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殘明 第三百八十六章 堂議

    「下官安慶奇兵營副總兵龐雨,見過陳將軍。文師閣 www.wenshige.com」

    「在下登州鎮總兵官陳洪範,表字九疇。」龐雨飛快的打量了一眼,這位陳總兵身材高大,該是四十多的歲數,但臉上皮膚粗糙,皺紋有點多,估計是因從登州長途跋涉過來,路途勞頓的原因。雖然五大

    三粗的,但待人十分客氣,甚至帶着點討好,對着龐雨這麼個副將,也是自稱在下。今日是熊文燦到襄陽後第一次升堂,參加的等級很高,既有文官也有武官。此時先到的都是武官,熊文燦直領的兵馬主要就是三個總兵加龐雨一個副將,已經是他能集結的最大兵力,作為上任的造勢。參游將領都站第二排,龐雨帶來的有楊學詩和王增祿,陳如烈和姚動山留守營地,其他參游裏面,龐雨聽過名字的有羅

    岱,路上截獲塘報的那位滇軍許名臣也在其中。這些外地武官裏面,龐雨見過面的只有一個左良玉。

    左良玉人多,但能算作戰力量的也不會超過兵額,這裏所有將官算起來,大致也只有一萬多的兵額,實兵當然就更少了,基本就是熊文燦那三萬直領兵額了。與龐雨估計的相差不多,到位的仍是舊兵舊將,張任學這個河南總兵是新設的,但軍隊是從以前署鎮總兵許定國那裏劃轉而來,說起來張任學是總兵,但龐雨看

    過去的感覺,還是一個文官帶着個參將,帶的參將就是羅岱,也是以前就有的營伍。新增十二萬兵額兵餉,很難說最後能踏實增加多少,此前龐雨以為自己最聰明,一個奇兵營佔了兩份兵額,現在一看大家都不傻,多半都成了龐雨這樣,原處拿

    一份,跟着熊文燦再佔一份直領兵額,兵額兵餉最後變成一團亂麻。這其中的混亂,又涉及到兵額的層層分潤,熊文燦和張國維這樣地方大員是肯定知道的,兵部也知道,但都不會說破,即便有人跳出來說了,最後也無法解決,

    只能盼着多少有些效果。唯一的好處,將官手中錢多了一部分,養的家丁肯定會增加一些,多少算是有些效果,但如果跟剿餉徵收、派發、使用的成本相比較,龐雨估計投資效率能達到

    一成就不錯了。幾個武官是到得最早的,他們幾個站在左側,龐雨的地位比幾個總兵要低,陳洪範大概對龐雨並不熟悉,也不了解他的戰績,寒暄幾句路上的艱辛之後,便轉去

    了張任學那邊。龐雨心裏也想去跟張任學套近乎,畢竟是皇帝特別安排職位的人,既是進士又當過御史,地位比這幾個武官都要高,如果稍有戰績,便可能升任巡撫或是總督。

    只是陳洪範一直不走,張任學又神態冷淡,龐雨見狀放棄了這個打算,見左良玉跟許名臣聊了幾句後就站在一邊,便湊了過去。

    「見過左帥。」兩人是第二次見面,互相間多少有些親近感,左良玉的紅臉上表情溫和,對着龐雨客氣的道,「前些時日聽聞龐將軍大破群賊,本官也着實高興一番,盧大人看人

    總是準的。」

    「下官是僥倖,又是在安慶以逸待勞,比不得左將軍這般逐賊千里。」

    左良玉擺擺手,看了看大堂後壓低聲音道,「逐賊千里也是無用功,你追到九百九十里了,賊子一句招安,便成了你我一般官軍。」

    龐雨聽他語氣,不由試探道,「左將軍與八賊交鋒數年,對此賊最是了解,不知此次招安是否能順遂。」

    「對此等巨賊,何時招安皆不會順遂,不信你可問熊大人,八賊既是要招安,那便是官軍了,屆時兵部一道令信下來,讓他去遼東打韃子,看他去不去便知。」聽左良玉如此說,言語中有慫恿龐雨去反對的意思,龐雨此前跟熊文燦一起來的,對這位大人的招安動機和決心都一清二楚,絕不會出頭去反對,當下笑笑敷衍

