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街示眾?
顧院長楞了楞,旋即反應過來。心想海安巡檢司分轄兩百多個市集村莊,這一圈街游下來少說也要兩個月。
且不說荀六本就受了傷,就算一個好好的人也經不起這麼折騰。何況既然是遊街就會有百姓圍觀,就會有百姓扔東西砸……
不過這種事只可意會不能言傳,顧院長等鄉紳相視而笑,不約而同跟韓秀峰拱手致謝。
這時候,潘二進來稟報酒席已經準備好了,韓秀峰剛請眾人移步到二堂右側公房,張士衡跟進來湊他耳邊道:「韓叔,張二少爺的家人和州衙的捕快把人犯全提走了,張二少爺也要回泰州。他正在儀門外,說是要跟您辭行。」
韓秀峰意識到張光成的事已經辦妥了,只是沒想到辦得這麼快,連忙拱手道:「裕之兄,張二少爺要回泰州,秀峰得去送送。」
「去吧,辦正事要緊。」韓宸會心地笑道。
「顧院長,王兄,勞煩您幾位幫先陪韓大使,秀峰去去便回。」
「韓老爺放心,我等一定會陪好的。」
「那就勞煩諸位了。」
韓秀峰再次拱拱手,這才轉身走出公房,穿過大堂、前院,快步來到儀門前。只見張光成正笑眯眯的看着他,身邊只有張四一個家人,前天夜裏擒獲的私梟應該全已押上了船,他的行李應該也都運到了船上。
「張兄,吃完中飯再走唄,幹嘛這麼急。」
「韓老爺的盛情光成心領了,家父抱病,實在不敢在此久留。」
「早些回去也好,可不能讓他老人家掛念,張兄,我送送您。」
「別這麼客氣,我說幾句話便走。」張光成回頭看看四周,見沒人敢圍在衙門前看熱鬧,從袖子裏摸出一疊銀票,歉意地說:「韓老爺,鮑家人鬼精鬼精的,曉得家父抱病,竟以家父按例應告病來要挾,而我又歸心似箭,沒那個功夫跟他們討價還價,李秀才跟他們說到最後只要到一萬兩。」
韓秀峰暗想鬼曉得鮑家到底出了多少血,但絲毫沒表露出來,飛快地收起銀票,一邊陪着他往城隍廟走,一邊笑道:「一萬兩,不少了。」
張光成卻心有不甘地說:「要是家父身體無恙,別說一萬兩,就算兩萬兩也能要到。」
「張兄,見好就收吧,誰讓我們底氣不足呢。」
「也只能這樣了,真便宜了他們。」
韓秀峰迴頭看看身後,低聲問:「姓許的呢?」
「已經跟鮑家人坐船走了,走前我讓他見過前夜在鍾家莊被擒獲的手下,該交代的他應該全交代過,那兩個人犯應該會把事全攬下來。」
「儀真的那些私梟呢?」
「頭目已經死了,擒獲的全是些小魚小蝦,全不知曉內情。就算許樂群那兩個手下翻供,也只會供出許樂群,牽連不到鮑家。」
韓秀峰笑道:「張兄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大有令尊大人之風。」
「韓老爺做事光成同樣佩服。」張光成微微一笑,旋即停住腳步:「韓老爺,許樂群這一走,再想找到他就難了,不過這對韓老爺您不是什麼壞事。至於李秀才,等會兒跟我一道走,我一定會以禮相待的。」
韓秀峰沉吟道:「能查緝到儀真這撥私梟,李秀才當首功,自然要以禮相待。只是海安不比泰州,不但沒幾個皂隸弓兵,甚至連道城牆也沒有。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萬一運河上的那些私梟懷恨在心,又找不着姓許的,跑海安來生事就麻煩了。」
「韓老爺多慮了,您可是朝廷命官,就算借那些私梟十個膽,他們也不敢跑海安來生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韓老爺,您真要是覺得呆在海安不保險,大可去泰州小住幾日。」
「秀峰身為海安巡檢,不呆在海安跑泰州去算啥。」說到這裏韓秀峰突然想起一件事:「張兄,秀峰前天夜裏查緝運河上的那撥私梟時繳獲到兩桿鳥槍,發現鳥槍果然犀利,不曉得您在鍾家莊那邊有沒有繳獲到?」
「巧了,還真繳獲到幾杆,我那邊之所以死傷那麼多,也正因為儀真這撥私梟手裏有鳥槍。」
「張兄,可不可以把繳獲到的鳥槍讓給秀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那幫私梟心狠手辣,全是些亡命之徒,秀峰不能不多加防範。」
「有何不可,回頭我讓人給您送來便是。」
「多謝。」
「不就是幾杆鳥槍嗎,有什麼好謝的。」張光成爽朗地笑道。
韓秀峰拱拱手,接着道:「張兄,除了鳥槍之外秀峰還有一事相求。」
