,佇在店門口呆了久久。這怕不是練舉重的吧!一人五箱托在胳膊上,路都看不清卻走得飛快…
同樣有這個疑問的,還是另五家小便利店店主營業員。
搜括完五家店,看着堆成一座小山狀的箱子。兩人都覺得這該夠喝好久了。
可是,問題來了。怎麼帶走呢?拿得動不當然拿得動的,問題是總不能托着一座小山走在沙漠裏吧。
雖說沙漠是舉世聞名的無人區,可保不齊會遇上駱駝客、探險者之類的。
而且,怎麼說舉着小山找結界,這真的,很令人接受無能啊。
桑夏四下看了看,矮巷子裏空無一人,遠近也沒有車輛經過。
周遭一帶多是施工重地,也不知道扶蘇是怎麼選的,竟然閃到這麼個地方來。不過也好在重地無閒人。
桑夏嘻嘻笑着對扶蘇說了句,「別擔心。」
話說得自信又篤定。白色霧氣從她掌中縷縷溢出,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將眼前的『小山』圍住。隨後,順着飄回的白霧,扶蘇定睛看去,箱子竟統統消失了。
「你…」驚得微張着嘴。
桑夏沖他挑挑眉,道「你忘了?上次那幾隻噁心的血人。」
扶蘇擰眉想起來了,醉酒夜救素兒收血鬼。
只是,他怎麼也沒聯想到她竟然還有這種收納的能力。本以為,血鬼怎麼說都是可以化靈的,將之化靈收起倒也說得過去。可這礦泉水…
搖搖頭,算了。反正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的。
也好,現成的搬運工,省得他在那絞盡腦汁苦思無果了。
「走吧!」
桑夏話音落下之時,扶蘇在手機飛快地翻查着什麼,隨後升起『莫見界』金光閃過。
再出現時,卻沒有桑夏想像中漫天黃沙火舞耀陽的景象,而是,來到一處戶外用品商店門口。
這裏處於鬧市,人流繁多。桑夏此時知道他為何要多此一舉地升起『莫見界』了。
於無人處收起『莫見界』,兩人進了店。
店員殷勤地上前詢問,客人打算買些什麼?我們這兒應有盡有,野炊露營燒烤登山…
桑夏說,我們去撒哈拉沙漠。
店員…老闆,為什麼沒有關於這種內容的培訓啊?這讓我說什麼好?不管了。
三寸不爛之舌推薦了一堆所謂神器裝備,扶蘇左右看了看,剔去華而不實的帳篷等大物件,餘下的統統要了。
另外,一人換了一身衣裳。從帽子到鞋子,甚至還有防螞蟻的襪子,無一不全。
出了店,桑夏一張小臉略有些難看,扶蘇奇怪地盯着她「還有什麼想買的嗎?」
點點頭,卻悶不作聲。只伸出手要錢。
沒一會兒的功夫便見她一臉輕鬆地再次從店子裏走出來了。
「買什麼了?」扶蘇難得地起了好奇心。
桑夏,「你管我。」
…好好好,我管不着。行了吧。
真是糟心,明明是要去幹大事的,怎麼就成了這種奇怪的畫風?
什麼生死與共,慷慨就義,以身殉道,壯志英烈…都是浮雲啊,都是浮去。
所有醞釀好的情緒,在這傢伙三言兩語之下,瞬間就灰飛煙滅了。
啥情緒都沒有了。扶蘇突然有種後悔的衝動…
然而,由不得他怎麼想,胳膊就被挾住。桑夏歪着腦袋一甩頭髮「走!」
『莫見界』起,金光閃過。
臆想中的沙漠以極溫婉的姿勢出現在她眼前,兩眼瞪得溜圓,小嘴也張成圓形。呆在原地,一動不動,久久沒發出一聲…
撒哈拉西南方向,毛里塔尼亞境內,八小時的時差。此時正是沙漠的深夜。
漫天星辰,揮灑一氣,在淺紫與墨藍的天空中明亮高懸。
巨龍般的銀河如張着無數隻龍爪,密集的片片星群像似附於其身的龍鱗般閃耀奪目;
繁星的光芒照射在星空底下,沙海無邊無際蔓延至天邊,層疊如雲、推堆如浪,遠處高高聳起的尖角像是墜在銀河巨龍之尾,又像是這片沙漠向天空的朝拜。
沙漠!這就是沙漠!
連綿不絕,一望無垠,沒有任何生靈在這片空曠之處,連樹木的影子也不見。
但卻並不教人心生絕望,只覺得,一片寂靜。
靜。靜到極致的淨。
靜,一切皆永恆,一切皆不朽。
而不朽便是最接近神性的存在。
這就是沙漠!
璀璨的星空,漠野的氣息,沒有任何聲音。
仿似因為它最接近天際,或許真的能與神明溝通。
夜,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卻顯得有些騷動。
是天空上那些調皮地忽閃忽閃的繁星?還是從不知何方吹來的風?
沙漠,從來都不缺少風的。
風,是沙漠最好的朋友。而沙是風最佳的追隨者。
星空映射着漠野,分辨不清沙是黃色還是紅色。
道道如利刃般由沙子堆砌而成的直線,起伏連接,伸向遠方。
伸向遠方的遠方,直至在暗夜裏再也看不清它想要抵達的方向。它們在跟隨風奔赴向遠方的途中稍作停歇,有些堆起狀似小山,有些則落在了如捲雲般的層層沙巒上。
溝溝壑壑,就是再精密的機器、手藝再高超的匠人也無法雕琢出這樣的形狀。它們卻很隨意、很自然地完成了這種想像不到的工序。
極致之美,一目了然!
「撒哈拉,我來了!」
桑夏愣怔了許久,在靜靜體會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感受着沙礫的舞動之後,終於發出一聲低嘆,抬腿,邁開了她在沙漠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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