    道,「那八賊定然是不去的,就不必試了。」「本官是遼東出來的,就不想回去了,倒是龐將軍少年英才,安慶兵馬已入了皇上的耳,倒是大有可能被調去那遼東,最後咱們這些剿賊的要去出生入死,這些賊

    子反倒安生自在。」

    龐雨也不動聲色,「不知遼東那邊情形如何了?」

    左良玉瞟了一眼陳洪範,「愈加敗壞罷,你道他是如何來的?」龐雨搖搖頭,這一年來他的主要目標都在剿寇和經濟佈局上,對北方形勢關注甚少,這次到了襄陽之後,才知道登州總兵來,前幾年登州兵變的事情有所耳聞,

    又是應對遼東的軍鎮,按理是不應該調來內地打流寇。「皮島被建奴破了,他一兵未發一炮未放,沒了東江鎮,他留在登州也無用,才調來剿賊罷了。建奴如今沒了牽制,下一次進了邊牆,便更不好應付了,怕是天下

    兵馬都調去也未必應付得來。」龐雨哦了一聲,他弄不清楚皮島具體位置,贊畫房匯總了一些遼東情況,後金已經改國號為清,去年將朝鮮徹底征服,朝鮮不再向大明朝貢,接着又打下了東江鎮所在的皮島,東江軍死了一部分,剩下的大多投降了,龐雨還看到了一個有點印象的名字,就是尚可喜,具體哪裏見過也忘了,現在知道曾是東江鎮的一個將

    官,已經投降了建奴。局勢朝鮮臣服,東江鎮徹底分崩離析,清軍東面再沒有絲毫牽制,西面的蒙古早就是清軍的盟友,現在皇太極需要面對的敵人,只剩下南邊的大明。左良玉說局勢敗壞確是實情,戰略主動權完全在滿清一方,但龐雨畢竟沒和滿清交戰過,左良玉的意思,大明全國這麼多兵馬中,沒一支能對抗滿清,龐雨又覺得有點誇大

    。此時一通鼓響,大堂中又進來幾個文官,當先的一人臉色肅穆,朝幾個武官看了一眼,沒作任何表示便走向了右側,第二個文官龐雨則見過,便是曾跟着左良玉

    來過桐城的監軍道戴東珉。

    左良玉偏頭對龐雨道,「湖廣巡撫余軍門,鄖陽巡撫戴軍門。」龐雨這才知道戴東珉已經升任鄖陽巡撫,而襄陽就歸屬鄖陽巡撫治下,除了襄陽、鄖陽之外,還有南陽等六府在鄖陽巡撫治下,轄區處於四川、河南、陝西、湖廣的四省交界,中國腹心的樞紐之處,流寇各營流動的必經之地,雖然很大部分地區是貧瘠的山區,但要以剿寇而論,鄖陽巡撫轄區是能否平寇的關鍵,若能在這裏有效控制流寇的機動,就能消除流寇最大的優勢。所以楊嗣昌最早的十面張網方案中,就是取消鄖陽巡撫,讓五省總理直接駐節鄖陽,更可以凸顯此地的重