張光成最喜歡跟韓秀峰這種大氣的人打交道,不假思索地說:「有什麼事韓老爺儘管開口,只要光成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韓秀峰也不客氣,把打算幫本地十幾個烈女、節婦請旌的事一一道來。張光成不認為韓秀峰會收那些烈女、節婦家人的銀錢,他自個兒也剛發了一大筆橫財同樣瞧不上那點銀錢,一口答應道:「我以為多大事呢,既然全在請旌之列那就幫她們呈報,不過我也只能幫着呈報,能不能旌表最終要看皇上會不會恩准。」
「報不報是我們的事,皇上會不會恩準是皇上的事。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秀峰只求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韓老爺,海安百姓能遇上您這樣的巡檢真是他們的福分,我能交上您這樣的朋友一樣三生有幸。」
「張兄過譽了,說得秀峰無地自容。」
「好好好,不說了,我們後會有期。」
……
與此同時,許樂群所坐的船已經到了賁家集,沿着串場河再往北撐幾里便進入富安地界。
他本以為在劫難逃,沒想到竟能全身而退,都說好死不如賴活,可他卻絲毫高興不起來,既愧對坐着面前的兩位表哥,更不曉得回去之後怎麼跟丁大勇和關來福的婆娘孩子交代。
「樂群,別自責了,仔細想想這事怨我不怨你。怨我太把姓韓的當回事,一聽說姓韓的要查緝私販就亂了方寸,要不是亂了方寸也不會讓你跟蘇覺明來海安,你不跟蘇覺明來海安也就不會被李秀才察覺。」
鮑代傑話音剛落,鮑代生便帶着幾分自嘲地嘆道:「做賊心虛,做賊心虛啊!」
河上風大,被河上的寒風一吹,許樂群頓時清醒了很多,仔細回想了一遍整件事,緊鎖着眉頭道:「大哥、二哥,事情可能不是明面上這麼簡單。」
「怎麼不簡單?」鮑代傑下意識問。
「到海安之後我就跟李秀才只打過一次照面,跟他一句話也沒說過。並且沒住衙門,一直住在中壩口河邊的花船上,他既不是神相更不是神仙,怎麼可能察覺到我們要趕在過年衙門封印把鹽運出去?」
許樂群摸着幾天沒修剪的鬍鬚,接着道:「姓韓的口口聲聲說李秀才攀上了張光成的高枝,口口聲聲說我們的鹽被張光成查獲不關他的事,他甚至一樣被李秀才蒙在鼓裏,其實全是騙人的!」
「此話怎講?」
「大哥,你剛才不是說除夕那天,李秀才回過富安嗎。」
「我是說過,我全打探清楚了,他回來送年禮、祭祖是假,打探我們的鹽到了哪兒是真。他以為跑泰州去我們就拿他沒辦法,哼!此仇不報誓不為人,我倒要看看他有命賺錢,有沒有那個命去花!」
許樂群點點頭,又搖搖頭:「大哥,李秀才是可惡,要不是他我們的鹽也不會出事,但這件事不是表面上這麼簡單。因為除夕晚上去在衙門吃酒時,我曾無意中聽一個弓兵說韓秀峰那個姓余的家人陪李秀才回富安送年禮了。」
鮑代傑猛然反應過來:「樂群,這麼說姓韓的不但知情,李秀才回富安打探我們的鹽到了哪兒甚至是他指使的!」
「不會錯,一定是!」許樂群越想越恨,砰一聲砸了下船板,咬牙切齒地說:「沒想到他年紀輕輕竟如此狡詐,先是不動聲色讓我幫他打探李昭壽的行蹤,再讓李秀才幫着打探我們的鹽到了哪兒。等兩批鹽全被他和張光成截獲,再把我和李秀才賣了。讓李昭壽記恨我,讓我們記恨李秀才,真是好手段啊,所有人都被他給玩得團團轉!」
鮑代傑不認為韓秀峰有許樂群說得那麼高明,沉吟道:「可他又是怎麼曉得我們要把鹽運出去的?」
「這……這我也想不明白,不過大哥,姓韓的是真狡詐!他是有備而來,他早在來海安上任的路上時就開始佈局。我雖想不明白他是怎麼曉得我們要趕在過年衙門封印把鹽運出去的,但敢肯定這一切全是他搞的鬼!」
二十幾船鹽沒了,還給張光成訛走整整兩萬兩銀子,鮑代傑越想越心疼,越想越窩火,陰沉着臉道:「不管是不是他搞的鬼,就憑他包藏禍心把你給賣了,這件事我們也跟他沒完!」
「大哥,相信我,他是真狡詐,真沒那麼好對付。吃一塹長一智,我們可不能再輕舉妄動,連李秀才那邊都要從長計議。」
「這是自然,我們回去之後好好合計合計,要麼不出手,出手就要讓他永遠翻不了身!」
……
ps:明天要出席共青團上海市委和上海市新聞出版局的一個活動,活動結束之後就往回趕,只能熬夜碼一章,明天實在碼不成,請各位書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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