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蛇群環伺、凶獸擋道,但還是有一部分民眾緩緩靠近。雖然身體因為害怕止不住地發抖,卻依然步履堅定。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各異,有黑色防水布軍服的傭兵,也有衣衫襤褸的流民,甚至其中還有穿着開襠褲的孩童。
他們大部分都是水站的流民和大師團的傭兵,都是陳興幫得最多、最親近的人。
看着逼近的人群,蕾西陷入了猶豫,正如陳興猜想的,她是公國的長公主,是除大公和大王子之外聲望和地位最高的馬里斯王族,代表着紅龍公國。
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一個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兢兢業業,將大筆資金投在邊緣鎮建設上的臣子,的確會讓人寒心,使她聲譽極大受損。
不過也沒關係,一個邊緣鎮的男爵罷了。雖然會引起一些風波,但她自信能夠擺平。
最重要的是,她必須殺死對方。從對方身上展現出來的驚人潛力,以及對方和心上人的牽扯,還有數次的羞辱耍弄,無論哪一個理由,都足夠將對方殺死一萬次。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作為統治階級,最忌諱就是猶豫不決。
無論結果如何,她今天都不能讓對方活着離開。
想到這裏,她下定決心,踏前一步,劍鋒指向擋在前面的伯特鎮長,冷聲道,「讓開!」
「長公主殿下……」
伯特鎮長還想求情,蕾西劍鋒遞前一寸,音量驟然拔高:「我說,讓開!」
原以為這個邊緣鎮的老鎮長會就此妥協,卻沒想到,對方鐵了心要站在那賤民的一方,在她面前張開雙臂,大聲喊道:「長公主若是執意要殺陳鎮長,那就從老夫的屍首上跨過去吧!」
說完他仰頭閉眼,一副引頸待戮的樣子。
其實伯特鎮長心裏慌得很。他一生安分守己,從不敢越雷池一步,和上級說話一向都是小心翼翼的,更別說王公貴族了,光是長公主的氣場就能讓他心驚膽寒。只是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必須為了未來的飯票而努力。
「既然你執意要死,那本公主只好成全你了。」蕾西聲音冰冷,星眸透出中濃烈殺意。
在數米之外,不敢靠近安比西鎮長雙膝跪地,磕頭喊道:「長公主殿下,手下留情啊!」
縱然他性格膽小,喜好安逸,可看見相伴了數十年的老朋友就要血濺當場,心中悲戚萬分,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老k、大貓、卡西、吳金劍等人則死死地盯着這邊,沉默無聲,手放在武器上,一副隨時準備衝過來拼命的架勢。
陳興看在眼裏,心中感動。沒想到絕境之時,還有這麼多人站在他身邊。他今天就算是死,也死無遺憾了。
「你們就這麼急着要死嗎?」蕾西面無表情地問道,目光愈發地冰冷,如同懸在頭頂的冰錐,尖銳冰冷,隨時都會落下,貫穿腦袋。
御靈們感受到主人的心情,紛紛做出行動。雙頭蠍尾獅前爪扒拉着地面,發出低沉而危險的咆哮。蛇群在蛇後的帶領下組成白色高牆,阻擋逼近的人群,並朝他們吐出蛇信,發出尖銳刺耳的嘶鳴。
「咻……」
正在這時,一顆小石子飛過來,落在蕾西身上,還沒接觸到身體就被體表的靈能護甲彈開。
「壞公主,壞人!」
一群孩子鑽過蛇群的縫隙跑出來,跑在最前面的是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大眼睛裏滿是倔強,扔石子的正是她。
三年前,大哥哥從惡少爺手中救下她,三年後,她也要保護大哥哥。
「就是她,就是她!想要殺死大哥哥的壞人,扔死她!」
「壞女人!」「壞東西!」「我們沒有這樣的公主!」
孩子們撿起地上的碎石子扔向蕾西。
霎時間,蕾西俏白的臉蛋就像結了層冰,霜寒徹骨。如果目光能殺人,此時已經死了一大片。
「吼!」雙頭蠍尾獅撲過來朝孩子們嘶吼,嚇得他們跌坐在地上,其中幾個膽子小的嚇得哇哇大哭。
「壞公主,就會欺負我們窮人!」小丫頭一臉倔強,撿着地上的石子砸向蠍尾獅和蕾西。
「我們餓肚子的時候,只有大哥哥給我們吃的,我們被壞人欺負的時候,只有大哥哥幫我們,你是這個國家的公主,不但不幫我們,還要殺我們的大恩人,我,我討厭你!」
「我恨你!」
童言無忌,卻字字誅心。
蕾西臉色蒼白,手不自覺地鬆了一下,差點兒抓不穩劍柄。
風華絕代,萬眾仰望的長公主,竟然被一個孩子討厭,當眾辱罵。這是什麼樣的感覺,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此刻她的心裏,只有透徹骨髓的恨意。如果不是那個人,她怎麼會淪落到這種的地步。
她的目光穿過伯特鎮長,落在了後面的人身上,殺意滔天。
「滾開!」蕾西旋身一腳,將伯特鎮長掃飛,劍鋒再次指向陳興。
明明近在咫尺,只要向前遞出半寸就能刺破對方咽喉,結束這一切。
可手中的劍仿佛有千鈞之重,半寸的距離如同橫跨深淵,怎麼也刺不下去。
「大夥不要害怕!」
人群之中,一個老頭越眾而出,高舉着手中的木杖。
「如果沒有大人,我們可能已經死在三年前的冬天裏。」
「是大人帶我們離開了荒原,給了我們溫暖的家園。」
「我們噶里村的人,知恩圖報,誓與大人共生死!」
與此同時,一個脖子上掛滿動物骨頭,酋長裝扮的大鬍子壯漢高舉手臂,大聲呼喊:「我們桑德部落的都是血性漢子,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我們焱陽也一樣,決不能讓壞人害了大人!」另一個老人振臂高呼。
「誓與大人共生死!」
「大夥沖啊!」
受到激勵的人群忘記了恐懼,喊聲震天,朝着巨蛇群構成的高牆涌去。
看到前赴後繼的人群,蕾西的臉色愈發地蒼白,身體顫抖,心旌動搖。
她是這個國家的長公主,最尊貴的存在,卻被子民當成了敵人。
如果她在這裏殺了陳興,這些人肯定心懷恨意,四處宣揚,以他們此刻的決死衝擊的表現,絕不是輕描淡寫就能掩蓋的。
那麼她距離身敗名裂,也只有咫尺之遙。
除非……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她腦海中冒出來。
除非沒有目擊者。
這裏是衛星信號覆蓋區之外,只要她痛下殺手,沒有人能活着離開。
只是放眼望去,足有幾萬人,她是否能做到像阿麗雅那樣,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
她暗暗握緊拳頭,自信可以做得到。
君王一怒,伏屍百萬,血流千里。
自古以來,王座無不是骸骨堆砌、鮮血澆鑄而成。
王者,註定雙手沾滿鮮血。
紅國以武立國,下面的公國也是一樣。勤政愛民、溫和守舊的仁君從來都不是民眾們追捧的對象,殺戮果斷、開疆拓土的暴君才是國家的脊樑。
她是公國的長公主,王座前的女武神,區區幾萬條人命,又算得了什麼?
