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明和粱六二人全有家眷,今後要在海安巡檢司衙門當差自然要把家眷接來。可二人又擔心走後這差事會被人家搶了,在門口商量了一下,決定一個留在衙門,一個先回泰州去接人。
正值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際。
韓秀峰不但一口答應了,還讓兩個弓兵撐船送梁六回泰州,順便幫他們把家小全接來。二人原本在綠營過得苦不堪言,營官甚至從來沒把他們當人看,想到巡檢老爺對他們這麼好,竟感動的一連磕了好幾頭。
打發走他們,潘二突然想起件事,走進籤押房道:「少爺,應該讓粱六給蘇覺明捎個信的。」
「捎啥信?」
「我們不光查獲了十六船私鹽,也繳獲了十六條船,加上張二少爺差人送來的那條船,一共十七條。這十七條船也值不少錢。在海安能賣給誰,估計得去泰州才能賣得掉。」
不等韓秀峰開口,韓宸忍不住笑道:「船可是好東西,在里下河這一帶沒船可不行。不過你說得也對,大戶人家有船,平常百姓雖想買卻買不起,好像只能去泰州、如皋那些地方賣。」
「裕之兄,對泰州、如皋這些地方你比我熟悉,你估摸着一條船能值多少錢?」韓秀峰放下茶杯問。
韓宸沉吟道:「夜裏我看過,你們繳獲的那些船用的全是上好木料,船齡大多也不長,一條怎麼也值四五十兩。我們角斜不但有灶戶灶丁,也有船戶船工,對船的行情我還是略知一二的。」
潘二禁不住說:「就算一條船隻值四十兩,十七條船也能賣六百八十兩。」
擱以前韓秀峰一定會毫不猶豫把船賣掉,但現在不缺銀子,他權衡了一番,回頭笑道:「長生,現在賣容易,將來萬一想用船再買就難了。可就這麼停在河邊不但要派人看着,時間久了還容易壞。乾脆留一條自用,剩下的全租出去,十六條船一年怎麼也能收百十兩銀子的租金。」
潘二喃喃地說:「租出去也行,可租給誰呢,海安這地方跟鹽場不一樣,百姓只會種地,不會跑船。」
「租給那些潑皮。」韓秀峰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不禁笑道:「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這麼放那些潑皮無賴回去,他們早晚又會生事。並且就這麼放他們回去,一定會有閒言閒語。」
潘二不解地問:「能有啥閒言閒語?」
韓秀峰正準備開口,韓宸又笑道:「因為就這麼放那些潑皮回家,本地的鄉紳和百姓一定會覺得你家少爺雖不是貪官但也不是啥好官。年前之所以鎖拿那些潑皮,說是為民做主、整肅風氣,其實是為了讓那些潑皮去查緝私鹽,去幫你家少爺賺查緝私鹽的錢。」
想到不管做啥,沒個好名聲可不行,潘二猛然反應過來。
韓秀峰跟韓宸對視一眼,笑道:「給他們找個營生,他們就不會再去騷擾百姓,就算惡習難改也只會在河上生事。而在河上跑船的大多是無籍無貫之人,甚至沒幾個好人。把船租給那些潑皮,讓他們在大河小河上討生活,對我們而言不但能收租金也等於多了幾十個眼線。」
「他們要是發現私梟行蹤就會來稟報?」
「他們嘗到了甜頭,不但會來稟報的,還會跟前天夜裏一樣幫我們查緝。」
潘二想想又問道:「少爺,你就不擔心他們跟私梟勾結?」
「私梟會相信他們嗎,再說他們敢跟私梟勾結嗎?」韓秀峰笑了笑,接着道:「據我所知無論運河上的那些船工水手,還是下河的船工水手,不曉得結了多少幫派。相互之間經常械鬥,甚至經常鬧出人命。把那些潑皮放河上去,他們只會自成一幫,不會也不敢跟那些不知根不知底的私梟勾結。」
「志行,以我之見那些潑皮放可以放出去,但跟放風箏一樣放出去之後不能斷了線,雖然不至於在每條船上安插一個信得過的人,但也要跟他們立個規矩,讓他們曉得啥事能做,啥事不能做。不然他們財迷心竅夾帶私鹽,被人家來個人贓俱獲,到時候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韓宸的話讓韓秀峰猛然想起附近全是鹽場,猛然意識到跑船的又有幾個不夾帶私鹽,心想可不能搬石頭砸自個兒腳,立馬回頭道:「長生,要不這樣,你等會兒去把顧院長、王監生等鄉紳請來,我跟他們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由他們出面把船租給那些潑皮。不出事自然好,就算出了事也跟我們沒關係。」
「行,我這就去請。」
潘二剛走出籤押房,韓宸突然道:「志行,已經巳時了,外面咋一點動靜也沒有。」
韓秀峰正準備開口,前院兒傳來一陣喧鬧,
緊接着,張士衡敲門走了進來,躬身道:「韓叔,韓大使,張二少爺又派來一個家人,那個家人還帶着幾十個衙役和青壯,聽口氣是打算把許樂群和我們前天夜裏擒獲的那些私梟押泰州去。」
韓秀峰低聲問:「張二少爺呢?」
「我剛打聽過,他正在驛鋪收拾東西,看架勢準備打道回府。」張士衡頓了頓,又說道:「張大膽和他手下那幾個汛兵也來了,全在衙門外候着,應該是張二少爺差人把他們喊來的。」
「曉得了,你去外面繼續盯着。」
「韓叔,您不出去看看?」
「不去了,張二少爺在鎮上,我這個巡檢就是個搖頭老爺,他說啥就是啥,他想咋辦就咋辦。對了,去把昨天張大膽提審那些私梟時許樂群幫着記的筆錄全拿給張二少爺的家人。」
「全給他們,沒我們的事了?」
「全給他們。」
張士衡儘管不大情願,但還是應了一聲跑了出去。
他前腳剛走,韓宸便忍不住笑道:「要是沒猜錯,鮑家人早就來了,只是沒露頭,一定是躲在暗處打探消息。我們能想到,張光成一定也能想到。他派衙役來提人也好,喊外委署的汛兵幫着護送也罷,連他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回府,全是做給鮑家人看的!」
韓秀峰微微點點頭,想想又笑道:「鮑家人也真沉得住氣,非要等張光成擺出副一拍兩散的架勢。」
「他們一定是想探探張光成的虛實,要是張光成鍋不動瓢不響,就這麼在驛鋪里坐等,那就是坐等的價!」
「還真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都不是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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