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忙着找媒婆,韓家則忙着找穩婆。
段吉慶剛把顧老爺交代的信寫好,把寫給巴縣士紳的信連同顧老爺的名帖一道交給關捕頭,把寫給其他州縣的信連同顧老爺的名帖一起交給府衙承發房的書吏,老伴兒段徐氏就讓念書念瓜了的兒子來喊他趕緊回去。
段吉慶一刻不敢耽誤,一路小跑着趕到女兒家,一進門就急切地問:「琴兒咋樣了,有沒有去喊穩婆?」
段徐氏守在堂屋前,攔住他道:「中午破的羊水,羊水一破我就趕緊讓么妹兒去喊乾娘,這會兒全在裏頭呢!」
段吉慶這才注意到小仵作也來了,正在廚房裏忙着燒水,而東廂房裏則傳來陣陣痛苦的尖叫,叫的人心裏發慌。
「女人生娃都這樣,尤其是頭胎。沒事的,有乾娘在,琴兒一定不會有事,她肚子裏的娃也不會有事。菩薩保佑,一定會母子平安。」段徐氏既是在勸慰段吉慶,何嘗不是在勸她自個兒,目光一直盯着窗台,說話時緊張的搓着雙手。
不過聽說接生的穩婆是乾娘,段吉慶倒是放心了不少。
這個乾娘並非他段吉慶的乾娘,也不是段家兩個閨女的乾娘,更不是韓四的乾娘,而是儲奇坊的一個六十二歲的老姑娘。她家世代行醫,她爹懸壺濟世,她娘活着時也幫人接生,有一年一個人去她家請她娘趕緊去幫着接生,她娘正好不在家,她擔心產婦的安危,竟背着藥箱去了,那年她才十六歲!
不幫人接生沒啥,一旦幫人接生哪怕只接過一次都是穩婆。喊她去接生的那家母子平安,她卻因此從一個待字閨中的黃花閨女變成了穩婆,嫁不出去了。
她二十一歲那年朝天坊又發生一起通姦案,縣太爺讓衙役去找穩婆驗看被未婚夫家告到衙門的女子是否守身如玉,衙役一時半會兒沒找着專幫衙門幹這種事的穩婆,情急之下竟喊她去。這一去她就不只是幫人接生的穩婆,而是跟仵作差不多的那種穩婆,害得她更嫁不出去。
換做別人要氣的去跳江,她沒跳江,反而跟她爹娘說此身不嫁了,從那之後一直幫人接生,隨喊隨到,幾十年下來不曉得接生了多少個娃,不但妙手精良而且心腸極好,遇到家境貧寒的一概分文不取。
也不曉得從哪一年開始的,許多人家讓剛生下來的娃認她做乾娘,久而久之,人們漸漸忘了她的閨名,見着她都喊乾娘。
段吉慶正琢磨着等娃生下來要不要也讓娃認穩婆做乾娘,柱子把剛燒開的水舀到桶里提了過來:「段經承,水燒好了。」
「跟我說有啥用,我跟你一樣不能進去!」
「給我,我送進去!」段徐氏反應過來,急忙從柱子手裏提起桶。
段吉慶不放心地說:「順便問問乾娘還缺啥,要是缺啥我趕緊上街買。」
「啥也不缺,」段徐氏邊提着桶往裏走,邊頭也不回地說:「參藥、紅糖、生薑、草紙這些一個月前就預備好了,指望你黃花菜都涼了。」
段吉慶悻悻地說:「我不是要忙正事嘛。」
段徐氏從未如此有底氣過,嘀咕道:「琴兒生娃就不是正事?」
見他們老兩口竟鬥起嘴,柱子忍不住提醒道:「段經承,乾娘說外面的人不能大聲喧譁,不然琴兒嫂子會更驚惶。」
「哦,曉得了。」
正說着,裏面突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哇哇的哭!
換做平時,換做別人家的娃,一向喜歡安靜的段吉慶肯定嫌煩,而此時此刻他不僅不嫌煩,聽在耳朵反倒如天籟之音,激動地說:「生了,生下來了,柱子,你聽聽哭得多有勁兒,哭的聲兒多洪亮,肯定是個大胖小子。」
柱子也欣喜若狂,正準備開口,在裏面幫忙的么妹兒就喊道:「老爺,琴兒嫂子生了!」
「男娃女娃?」段吉慶急切地問。
「男娃!」
「好,好,太好了!」段吉慶激動得老淚縱橫,激動得說不出話。
柱子不像他這麼沒心沒肺,禁不住問:「么妹兒,嫂子呢,嫂子沒事吧?」
「沒事,乾娘說沒事!」
「謝天謝地,菩薩保佑,沒事就好。」
……
么妹兒說沒事,但只是現在沒事了。
等慈眉善目的乾娘把娃抱出來交到段吉慶手上,另一個幫忙的穩婆跟着走出來絮絮叨叨說了一番,段吉慶才曉得剛才有多麼危險。
原來胎位不正,遇上了「橫生」!
幸虧乾娘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當即讓琴兒安然仰臥,以熱水溫手,先推娃身順直,使娃的頭對產門,再以中指探其肩,不使臍帶羈絆。然後趕緊用早準備好的湯藥催之,再讓琴兒努力,這才把娃給生下來了,換個沒經驗的穩婆,不但娃保不住,連琴兒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段吉慶驚出一身冷汗,急忙把剛出生的小外孫交給老伴,抱拳躬身道:「乾娘,你可是小女的再生父母,請受段某代小婿小女一拜!」
「段老爺,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使得,乾娘,這一拜你受得起。」段吉慶拜完之後摸出一疊錢票,數都沒數就雙手奉上,發自肺腑地說:「乾娘,這是段某的一點心意,千萬別客氣。」
「段老爺,太多了,哪用得着這麼多!」
「不多,一點也不多,」段吉慶擔心她不收,乾脆把錢票塞給幫忙的穩婆,隨即轉身道:「柱子,趕緊去柴家巷稟報顧老爺,就說志行有後了,你嫂子生了個男娃!」
「好咧!」
「等等,稟報完之後順便去一趟縣衙,問問這兩天有沒有人去走馬崗,韓家添丁這麼大事,再忙也得給志行他爹捎個信兒。」
「曉得,我這就去。」
目送走柱子,段吉慶從老伴兒手裏再次抱過小外孫,咧嘴笑道:「瞧瞧這眉頭,跟他爹一模一樣,志行要是在家就好了,志行要是曉得琴兒給他生了個男娃,一定高興的吃不下飯。」
「他當然高興,只是苦了我家琴兒,差點因為幫他生娃丟了性命。」段徐氏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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