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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過去的半個月,韓秀峰過得從來沒如此愜意過。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從萬福橋回來時路過泰州都沒進城,馬不停蹄趕到海安,被顧院長、余青槐和王千里等士紳拉着喝了三天大酒,又被韓宸接到角斜場,看海,吃海鮮,今天又來泰壩苦力們的新家看看他們安頓的咋樣,直到韓宸的堂弟韓博追過來說,原打算留在揚州城外碰碰運氣的周興遠和之前派往清江浦打探消息的蘇覺明來了,才意猶未盡地回到鹽課司衙門。
周興遠不管多落魄也是舉人出身,何況曾做過一任知縣,韓宸以禮相待,正坐在花廳里陪周興遠喝茶說話,蘇覺明不敢在官老爺面前放肆,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
一看見韓秀峰,韓宸就起身笑道:「志行,快坐,周先生等你多時了!」
「讓周兄久等了,罪過罪過。」韓秀峰拱拱手,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蘇覺明,隨即坐下笑問道:「周兄,琦善大人可不是陸建瀛那個短命鬼,他現而今手握重兵,聖眷正濃,你要是能在琦善大人那兒謀個差事,想起復並非難事,咋跑我們這窮山僻壤來了?」
「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周興遠擺擺手,一臉尷尬。
「志行,周先生這麼遠跑來看你,你這是說什麼話。」韓宸忍不住笑罵道。
周興遠連忙道:「無妨無妨,裕之兄有所不知,我跟志行不光是老交情,還是打出來的交情,沒啥不能說的。」
躲了這麼久清閒,韓秀峰很想知道揚州那邊的戰況,更想知道致仕的事上峰咋還沒準,連忙道:「周兄,角斜離揚州太遠,我們又沒再往那邊派家人,消息閉塞的很,能否告知一二?」
「你們的心也真大,竟然一點也不關心。」周興遠看着二人好奇的樣子,如數家珍地說:「琦善大人和幫辦營務的內閣學士勝保分駐在揚州城西北兩面,幫辦營務的刑部給事中雷以誠駐仙女廟,曾征過回疆的老將陳金綬駐大橋鎮一帶,將據守在城裏的賊匪三面合圍,直到我動身來這兒也沒正兒八經攻過城。」
韓宸本以為朝廷大軍一到就會攻城,以為揚州早收復,一臉不可思議地問:「琦大人雖初來乍到,但賊匪一樣立足未穩,他為啥不攻城,為啥一鼓作氣收復揚州?」
「據我所知雷大人和勝保大人也是這麼想的,他們幾次進言『急戰破城』,琦大人卻認為應該『持重』,說大營初建,未學戰陣,難以協同。說我大清承平已久,兵丁已無殺人之膽,打算稍遲數日,讓麾下的八旗綠營兵丁先截殺奸細,以壯其膽。」
「好一個持重,分明是怯戰!」
「裕之兄,你是沒去看過,如果看過就不會這麼想了,賊匪早有準備,竟在護城河外砌了三層木牆,在牆外又挖了許多陷阱,而琦大人麾下真正能戰的兵也就一萬,可城內卻有上萬賊匪,這城不好攻。」周興遠想想又看着韓秀峰道:「志行老弟跟賊匪交過手,賊匪有多難對付,志行老弟最清楚不過。」
「賊匪是不好對付,」韓秀峰點點頭,想想又苦笑道:「圍城的也好,守城的也罷,依我看他們全是投鼠忌器。琦大人趕到揚州城外時要是狠下心強攻,收復揚州並非沒有勝算。賊匪要是趁琦大人立足未穩出城迎戰,將朝廷的這一萬多大軍擊潰也並非沒有可能。」
「狹路相逢勇者勝?」韓宸下意識問。
「嗯,兵力旗鼓相當,不就是比狠嘛。」韓秀峰輕嘆口氣,想想又問道:「周兄,收復揚州是欽差大臣的事,我們管不着也不想,就想知道現在江蘇誰說了算。」
「對對對,這才是正事!」韓宸深以為然。
