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一生都在迷茫之中活着。文字谷 www.wenzigu.com
石破天就是這樣一個人。
自打記事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再稍微長大一點,母親也不見了,每日裏除了有一隻黃狗陪伴之外,他的前半生都顯得混沌的像個原始人一樣。
但這不代表他蠢!
有些事情,該他知道的,他心裏一清二楚,不該知道的,他可以選擇性的去遺忘。
這是一個『平凡之人』的自我保護之道。
就像是再見到自己的親爹之前,他從來都不覺得,撫養自己長大的『養母』有什麼不好。
雖然『養母』一口一個狗雜種的叫着他,且很少給他好臉色看,也不曾教導他讀書識字,但一個人是否真心的對他好,石破天還是能夠分辨的出來的。
這是人類的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養母對他,至少是真的在關心他,害怕他冷了、餓了、受傷了、被人騙了。
這樣的一個女人,或許長了一張刀子嘴,但石破天是絕對恨不起來她的,更別提對方從小把他養大,甚至在一定的歲月里,石破天的世界裏,只有她獨自陪伴着。
雖然在長大之後,有時夜裏,石破天也思考過自己的親爹是誰,又為什麼把他和養母拋棄。
那那隻說一時的想法罷了。
就算沒有,她其實也不怎麼在乎的。
可為什麼、為什麼有一天,忽然就蹦出來一男一女,二話不說的闖入他的家中,且就在他的面前,逼死了自己的養母呢?
石破天心中的憤恨,無人能夠清楚。
山無棱,海無邊。
這種近乎扭曲他情感的惡意,令石破天無法去接受。
在親眼見到養母身死之後,石破天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殺死面前的『狗男女』為養母報仇!!!
可偏偏的,對方卻說他們是自己的親爹、親媽!
多諷刺!
養母管他叫狗雜種,可當一切事情都發生後,他這個狗雜種心中,那一男一女還真的就被狗男女一詞給代替了!
十幾年來,外界的知識告訴他,父命難違,父親比天大,明明是父親錯了,可當兒子的一定不能去反駁,因為這是孝道,如若不照着去辦,就不能被當成是一個人。
惡意。
在那一刻,世界對他似乎充滿了惡意。
他想殺了那對狗男女為養母報仇,可他養成的世界觀卻在阻攔他這麼去做。
痛苦。
非常的痛苦。
沉積在心底的痛苦,日日夜夜都在譴責石破天的良知,讓他活着的每一天,都象是在地獄之中煎熬一般。
甚至有的時候,石破天真的覺得,當一個人真的好累。
他若真的是一條狗就好了。
每天不用去想這麼多,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人束縛你,告訴你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哪怕該做也不能去做。
如果他是一條狗,也就不會做出那麼多違心的事,令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噁心。
就這樣,煎熬着,苟活着。
一天,又一天。
石破天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他只能冰封着自己的內心,裝作外表堅強的繼續像一條聽話的狗一樣的活下去。
一條狗,一條聽話的狗,只要聽主人的話去做事,而不用動用自己那痛苦的大腦去思考。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抱歉。
石破天並沒有想那麼多,他只是日復一日的苟活下去,且強迫自己的大腦停止思考,這樣一來,能使他的那顆良心不用再忍受煎熬。
至於自己為什麼要活着?
