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的舉人幾乎全趕在年前回來了,不但帶回韓秀峰的書信,也帶來了韓秀峰升任松江府海防同知兼江海關監督的消息。一筆閣 m.yibige.com
松江府海防同知跟重慶府江北廳同知是一樣大的官,對新任川東道而言算不上什麼,但同時兼江海關監督就不一樣了,所以道署年前封印大宴賓客時專門為女眷們擺了一桌酒席,道台夫人特意差人邀請琴兒去吃酒。
上行下效,道台夫人都請了,府台夫人和縣太爺的夫人自然也要請。琴兒就這麼換上五品宜人的官服,帶着么妹兒,抱着狗蛋前去赴宴。而吃了人家的酒不能不回請,所以臘月二十六那天也在家擺了一桌酒席,回請道台、府台和縣太爺家的女眷。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這一來二去,她竟跟平時想見都見不着的道台、府台和縣太爺的夫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正月里又要忙着拜年,又要忙着赴宴吃酒,雖然韓四不在家,但這個年她們娘兒倆倒也過得充實。
不知不覺已進入二月,道台夫人打算去華嚴寺上香,差家人來問願不願意一道去,琴兒豈能不曉得能陪道台夫人一起去上香是一件很風光的事,不但一口答應下來,而且讓柱子趕緊幫着準備上香所需的香燭瓜果等供品。
其實最風光的不是她,而是沒資格赴宴只能幫着跑腿的段吉慶。見女兒越像越官老爺的夫人,跟前來看看新房子蓋得咋樣的江北廳舉人劉山陽笑道:「始真,你說我家老三迎娶令妹時,要不要請道台夫人?」
「自然要請,」劉山陽想了想,又無奈地說:「就怕人家不賞光,畢竟人家只會給琴兒妹妹面子,不會給你我這麼大面子。反倒是么妹兒出嫁,琴兒妹妹要是去請,人家一定回來。」
「這倒是,畢竟么妹兒出嫁是韓家的喜事。志行不在家,只能由琴兒出面幫着操辦,道台夫人、府台夫人和縣太爺的夫人跟琴兒那麼要好,自然會幫琴兒把面子撐起來。」
費二爺放下茶杯笑道:「始真,段經承,說到底人家還是看志行的面子!」
段吉慶深以為然:「是啊,說起來我們都是沾志行的光。」
費二爺笑了笑,旋即話鋒一轉:「二位剛才說么妹兒出嫁,我突然想起件事。么妹兒雖是志行的堂妹,其實跟親妹妹差不多,現而今志行官運亨通,么妹兒也算官家小姐。可柱子卻是個仵作,門不當戶不對,傳出去會被人笑話的!」
「還真是!」段吉慶意識到這不是一件小事,想了想愁眉苦臉地說:「可也不能因為門不當戶不對悔婚,再說柱子那娃不但老實而且能吃苦,也是跟志行打小耍到大的,跟么妹兒更是青梅竹馬。」
「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悔婚自然不能悔婚,但柱子肯定不能再做仵作了,他和么妹兒的婚事甚至都不宜大操大辦。」
「段經承,二爺說得對,志行今非昔比,不能因為這事被人恥笑。」劉山陽抬頭道。
「琴兒早上還說過幾天就得開始準備,要把么妹兒風風光光嫁出去,要是不好好操辦,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讓柱子和么妹兒成婚,琴兒一定不會答應。」
「跟她解釋清楚,這真不是一件事。」
段吉慶在衙門當那麼多年差,豈能不曉得這不是一件事,可想到琴兒那邊不一定能說通,正為此頭疼,外面傳來日升昌重慶分號徐掌柜的聲音。
「二爺,在家嗎?」
費二爺快步走出花廳,一邊開門一邊問:「在在在,原來是徐掌柜,您今兒個怎麼得空來這兒的,是不是有京城的信兒?」
「二爺吉祥!」門一開,徐掌柜就拱手作揖,見劉山陽和段吉慶也在,急忙拱手道:「劉老爺,段經承,您二位也在,您二位吉祥!」
年前向榮等重慶籍武官和兵勇從日升昌泰州分號寄來三百多封信、匯來七萬多兩銀子,全是段吉慶和費二爺幫着讓關班頭、余有福等衙役挨家挨戶送到人家手裏的。人家收到了信和銀子,自然要給遠在江蘇的親人回信。所以這一個多月,陸陸續續收到了兩百多封那些武官和兵勇家人送來或托人捎來的信。
想到那些信得趕緊寄出去,段吉慶起身道:「徐掌柜,您來得正好,您要是不來,我這兩天也得去拜訪您。」
「信的事,是吧?」
「正是。」
提起這個,徐掌柜禁不住笑道:「段經承,費二爺,年前可把您二位給忙壞了,我尋思您二位不妨開辦個民信局,找幾個信得過的人專門辦理家信交寄、銀錢匯兌這些事。」
不等段吉慶開口,費二爺就坐下笑道:「徐掌柜,您是在商言商,我和段經承跟您不一樣,我們可不能把家信交寄和銀錢匯兌這些事當作買賣。且不說人家已經給了寄信捎信的腳錢和匯兌錢,就算一文沒有我們貼錢也得幫人家把這些事辦妥。」