    要。而那個余軍門就是湖廣巡撫余應桂,看上去老態龍鍾,但精神頭還不錯。龐雨要在湖廣立足,免不得要跟這個軍門打交道, 當下跟着左良玉,上去跟幾個文官

    見禮。

    戴東珉見了龐雨,倒也頗為客氣,與他寒暄了幾句,問了史可法的近況,難得的是他竟然還記得楊爾銘這個小知縣,大概也是因為年齡的緣故。

    余應桂則自顧自的落座,他盯着左良玉道,「左帥與八賊打了這些年,此等賊子與禽獸何異,招撫無異與虎謀皮,堂上你當直言無忌。」

    左良玉嘿嘿笑了兩聲,「下官聽余軍門的,只是人微言輕,怕是說了也沒用。」

    余應桂哼了一聲,轉向張任學道,「弗居你是科道出身,左帥若是不敢說,你總是該敢說的。」

    張任學還沒回話,堂上一通鼓響,門外進來兩列標兵,眾人停止說話,各自回到方才的位置,片刻後熊文燦緩緩從右側走上大堂。

    兩年間龐雨從縣衙大堂走到了尚書的大堂,但總體上流程和模式都差不多,也就是標兵比衙役雄壯一些,氣氛更肅穆罷了。

    按照流程跪拜後,熊文燦高坐堂上,他先跟兩個巡撫客氣了一番,無非是說兩個巡撫遠來辛勞,接着便直入主題。

    「劉國能、張獻忠上表就撫,茲事體大,事涉平賊大計,諸位無論文武皆是國之干城,特眾議以定方略。」

    龐雨站在陳洪範的下首,他知道堂議的規則,要按照地位尊卑順序來,自然不會先去發言。余應桂卻不客氣,他站出一步道,「流賊素來奸狡,求撫絕不可信,下官自武昌來,一路白骨露於野,萬村無雞鳴,獻賊此等巨寇,為亂十年殺人無算,若說一句

    求撫便就此揭過,反倒得了官階享用百姓膏血,我等枉為百姓父母,何顏面對那漫野的白骨!」龐雨不由抬眼看了看余應桂,這個老頭臉色通紅,顯然是動了氣,他所說的跟龐雨所見相同,從黃梅到麻城再到襄陽,官道兩側幾如鬼域,一路人煙絕跡是真的

    ,但漕幫發來的消息說,武昌往漢江方向情況要好一些,部分田地尚有人耕種,余應桂可能略有誇張,欺負熊文燦沒去過武昌。熊文燦倒並不動氣,他看着余應桂語氣平靜的道,「死者已矣,尚有生者無數。此前白、高二將,亦是賊中而來,如今已屢建奇功殺賊無算,倒救了許多百姓,正

    是招撫之意。余軍門可直言,是否贊同招撫張劉二人。」余應桂面無表情的道,「既是求撫,便應剖明心跡,不是空口白話一句求撫便可,他既自稱願剿賊自贖,便帶兵殺了李自成、馬守應之流,得一二巨賊首級,效法

    白廣恩高傑之輩,自此與群賊決裂,方可稱就撫。」

    「余軍門以為應殺賊自贖之後方可招撫,如此與今日所議是否招撫無礙。」熊文燦又看向戴東珉,「那戴軍門以為,該當如何處置求撫之流賊。」

    余應桂還要再說,但熊文燦已經點了戴東珉,只得忍住氣退回,但看起來還準備再發言。戴東雯站出一步語氣堅定的道,「此等賊子十年來殺人無數,向不受約束,實乃天性惡毒之人,只要利刃在手殺心自起,若要着實招撫,必先去其羽翼。下官以為

    無論其求撫是否真切,散黨則可撫,若稱兵擁眾則不可撫,請總理大人三思。」

    兩個地方大員反對,熊文燦也不着急,只是制止兩人繼續發言,接着他便點了張任學。龐雨偏頭打量了一下,張任學看起來大約五十歲,身材頗為高大,一開口聲音洪亮,「撫與不撫在熊大人斟酌,若是不撫,張獻忠距此不遠,我等勁兵雲集,可尋

    一日假作點驗兵馬造冊,讓他集合人馬於谷城,其外無哨探,我等大軍四面合圍,一舉滅此朝食。」龐雨看了看余應桂,他微微皺着眉頭,似乎對張任學的表態有些失望,龐雨心中也覺得有點好笑,張任學實際也是反對,意見就是剿了乾淨,不過跟兩個巡撫一

    樣,他不會直接說出反對二字。略微思索一下,龐雨大致能想到堂上各官的道道。三月平賊是皇帝定的目標,沒說是剿平還是撫平,但辦差的人都知道完全剿平是不可能的,但平賊第一責任人是熊文燦,到時處罰肯定是熊文燦頂着,但招撫之後又不一樣,流賊安置在地方,復叛之時多半已經過了三月之期,首要責任便成了地方官,巡撫自然希望儘量

