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城以南,七百公里處的一個小土坡上,停着一輛越野車。
車身漆塗着紅色為主的迷彩,色彩融入倒褐紅色的土地中,幾百米外不注意看就難以發現。
車旁蹲着三個穿着迷彩服的偵察兵,其中一個端着望遠鏡,來回觀察着前方的扇形區域。
紅色荒野一如既往地空曠寂靜,寥無人煙,即便是對生存環境沒有太多要求的禿鷲和野狗,也很少會出現在這裏。
可是,三名偵察兵此刻的神色卻十分緊張,那凝重的氛圍與孤寂的荒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因為他們知道,來自沙海的龐大威脅正在逼近!
一名看起來較為年輕的偵察兵吞咽了一下口水,在巨大的壓力下,終於忍耐不住,朝正在觀察前方的小隊長問道,「老大,他們說沙狗有六七百萬人,消息是真的嗎?」
「耗掉了兩個偵查旅,用幾千條人命換來的情報,還能是假的嗎?」小隊長端着望遠鏡,頭也不回地說道。
「那,那……」年輕偵察兵緊張得有些哆嗦,「那我們為什麼還留在這裏?」
「這麼多的沙狗,白虎城是肯定守不住的!」
小隊長冷哼一聲,放下望遠鏡,略帶不屑地回頭看了一眼,接着又看了看別在腰上的手槍,「如果你想當逃兵的話,我不介意在你腦袋上開個窟窿。」
年輕偵察兵有些害怕地向後縮了縮,避開小隊長的目光,「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又沒真的想要做什麼。」
無論在哪個國家,哪個勢力的軍隊裏,臨陣脫逃都是可以槍斃的重罪,更何況是民風彪悍的紅國。
誰要當了逃兵,別說是普通人了,就連乞丐都能鄙視,真是活着比死了還要難受。
「兄弟啊,出來當兵,就別想豎着回去了。」旁邊的同伴拍了拍年輕偵察兵的肩膀,「不這麼想,日子會很難熬的。」接着他露出笑容,「多想想升官發財,買個大房子,再娶幾個漂亮老婆,這才是正道!」
「我一個老婆就夠了,找那麼多幹嘛?」年輕偵察兵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話題變得輕鬆起來。
「這你就不懂了……」同伴一臉神秘地說道,「雙飛可比單飛刺激多了。」
「色狼!不,色魔!」思想純潔的年輕偵察兵罵道。
「色魔,好啊,我就是色魔!」同伴有些興奮地說道,「你看我們丞相大人,不也是色魔嗎?」
「你還敢自比丞相大人,臉皮可真夠厚的!」年輕偵察兵不屑道。
「丞相大人是我輩楷模,我這是向他學習!」同伴據理力爭。
兩人正拌嘴,前方的小隊長突然抬起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仿佛連針掉地的聲音都能聽見。兩人屏住呼吸,目光穿過小隊長的肩膀,死死地盯着前方空曠的荒野。
氣氛變得沉重而壓抑,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十秒,又或許是幾分鐘,地平線變得模糊起來。
就像是眼睛看久了,產生了錯覺,天空和地面的分界不再是一條清晰的線,而是一片朦朧的紅色。
與此同時,地面傳來震感。有規律地,一下接一下,仿佛什麼東西敲擊着地面。細小的砂石隨着節奏跳動,宛如篩子裏的糠米。
「咚,咚,咚,咚,咚,咚,咚……」
隨着時間的推移,震感愈發地強烈,仿佛有龐然大物正在接近,五臟六腑都跟着顫動。
「咕咚!」
喉結蠕動,伴隨着艱難的吞咽聲。
黑壓壓的影子出現在地平線上,模糊而扭曲。如同陰影般蔓延、伸展、推進!