想到這裏,蕾西心中寧定,目光再次變得冰冷而沉靜。
與此同時,劍鋒之下的陳興看到蕾西眼中的決意。
她要大開殺戒了……
只見她手臂一動,劍鋒遞出,直刺咽喉。
「等等!」陳興猛地抓住劍鋒,頓時鮮血淋漓,「給我一分鐘,只需要一分鐘!」
蕾西收回寶劍,事到如今,她心意已決,反而不着急了。沒有急着動手,靜靜地看着對方,想看對方又耍什麼花招。
陳興掙扎着站了起來,面朝人群,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都回去吧……」
與其大夥白白送死,不如讓他一個人走。至少心安理得,坦坦蕩蕩。如果連累這麼多人,他心裏過意不去。
「大夥都回去吧!」
「你們的心意,陳興已經知曉。」
「有你們的這份心意,我陳興這輩子就算沒白活!」
人生在世,做的每一件事情,不外乎是得到人們的認同。他只要知道,他做的這些事情,都是值得的,這就夠了。
說着,他看向蕾西,又看向人群,「我有罪,是我侵犯長公主在先,罪責難逃,她殺我也是天經地義,沒什麼可辯駁的。」
激動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作為一個男人,做了錯事,就要承擔後果。」
「今天我伏法受誅,由長公主親自處決,也算是我的榮幸。」
「大夥都回去吧,如果有來生,我們再做朋友。」
說完陳興朝蕾西跪下,注視着宛若星輝的雙眸,平靜地說道,「動手吧,長公主殿下。」
人群沒有了剛才的激動,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悲傷。
孩子們抱在一起,低聲抽泣。
蕾西劍鋒指向陳興,抓着劍柄的手卻止不住地顫抖。
她是勝利者,卻感受不到一丁點兒勝利的喜悅。
仿佛跪在她面前的失敗者,才是真正的王者,得到萬民的擁護和愛戴。
而她,不過是一個空有其表的花瓶。
任她美貌傾城,光彩萬丈,在對方面前也失去了所有的顏色,黯淡無光。
這裏的每一份敬重,每一份哀傷,都與她無關。
仿佛在這片土地上,她不過是個外來者。
她所自信的強大和美麗在這裏沒有得到絲毫的體現,反而成了個遭人反感和厭惡的打擾者。
這一刻,她的高貴被踩進了泥里,卑微得如同螻蟻。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被打擊得支離破碎。她甚至開始懷疑,她到底是不是這個國家的長公主,還是一個從外面撿回來的孤兒。
「噹啷……」
寶劍跌落地面,她失魂落魄地退後,仿佛眼前的男人就像魔鬼一般。
「啊!」
情緒終於崩潰,如同決定的洪水。她抱着頭,失聲尖叫,組成高牆的蛇群瞬間分崩離析,化作無數白色光點飛入空間裂縫。
雙頭蠍尾獅感受到主人的絕望和痛苦,低吼着飛過來,用蠍子尾巴捲起纖腰,扇動蝠翼飛向高空。
沉靜了數秒,人群中爆發出巨大的欣喜,仿佛像過節般歡呼擁抱。
看着空中遠去小黑點,陳興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陳鎮長,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長公主的事情?」安比西鎮長第一時間跑過來,一邊扶起陳興,一邊興奮無比地問道。
「你該不是,始亂終棄……」問出來的時候,伯特鎮長都有些不可置信,但結合陳興身邊的一眾超級美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mr秦,你太過分了,你已經有了葉陽小姐,怎麼能這樣呢……」卡西也湊過來,一副說教的樣子。
陳興知道他們誤會了。回想起來,剛才替蕾西開脫的說辭確實有些歧義,特別是「侵犯」「作為一個男人」「做了錯事」等字眼,確實很容易讓人聯想翩翩。
於是連聲否認,這樣的追殺他可不想再來一次。可是這種事情越抹越黑,眾人都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有種跳進黃河洗不清的絕望感。
不過他也無所謂了,誤會就誤會把,反正他強行吸收惡魔之壺,個人領域隨時崩塌,還能活多久都是個未知數。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1s 3.88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