    的剿,而不要把定時炸彈放在自己轄區。但此時明確表達反對招撫,就會被熊文燦寫入奏本,三個月之後如果沒有平賊,熊文燦首先會向這些人甩鍋,所以大夥都不直接反對,而在招撫的條件上想辦法。對於招撫條件,他們必須要儘量苛刻,就是顧慮到這些賊首人品不好,以後復叛的可能不小,現在說了記錄在案,屆時也便於他們向熊文燦甩鍋。特別戴東珉

    提到的,要求流賊散去,那賊首就毫無自保之力,無論哪個賊首也不會同意,但以後復叛之時,戴東珉可以說他當時已經提出防範之策,只是熊文燦沒有採納。熊文燦是總理,他本可以直接上報招撫,今日堂議同樣是為了分擔責任,無論反對還是贊成,都會有文書記錄,所以在場人等都不會明確說贊同還是反對,以免


    增加自己的風險。

    堂上名曰議事,但參與的人各有打算,互相提防着生怕自己露出破綻,言辭都儘量靈活,但龐雨看得出來,余應桂和戴東珉確實不想招撫。

    「張總鎮思慮周全,若是張獻忠假意就撫,此計大為可行。」大堂上還沒一個人贊成招撫,熊文燦接着又點了陳洪範。

    陳洪範對着幾個文官一一施禮,余應桂看起來對他印象不佳,並沒有絲毫回應。陳洪範略有些尷尬,咳嗽一聲開口道,「下官以為招撫不妨一試,若凡作過賊,便一味趕盡殺絕,那賊子斷了退路豈能束手就戮,必定困獸猶鬥,不但兵將死傷必

    重,征伐之間又有多少蒼生無辜殞命,是以招撫非僅為平賊,也是保民之策。」

    此時余應桂的聲音打斷道,「好一個保民之策,澠池、車廂兩次招撫,是保民抑或戮民不問可知,若這獻賊再次撫而復叛,陳總兵可願一身擔了這干係?」陳洪範抬眼看看余應桂,聲音低了一些道,「余軍門息怒,下官並非覺得定要招撫或定要剿殺,下官的意思是,賊中亦非一概冥頑不靈,若能善加甄別,招撫之後

    便少了一部賊,而多了一部兵,此消彼長更利剿滅那些冥頑之徒,如此才平賊有望。」

    余應桂手一抬要反駁,熊文燦及時打斷他,不讓他掌控堂議的風向,當下點了讓左良玉發言。左良玉並沒有立刻開口,他等了片刻才道,「這些賊子都不可信,他既是求撫,該當以朝廷為主,指定他在何處駐紮待撫,咱們官軍都有個信地,豈能他選在谷城

    便就此住下,他以為是他家自己的地呢。」龐雨在他下首,左良玉發言聲如洪鐘,神態間從容自若,根本沒有許自強那種面對文官時的謹小慎微,反而像在自己大帳中吩咐手下。對着熊文燦這個兵部尚書

    都是如此,也難怪張國維指揮不動他。

    余應桂此時臉色才稍緩,對着左良玉微微頷首表示贊同。左良玉接着大聲道,「方才二位軍門說得有理,張賊必須自證心跡,原該殺李自成馬守應這般的賊首,只是倉促尋不着這兩賊,追剿太過費時。下官覺得換個法子

    ,張賊既求撫,就讓他親來襄陽上表,是不是實心求撫,一試就知道了。」那邊余應桂大聲贊同,後面的參游將領也在低聲議論,應當都是贊同左良玉的。襄陽官軍雲集,裏面跟張獻忠有仇的數不勝數。若真的讓他來襄陽上表,就是羊

    入虎口一般,以西營這些年實打實欠下的血債,九成九是不敢來的。

    龐雨觀察了一下熊文燦,眼下這堂上除了陳洪範,全都是反對的,只是怕追究不敢明說罷了,他不知道熊文燦最後怎麼了局。

    「龐副鎮,你兩度大破流賊,想來對平賊之事多有考量,對此招撫之事該當作何料理?」龐雨回過神來,他知道熊文燦多半會點到自己,現在龐雨有求於他,雙方利益交換頗多,熊文燦必定是想要龐雨支持,但余應桂和戴東珉又是地方大員,一個管