「來了,他們來了!」
小隊長發出夢囈般的顫聲,恐懼和壓抑頓時如潮水般淹沒過來。
正當眾人沉浸在未知的恐懼之中,天空突然響起一聲嘹亮的鳴叫。
三人同時抬頭,就看見一隻蒼隼盤
旋於天際。似乎發現了他們,發出鳴叫示警。
「糟了!」
「沙狗發現我們了!」
「跑!」
三人連滾帶爬地衝上越野車,鑰匙一擰,油門踩到最底。發動機咆哮着,車輪瘋狂摩擦着地面,帶起大股煙塵。
車身急轉掉頭,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沖了出去。
古老的沙漠民族有飼養蒼隼的習慣,通過口哨和它們交流,尋找沙漠中的水源,發現敵人和獵物。
與此同時,數千米外,飛揚的沙塵之中,衝出一道道迅捷如風的影子。
在凹凸不平的荒原上如履平地,疾馳如風。
定眼看去,是一隻只狂奔的沙漠駱駝。那駝峰之間,坐着揮舞彎刀的褐色人種。
沙漠騎兵,沙國最常規的作戰兵種,相當於紅國守備軍的陸戰隊員。
只見人群之中,有一騎越眾而出。衣袍獵獵,破風而行。雙手端着一杆帶鏡步槍,湛藍的光芒逐漸點亮槍管。
「嘭!」
隨着沉悶的聲響,一發湛藍的子彈爆射而出。
下一個瞬間,疾馳中的越野車側面炸出一團土灰。
「有狙擊騎兵!」年輕偵察兵大聲報警。
「我草!」開車的同伴拼命踩踏油門,車速已經達到極限,發動機顫抖着發出尖銳的咆哮,車速卻沒有半點兒提升。
「嘭!」
第二發子彈如影隨形,在前方炸開。
「哇哇哇哇!」
在恐懼的驅使下,年輕偵察兵端起槍朝後方胡亂射擊。
小隊長則顯得鎮定很多,朝天空中盤旋的蒼隼射擊,試圖將其擊落。
蒼隼飛着飛着,突然停滯了一下,接着頭朝地面墜落下來。
「幹得好!」小隊長握起拳頭自我鼓勵,可沒過幾秒,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只見無數蒼隼從雲層中飛下來,高亢的鳴叫響徹了天際。
「我的天……」小隊長瞪大着眼睛,一時忘記了射擊。
緊接着,視野中出現大批駱駝騎兵,鋪天蓋地的朝這邊湧來。
「快啊,離開這裏!」年輕偵察兵嚇得魂飛魄散,大聲催促開車的同伴。
「車子快到極限了!」駕駛員也不回地大吼。
自大災變後,靈能覺醒,人類並不是唯一進化的生物,很多原生物種也變得更加強大。
比如沙漠駱駝就是其中之一,在靈能的影響下,它們更加強壯、結實、耐乾旱,奔跑的速度也大幅度提升。在荒原地形中,與越野車旗鼓相當。
相比容易陷入沙子的車輛,沙民更喜歡傳統的駱駝。
「嘭!」
隨着暴響,越野車尾部猛地彈起,然後重重地落下。
一側的輪胎爆了,車身嚴重傾斜。駕駛員拼命打方向盤,車軲轆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車痕,這才堪堪避免了翻車的結局。
「完了完了,我們完了……」駕駛員叨叨絮絮地念着,精神有些崩潰。
短短几秒鐘後,又是一聲暴響,另一側的輪胎也被步槍射爆。
車軲轆拖着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速度越來越慢,後方的駱駝騎兵蜂擁而上,將車輛團團圍住。
望着四周虎視眈眈的敵軍,車上三名偵察兵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小隊長一咬牙,大吼着「泰澤拉萬歲!」,端起突擊步槍朝敵軍瘋狂射擊。
一聲槍響,湛藍的餘光從後腦勺透出來,小隊長瞪大着眼睛,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剩下兩名的偵察兵驚恐萬狀,扔到武器,舉起雙手表示投降。駱駝騎兵一擁而上,將兩人撞翻在地上。
沒過多久,兩人被帶到了一個將軍模樣的壯漢身邊。
壯漢有兩米多高,如同鐵塔般佇立。頭上纏着白布巾,非常傳統的沙民打扮,上半身則赤/裸着,露出褐紅油亮的肌肉塊,以及猙獰無比,如同蜈蚣般爬滿胸腹的疤痕。
兇惡的氣息撲面而來,兩名偵察兵不由自主地顫抖着身體,仿佛眼前的不是人類,而是一隻洪荒猛獸。
「我!」壯漢用大拇指着自己,「蠍王,阿色多羅!」
聲音有如洪鐘,震得人耳膜發疼。龐大的威壓撲卷而來,讓人心驚膽裂,魂飛魄散。
「啊,啊啊啊!」
一名偵察兵驚嚇過度,連滾帶爬地向後逃離。
卻見壯漢一伸手,不知怎麼就抓住了偵察兵的腦袋,提起來,另一隻手握成拳頭,一拳轟出!