石破天從沒想過。
唯一的念頭,怕就是養母死前要他必須好好的活着。
「好好活着啊」
武帝城內,石破天躺在獨屬於自己的小院裏,身邊是一團篝火,眼中是天穹之上倒映的群星。
「猴子,你還記得麼,你師傅說過,這世界上有兩樣東西是永遠值得一個人永遠去堅守的。」
「是麼,我想想。」
火堆旁邊,靠着雞翅膀的猴子撓了撓頭,師傅平日裏教的知識太多,他得好好去想一想。
想了半天后,猴兒衝着石破天擠了擠眼睛,就繼續轉頭烤雞翅去了。
身為一隻猴兒,如今雖然有了人的摸樣,可師傅卻說他少了一顆人類的心。
見到這一幕,石破天在心中默默的嘆了口氣。
真好。
羨慕猴子的沒心沒肺,更羨慕他的無父無母,至少沒有這些,就不用去想那麼多。
可猴子既然不去說,那句憋在石破天心裏的話,石破天還是想要去講出來。
「一樣是我們頭頂那些在無盡虛空中閃耀的群星,他們代表着我們未來探索的方向,你師傅說過,天上那些星星里,每一刻都可能代表着一個新的世界,而在這些未知的世界裏,一切都有可能會發生。」
「因為他們是未知的?」猴子小聲的問着。
「嗯,未知的,就代表着美好的,哪怕事情再糟糕,只要還有這未知,一切就都還有着挽回的餘地。」
「呃好深奧的樣子,我聽不懂你聽懂了麼?」猴子眨了眨眼,不明白自己的朋友為什麼要和自己說這些。
「懂了。」
沉默着,石破天半響後,才吐出這兩個字來。
又過了半響,雞翅被烤熟了,猴子往上面撒上辣子,又嗅了嗅雞翅散發出的香氣,面上露出迷醉的表情
「來來來,雞翅熟了,可以吃了。」
話語落下,猴子就像是獻寶一樣,把其中一串雞翅送到石破天的面前。
對於猴子來講,石破天是他在武帝城中少有的朋友之一,也可能是關係最好的朋友。
至少石破天不像姓楊那小子一樣,年紀輕輕的,就活成了他爹的摸樣。
也可能是因為,對方和自己一樣,都是已經沒了爹娘的孩子。
眼見猴兒把雞翅遞過來,石破天看着猴兒臉上存在着的笑容,沉默半響,臉上擠出一抹苦笑。
接過雞翅,大口大口的吃着,咀嚼着。
連皮帶骨,完全吃不出其中的滋味。
待到二人吃的心滿意足了,一起躺在草坪上,望着頭頂的星空時,猴子忽然開了口
「狗哥,你說師傅說了兩樣東西,其中一樣是對於未知的探索,因為那代表着希望那另一樣是什麼?」
「另一樣啊」
石破天聞言,用他那還沾染着油漬的手在左胸口抹了抹,隨後嘴裏一吐,有些模糊不清的吐字道「我也記不得了,那東西可能是被狗給啃了吧。」
說完這句,石破天轉了個身,把自己的臉扭過去,不讓猴子看到。
而猴子看着這些,若有所思的撓了撓頭,眼中閃爍着莫名的光彩。
第二天,天還沒亮。
一大早的,猴子就毛毛躁躁的闖進了藍禮的院子。
砰砰砰的一陣敲門聲響起,還帶有着猴子那獨特的磁性嗓音
「師傅、師傅!起來晨練了!今天的早課你還沒教我做呢!」
還沒睡醒的藍禮「???」
「師傅!徒兒有事情要問你啊!」
沉默。
一秒。
兩秒。
三
「師傅!你睡醒了嗎?」
「滾!!!」
一聲壓抑着憤怒的咆哮自藍禮的寢宮內響起,其中包含的怒火嚇得門外猴子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退後了幾步。
待到退的遠了,看着面前依舊關閉的大門,猴子不由得小聲嘀咕
「今天師傅的起床氣,好像很大的樣子」
一刻鐘後。
當藍禮穿戴整齊的出現在猴子面前,聽着猴子那幾乎白痴一樣的問題,忍不住從身後抽出了自己那重達上千斤的『戒尺』!