「照理說兩江總督最大,可新任兩江總督怡良駐常州,江南的事都管不好更別說管江北;江蘇巡撫你們是曉得,這兩個月已經換了好幾個,楊文定被奪職之後朝廷命吳棠署理,可他根本來不及上任,只能由聯英代辦巡撫事,也不曉得他是真病還是假病,一直沒到任。然後是倪良耀,現而今是內閣學士許乃釗署理。」
周興遠頓了頓,接着道:「楊殿邦一跑到清江浦就被朝廷革職了,現在的漕運總督是剛到任的江蘇按察使查文經署理。」
「查大人也駐清江浦?」韓秀峰下意識問。
不等周興遠開口,一直不敢插嘴的蘇覺明忍不住說:「韓老爺,查大人是從甘肅按察使任上被朝廷急調江蘇任按察使的,我在清江浦的驛站里遇到您的一位同鄉,他姓劉,叫劉存厚,原來在刑部行走,打算去欽差大臣向榮麾下效力。他去拜見過查大人,沒想到查大人不但曉得您,還讓劉老爺給您捎一封信,劉老爺急着去江寧,就連同京城的信一道交給小的,讓小的捎給您。」
「有信,你咋不早說!」
「您幾位正在說話,小的不敢開口。」
「趕緊拿來。」
「哦。」
蘇覺明急忙從包裹里取出一疊信,韓秀峰歉意的笑了笑,當着眾人面一封一封拆閱起來。
有老丈人托進京趕考的舉人捎到會館的家信,有黃鐘音、吉雲飛、何恆的信,有溫掌柜稟報會館大小事務的信,有從未見過面的同鄉劉存厚的信,再就是剛才說的新任江蘇按察使署理漕運總督查文經讓劉存厚捎來的信。
韓宸沒想到韓秀峰竟跟查大人搭了上了關係,一直強忍道韓秀峰看完才急切地問:「志行,查大人在信里說啥了?」
「這信不是查大人寫給我的,是我們的同鄉,甘肅布政使段大人托查大人捎給我的,」韓秀峰放下信感嘆道:「段大人待我如子侄,遠在甘肅還記着我,在為查大人送行時特意請查大人到任之後多關照。」
「原來是段大人的信,哎呀,我韓宸說起來也是重慶府人,可直到今天都無緣去拜見段大人。」
「都是同鄉,以後有的是機會。」韓秀峰放下信,又凝重地說:「還有一個噩耗,家岳在信里說顧老爺去年臘月仙去了,老人家走得很突然,事前一點徵兆也沒有。沒有顧老爺的提攜,就沒我韓秀峰的今天,他老人家仙去三個多月我才曉得,甚至都沒法兒去他老人家墳前祭奠,想想真愧對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
「志行,別這樣,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別說有知遇之恩的顧老爺走了,就算……就算家裏有人仙逝,我們這些在外為官的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
「是啊韓老弟,誰讓我們身不由己呢,只能節哀。」
「唉,怎麼會這樣,」韓秀峰長嘆口氣,接着道:「再就是向大人差家人去過京城,找到了黃御史和吉老爺他們,他在外領兵,少不了一些非議,想請在京的同鄉官員幫着留意朝堂上的動靜,幫着活動活動。」
「我們人微言輕,又不是京官,我們可幫不上忙。」
「黃御史和吉老爺倒不是想讓我們幫向大人啥忙,而是擔心我們的安危,讓我們要是遇上啥難事就去投奔向大人,向大人一樣是同鄉,他一定會收留的。」
韓宸這些年一直「孤苦伶仃」,看着韓秀峰手邊那一疊信,不禁嘆道:「有同鄉跟沒同鄉就是不一樣!」
「是啊,這讓我想起去京城前顧老爺說過的一句話。」
「顧老爺說啥了?」
「出門在外,首重鄉誼。」
周興遠很是羨慕他們,酸溜溜地說:「看樣子我也得去找找同鄉。」
「周兄,你的同鄉比我們的同鄉多,遠的不說,揚州府就有好幾個,比如清軍總捕同知徐瀛,就是你們湖北黃陂人。」
「去找徐瀛,韓老弟,你別開玩笑了,你們已經把人家得罪死了,他曉得你我有交情,才不會待見我呢!」
「周兄,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可沒得罪過他,得罪他的是張之杲,是李昌經,是泰州城裏那些貪生怕死的文武官員。」