    轄武昌,一個管轄襄陽,若是得罪厲害了,熊文燦的指令也可以陽奉陰違,給龐雨找一堆麻煩,這種兩難的命題,唯有一把稀泥才能解決。他先向幾個文官和總兵見禮,然後恭敬的對着熊文燦道,「如陳總鎮所言,流賊既求撫,便是有悔過之心,不宜一味拒絕。流寇多年來剿殺不淨,非因其強實因其流,今天下賊營不下百數,十年賊氛三月之內恐難盡除。此番求撫二人前為巨賊,尤其張獻忠實為群賊之首,下官多番與其交戰得知,召集群賊合營流竄多出自

    此人,若張獻忠就撫,當可令余群效仿,是以此二人之招撫,又不僅二人之招撫,而是天下賊之招撫,實乃平賊要害。若果真撫局得成,天下太平可期。」

    旁邊的左良玉微微動了一下,顯然他沒料到方才的一番鼓動絲毫沒起作用。「然則二位軍門及二位總鎮所憂也不無道理,此等巨賊就撫劣跡斑斑,有剿平之力方有撫平之機,不論其求撫之意是否真切,亦應有所防備。是以大軍仍需停駐左近,以泰山壓頂之勢震懾宵小,由大人派員着實點驗兵馬,指定起駐紮之處,待撫局已成,或用於平虜或用於剿寇,以收撫局全效,若其但有異動,大軍雷霆一

    擊,同樣也是平了。」

    那邊的余應桂這次沒有起來反駁,大概方才已經表述得差不多了,犯不着跟一個副總兵鬥嘴。

    現在有地位的文武官員都已經表態,沒有人贊同招撫之事,提出的都是困難,龐雨想看看熊文燦如何收尾。「龐副鎮所言頗有見地。」熊文燦不慌不忙的掃視一眼堂中,「此間堂議,招撫條款眾議不一,但無反對招撫之人。各位對條款的見解,可向另上奏本,好讓兵部

    知道。」龐雨差點驚訝得張嘴,堂中這麼多人的意思都是不贊同,熊文燦竟然抓住眾人不敢明確表態的要害,全部都歸類為不反對,這都不算太極,而是乾坤大挪移了。現在主幹便成了招撫,剩下的只是招撫條款的枝節,而且他也明示了,不會上報眾人的異議,要各人自行奏本,這裏大部分人恐怕不會冒着得罪五省總理的風險

    去單獨上本。

    出乎龐雨的意料,余應桂和戴東珉此時反而很平靜,似乎早知如此。熊文燦坐直身體,一改先前的溫和口氣,「張獻忠、劉國能已正式上表求撫,照此堂議本官決定接受二人就撫之請。寇本是民,迫於生計一時走了迷途,既有反悔之心,該當準予悔過自贖。平賊事關天下蒼生,非我等一言可決,招撫與否,本官將上奏兵部並皇上定奪。攸關剋期平賊大計,自今日始,未得本官令信,一應

    兵馬不得攻打待撫各營,亦不得挑釁生事,違者以破壞撫局論處。」現在熊文燦有堂議的一致決定,又要上報兵部,最後作決定的是皇帝,他成了一個二傳手,無論皇帝是否同意招撫,若是未能三月平賊,也有個推脫罪名的理由

    ,若是三月之內平了賊亂,他就是本朝的大功之臣,以後叛亂的責任又在地方巡撫身上,看起來是四平八穩。

    大堂上一片安靜,大家神態各異,但沒有一個人再站起發言。

    熊文燦威嚴的掃視一圈後,宣佈堂議結束,徑自從側門退堂,余應桂和戴東珉等熊文燦走後,沒有再與各武官交談,也立即離開了大堂。

    一群武官走在最後,龐雨讓三個總兵先行,到了大門外時,家丁紛紛牽來馬匹,將官依次在上馬石處騎乘,龐丁帶着親兵侯在那裏。輪到左良玉時,他在上馬石前停下,轉頭看着龐雨,「龐兄弟,皇上那裏一點頭,八賊就要跟咱們一樣領餉吃糧了,反倒咱們,沒準要去跟建奴打生打死,這道理