銀子當然重要,但人情可不是能用銀子買來的,段吉慶不想因為這點小錢丟了交情,很認真很嚴肅地說:「徐掌柜,二爺不是在跟您說笑,因為不管捎信還是捎銀子,都不是錢不錢的事!」
「二爺高義,段經承高義,在下佩服!」徐掌柜豈能不曉得段吉慶和費二爺究竟是咋想的,坐下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是來給您三位報喜的!」
段吉慶下意識問:「報啥喜?」
「韓老爺又調任了,算算日子,他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京城。」
「調任何職?」
「永定河北岸同知,我們京城分號掌柜在信里說,韓老爺這次調直隸是協辦大學士、軍機處行走、工部尚書彭蘊章彭大人保舉的!」
費二爺在京城呆那麼多年也沒見過軍機大臣,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禁不住問:「軍機大臣保舉的?」
「正是。」徐掌柜笑了笑,接着道:「二爺,劉老爺,您二位都去過京城,一定曉得永定河道究竟是個什麼衙門。韓老爺調任永定河北岸同知,做得雖說是直隸的官,其實跟做京官沒什麼兩樣,您二位說這是不是一件大喜事?」
段吉慶欲言又止,費二回頭解釋道:「永定河道衙門跟順天府衙門差不多,真沒想到志行竟能調任永定河北岸同知!」
段吉慶還是覺得做江海關監督好,竟喃喃地說:「這麼說志行不做稅官,去做河員了?」
「段經承,你是有所不知,永定河道的官員不只是治河,永定河沿岸的州縣一樣歸永定河道衙門管。這麼說吧,志行這個永定河北岸同知相當於小知府,能分轄永定河北岸的好幾個州縣!」
「雖不是正印官,但跟正印官差不多。」
「正是。」
「那同知署的治所在哪兒,在不在京城?」
「好像是在順天府下轄的固安縣,離永定河道的道署不遠,距京城也就一百里。」
……
家裏來人,在樓上做針線的琴兒自然要打開窗戶看看都是誰,沒曾想竟聽到了娃他爹調任永定河北岸同知的消息。
再聽到固安離京城並不遠,想到年前來送信的那些舉人老爺全是從京城回來的,琴兒的心激動得砰砰直跳,扔下針線蹬蹬蹬跑下樓,扶着花廳側門的門框道:「爹,二爺,我想去京城,去江蘇那一路不太平,去京城這一路好走!」
「琴兒,你先別急,這麼大事得從長計議。」
「爹,我都已經等好幾年了,光我等也就罷了,可狗蛋從出世都沒見過他爹,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帶狗蛋去找他爹。」琴兒說着說着淚流滿面,
段吉慶看着心酸,沉吟道:「琴兒,你想帶狗蛋去找他爹也行,不過不急這一會兒,出那麼遠門,走那麼遠的路,怎能不做點準備。」
「有啥好準備的,帶足盤纏不就行了。」琴兒擦着眼淚道。
劉山陽能理解她的心情,起身笑道:「弟妹,要不這樣,待會兒請關班頭、余有福和柱子他們過來一起商量商量,問問柱子願不願意和么妹兒一道跟你去,再問問余有福願不願意再走一趟,要是他們都願意,那我們就早做準備,看能不能讓你們娘兒倆就這幾天啟程。」
「柱子哪能跟我一道去,他馬上要迎娶么妹兒!」琴兒下意識問。
想到費二爺剛才說過的話,段吉慶猛然反應過來:「讓他和么妹兒一道去,等到了志行那兒再迎娶,再完婚,再說連大頭那瓜娃子都做上官了,柱子因為要幫着志行照應走馬老家,到現在還是個仵作,柱子心裏一定有想法,不如借這個機會讓他出去闖闖,看能不能混出個人樣兒。」
劉山陽又笑道:「弟妹,我們就算不為柱子着想,也得為么妹兒想想。」
誰不想嫁給官老爺,現在有這機會,要是不讓柱子去確實說不過去,可琴兒想了想又苦着臉道:「出這麼遠門,不曉得啥時候才能回來,柱子和么妹兒不能不回走馬去跟嬸娘道個別。」
「那就讓他們趕緊回一趟走馬,讓他們早去早回。」
讓眾人倍感意外的是,費二爺突然道:「琴兒,你既然決心已定,我陪你走一趟。在京城時想家,可在家呆久了又想回京城看看。」
「二爺,您老這麼大年紀了,走那麼遠的路……」
「我身子硬朗着呢,不就是走一趟京城嗎,」費二爺笑了笑,又煞有介事地說:「何況我是你爹代志行聘的西席,你把士暢帶京城去,我呆在巴縣咋教他讀書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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