「你以為徐瀛是傻子?」周興遠忍不住笑道。
韓秀峰也忍不住笑了,想想又好奇地問:「對了,徐瀛現在去哪兒了,都在忙些啥?」
「他去了仙女廟,不但幫辦營務的雷以誠駐仙女廟,新任揚州知府、江都知縣、甘泉知縣和儀真知縣全駐在仙女廟,他身為揚州府同知自然不能離府衙太遠。」
「新任知府是誰?」
「福珠朗阿,滿洲正白旗監生。」周興遠頓了頓,又如數家珍地說:「新任江都知縣姓李,名輝德,舉人出身;新任甘泉知縣姓謝,叫謝范卿;年前被革職查辦的都棨森不曉得走了誰的門路,不但開復了而且接着做儀真知縣。」
「儀真都被賊匪給佔了,這個縣太爺有啥做頭。」
「韓老弟,提起儀真我想起件事,張翊國之前不是說太平賊匪的儀真守將黃德生想歸降嗎,八成是走漏了消息,探報說前些天黃德生被斬了,現在的賊匪守將姓吳,叫吳孝如。」
「就曉得這個姓黃的很難成事!」
韓秀峰話音剛落,周興遠接着道:「新任江寧布政使姓陳,叫陳啟邁,道光十八年進士,曾做過直隸布政使,駐徐州,辦理江北官軍的糧台事宜。淮揚道還是曹文昭,還是駐清江浦。」
韓宸身為鹽官,禁不住問:「新任運司是誰?」
「郭沛霖,我來前剛到任,揚州不是被賊匪佔了嗎,他只能移駐泰州,運司衙門就設在離州衙不遠的天后宮。」
這位是真正的靠山,韓秀峰不禁笑道:「郭大人終於來了,周兄,你咋不早說!」
「你認得新任兩淮鹽運使?」
「何止認得,哈哈哈!裕之兄,有郭大人在,你別說很快會由署理變成實授了,就是想去富安場做大使也不是難事!」
「志行,你真跟郭大人有交情,真跟郭大人說得上話?」韓宸急切地問。
「郭大人跟段大人是同年,在京城時經常去我們重慶會館,我也沒少去郭大人府上,年前甚至差點跟郭大人一道來江蘇上任,他的那些家人沒我不認得的。」
「太好了,太好了!」那可是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韓宸一刻不想耽誤,立馬起身道:「韓博,國政,趕緊去備一份厚禮,再準備一千兩銀子,我等會兒要去泰州!」
「裕之,着什麼急?」
「不曉得沒啥,曉得郭大人到了泰州我能不急嗎?不但我等會兒要去,你也要去!」
「我不去!」
「你怎能不去,你不去誰幫我引見?」
「我受傷了,行動不便,要是就這麼跟你一道去泰州,被人看出是裝的就麻煩了,到時候咋告病,咋致仕回老家?」
「這好辦,我找郎中來用木板把你的腿幫上,再幫你做兩根拐杖,反正是乘船,又用不着你走路。等到了泰州,再雇頂轎子。」
想到不去拜見確實不太好,韓秀峰笑道:「好吧,讓韓博和國政順便幫我也準備一份厚禮。不,準備兩份,不光我要準備兩份,你一樣要準備兩份!」
「還有一份給誰?」韓宸不解地問。
「給新任府台,」韓秀峰微笑着解釋道:「福珠朗阿你沒咋聽說過,我可是如雷貫耳,他跟我們也算半個同鄉。」
「他是滿員,咋會跟我們是半個同鄉?」韓宸越聽越糊塗。
韓秀峰得意地笑道:「福珠朗阿曾做過我們重慶府江北同知,江北廳城八門的石城就是他在同知任上召集本地紳耆、閣屬、糧戶捐資三萬八千五百兩白銀建的。你老家大足,在老家時不怎麼去巴縣,不曉得也正常。我跟你不一樣,打小就在巴縣討生活,不光在縣衙幫過閒,也給道署和府衙幫過閒,這些事不可能不曉得。」
韓宸恍然大悟,禁不住問:「這麼說我們拜見完郭大人,再一道去仙女廟拜見府台?」
「我反正是要致仕回老家的,去不去拜見真無所謂。你跟我不一樣,既然想在這兒接着做官,多攀個交情總比少攀個交情好。」
「這倒是,我得好好準備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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