只聽見噗的一聲,拳頭帶着內臟貫穿身體,接着手臂一緊,啪嚓的一聲,將腦袋捏成了肉醬。
偵察兵的鮮血潑灑壯漢全身,猶如一尊嗜血魔神。
年輕偵察兵已經嚇得不行,整個人呆坐在地上,褲子濕了一大灘,直接就嚇尿了。
壯漢盯着對方的眼睛,伸出手,指着白虎城的方向,沉聲道,「回去告訴他們!」
「我們來了!」
接着他轉身吩咐手下,「給他一匹駱駝,讓他回去傳話。」
很快,這個被嚇到神經崩潰,目光痴呆的年輕偵察兵被綁上駱駝,鞭子一抽,駱駝嘶鳴着朝北方奔去。
差不多同一時間裏,陳興的車隊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擁堵,終於駛出了白虎城。
高速公路兩側的應急通道上,出現大批往回走的士兵。
沿途的車輛紛紛打開車窗,朝逆行的人群歡呼喝彩,並將各種零食飲料、麵包餅乾拋向他們。
從士兵們的作戰服上,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護國軍的標誌。他們都是從收音機里聽到沙國入侵的消息,自願返回戰場的前護國軍戰士。
看到這樣的畫面,陳興的臉色有些複雜。因為護國軍,就是他下令解散的。
他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到底是不是對的?
或許他是德不配位,就像小學生拿着一把手槍。心智不成熟,缺乏社會認知的情況下任何決定都是危險的。
不,他是對的!
另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他們背叛了誓言,參與到宮廷叛亂之中,解散他們是唯一的選擇。
他用力地搖晃着腦袋,把繁雜的思緒清除出腦海。
人心情煩躁的時候,就想找點東西轉移注意力,於是他讓正在開車的小楊打開收音機。
聽聽新聞也好,不然都不知道最近的局勢變成什麼樣了。
「老,老大……」
小楊沒有去開收音機,臉部表情糾結,一副便秘的樣子,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幹什麼?」在陳興的逼視下,小楊畏畏縮縮地擰開了收音機。
一陣沙沙聲後,傳出了播音員的聲音。
「龍和電台,正在播報午間新聞……」
「據最新民意調查,有八成國民認為,前丞相陳興解散護國軍是極端錯誤的決策!」
「有七成國民認為,陳興應該為沙國入侵負責!」
「數位資深時事評論員聯合宣稱,陳興應該為龍涎河混亂的局面負全部責任!」
「有民間團體呼籲,應該讓前首相陳興自殺謝罪……」
「我日他娘的!」陳興忍不無可忍,破口大罵,一腳踹爛了收音機。
現在他是軟柿子,誰都敢掐了。鬧內訌的是那群女人,卻讓他來背黑鍋。原因很簡單,那些女人個個權傾朝野,手握重兵,新聞媒體根本不敢得罪。
他現在失勢了,孤家寡人一個,不踩他還踩誰?什麼臭魚爛蝦全往他頭上倒,都快把他當成垃圾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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