    到何處說去。」

    他說罷嘿嘿一笑上馬離去,龐丁在旁邊聽到了,湊過來低聲問道,「少爺,左良玉是啥意思。」龐雨笑笑道,「是他的猜度罷了,不過今日他說的遼東敗壞恐怕是真的,搞不好建奴何時就進了關,時不我待了,咱們得加快些才行。你記下,讓安慶銀莊四月前

    在武昌和襄陽開設好銀莊,給江帆和劉若谷去急信,暗哨營和銀莊儘快去京師佈置,不管用什麼手段,三月之前必須拿下揚州所有碼頭。」

    ……

    谷城白沙洲,漢水在此拐了一個彎,流向由東改南,縱貫湖廣北部之後匯入大江。

    白沙洲是漢水的衝擊平原,以前是肥沃的土地,坐落其間的村落早已殘破,但隨着西營的到來,白沙洲再次熱鬧起來,田野中到處都是宿營的人。

    「當家的,痛得厲害了。」

    女人滿頭的汗水,不停的呼痛,汪大善手足無措的守在跟前,用一隻手摸着女人的肚子。

    「汪家的這是要生了,你去打水來。」說話的是許柱家的女人,她急急過來,似乎比較有經驗。

    汪大善像抓到救命稻草,答應一聲後趕緊往外跑去找水。

    剛跑了兩步,就聽到許柱在大喊,「都過來聽二老爺吩咐!」

    汪大善惶急的停下,見到小娃子也在,立刻對他道,「稟老爺知道,我,我家女人要生娃了」

    小娃子冷冷道,「二長家說過來聽吩咐,讓那女人不許叫,再叫砍了腦袋。」許柱媳婦低聲說了幾句,女人的聲音果然小了。二蝗蟲從後走來,他是掌盤子,手下的管隊和各家廝養都圍攏過來,也有好幾十人,汪大善一見到二蝗蟲,連話

    也不敢說,只能焦慮萬分的留在原地。「八老爺吩咐,自今日起咱們就駐紮在這兒,招安了便是官軍了,以後得有規矩。」二蝗蟲偏着腦袋,「管隊五家結保,未得掌盤子同路,各長家不許出營,嚴禁搶掠燒殺,各需米豆由各哨寶纛旗平買平賣,各家買的自己出銀子,廝養必有長家帶着才許出營,各家廝養每十戶結保,無論撿柴打水必得三人同路,誰家跑了

    人,其他各家一律砍了腦袋。長家隱瞞不報者,在他處抓到,長家連坐。不同家的廝養不許私下說話,長家見了一律送掌盤子問審,被老爺查見,長家連坐……」女人低沉而痛苦的呻吟聲,汪大善雙手顫抖,他們已經變成了官軍,以後就不怕官軍來打殺了,後面的條款很嚴厲,不算好消息,但跟招安相比又不算什麼,汪

    大善心中焦慮,二長家後面說的都沒聽到。過了好一會,二長家的聲音終於停了,旁邊的廝養開始離開,女人的聲音又開始尖利起來。汪大善回過神來,知道二老爺講完了,正要去打水時,突然被人拉住

    ,汪大善回頭一看,竟然是那李老頭。

    「姓汪的。」李老頭低聲道,「你殺的許家那娃,我都看到了。」

    汪大善臉色蒼白,全身不停顫抖,女人慘烈的叫聲中,李老頭低沉而冷漠的聲音繼續道,「你還想跑回家去,那叫啥松的去處。你別想跑,老兒會盯着你。以後把你的糧分一半給我,否則老子就告訴許柱和小娃子老爺,看你兩口子怎死的。老兒不怕你

    殺,殺了也乾淨,只要活着,老兒就要吃飽飯」

    李老頭用嘶啞的聲音說罷,盯了汪大善片刻扭頭離開了,汪大善呆立在原地,全身幾乎無法動彈,連眼珠也難以轉動。

    正在此時,一聲嬰兒的啼哭傳來,汪大善僵硬的身體抖動了一下,緩緩抬起了頭,蒼白的面容逐漸扭曲。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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