「師傅您幹嘛?」
「你問為師,這世界上有兩樣東西是不可辜負的,一樣是我們頭頂的夜空,另一樣是什麼?」
「咦?不是值得守護麼?」
猴子一臉的驚奇。
藍禮聞言,磨了磨牙,眼中憤怒幾乎扭曲,隨後揮舞劫持就衝着猴子的腦袋上狠砸過去
「回去看你的語文課本!你給我好好的看看!就在語文課本第一頁的隨筆處!書都給你三年了!結果你跑來問我問題的答案?我特麼的打死你這個不孝孽徒!!!」
一頓憤怒打擊,把猴子打的抱頭鼠竄。
待到終於把這隻猴子給打跑,藍禮這才心意難平的回了屋子。
臥寢內,似是外面鬧出的動靜太大,睡眼朦朧的紫萱撐起半個身子
「嗚誰啊?這麼吵?」
「猴兒,來問問題的。」
「什麼問題啊?這大清早的」
「一個腦殘的問題。」
說話間,藍禮閉着眼睛脫了睡衣,往床上摸去
「他問我,這世界上除了星空之外,還有什麼是值得他去守護的。」
「唔星空?希望?」
「嗯。」
「那下一句的答案,應該是『人心中的良知,因為那是能令你在人生中永遠都不會迷失的道標』麼?」
「是啊,這東西我寫在他的書本上,那書都給他十年了,誰知道這孽徒居然一次都沒幹過!」
「是挺過分的啊算了,睡醒再收拾他,這才五更天雞還沒叫呢。」
「行了,睡吧睡吧」
說話間,藍禮摟着紫萱,再一次沉入了夢鄉之中。
希望和良知什麼的,那只是藍禮一時間文青發作,從記憶里照抄出來的兩句話,又按照自己的意思給出了一份解讀。
本來是不算『必考題』的,就是一課餘愛好,看不看都隨着猴子自己的意。
可架不住猴子自己往槍口上撞啊!
就猴子這樣的,寫在語文書目錄頁上的知識都不去讀,打不死他都算是藍禮心底善良!
這一頓打,藍禮是沒什麼感覺。
可回過頭的猴子,在從自己的語文書里翻到這句話後,則是心裏委屈的抓撓着自己的腦袋。
「居然就在這兒放寫着?我之前怎麼沒看到?」
左瞅瞅,右看看。
見沒人在看自己,猴子在心裏鬆了口氣,默默的把書塞進衣服里。
「與希望一樣,值得你用一切去守護的,是心中那一抹永遠都不會泯滅的良知,因為那是令你與人生之中永不迷失的路標。
希望,良知。
就這樣麼?」
嘴上這般的嘀咕着,趁着天還沒亮,猴子又邁着他那六親不認的步伐,去找他狗哥閒聊去了。
一刻鐘後。
猴子推開石破天家裏那半開的大門,看着依舊躺在青草地上的狗哥,那張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狗哥醒醒,趕快醒醒,你說的那句話我在書里找到了!」
石破天「」
「你看看,是不是這句,就是這句說良知和道標的?」
石破天「」
「你看看,我對你好吧,你記不住的,我都能幫你找到!」
眼看着猴子一副獻寶的摸樣,石破天那顆已然冰封的心臟似是跳動了兩下。
別誤會。
這不是說他被猴子給感動了,而是單純的被這隻蠢貨給氣的!
「良知?我不是說了麼?那東西早就被狗給吃了!」
「啊?這玩意還能被吃?」
「你以為?」
「什麼狗,這麼厲害?狗哥你跟我說說,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它,讓它把你的良知再給吐出來」
石破天「???」
「你讓我試試,我要是不行,不還有師傅呢嗎?」
石破天「」
「行了,你自己忙自己的去吧,天都快涼了。」
「別啊,你說說。」
「猴子啊」
「怎麼了狗哥?」
「你啊」
石破天有心想讓猴子長點心,可想了想,又憋了回去,只是拍了拍猴子的肩膀。
良心什麼的,那東西還是餵了狗才好。
猴子就眼下這樣,沒心沒肺的活着,不是挺開心的麼?
至少比他要強得多。
兩人吵鬧了一番,見狗哥不想搭理他,猴子把書給石破天留下後,就興高采烈的跑掉了。
原地。
石破天望着猴子離去的身影,久久未曾說話。
清風拂過書頁。
藍禮留在上面那句話,浮現在石破天的眼中。
可隨後,石破天竟是發出一聲壓抑着憤怒的低吼
「城主大人,你說的話都對,也真的很有道理。
可我的良知驅使着我去報仇。
我
真的要去做麼?」
夜色下,石破天哀嚎的聲音,就像是一個沉寂在黑暗中的孤獨行者,屬於他的那份光明,可能永遠都無法到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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