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以前,流夜以為自己會被逼與雲吞簽下主僕契約;
一分鐘以後……
我為主?流夜眼中精光閃爍:莫非這雲吞迷迷糊糊搞錯了?她唰唰簽下契約,便見帶着亘古之意的羊皮紙緩緩浮到半空,散出澄光籠起這一方天地。
雲吞悠悠站立起來,抖了抖如雪的毛髮,淡白的灰眸里滿是嚴肅,幼嫩的聲音里也帶上一種莊重意味:「以吾之血肉、靈魂,奉汝為主;從此,汝意願所至,便是吾劍鋒所指……」
它每一句念出,周圍的光華便染上一分墨似的黑色,暗沉一分;到得最後,周遭竟化作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
唯有雲吞的聲音在其中清晰迴響:「……生死不闊,永隨汝同在……」
最後一字落下,無蹤的風倏然而起,裹挾着磅礴的靈力,洶湧進流夜體內。
那靈力極浩蕩,且凝着一般刻骨的寒意,轉眼即充斥整個身體。但仍未削減,一股腦竄進識海之中!
流夜只覺腦海里像是有什麼東西一炸,轟然中,整個人卻好似漂然起來,再無一點感覺。
…>
她低下頭,卻是瞧見底下赫然成就一片黑色旋渦,其中依稀可見白色的雲吞和靜立的自己。
這是……
流夜心中忽然生出一點明悟:這是我的身體,「我」是靈魂正飄在空中……
下方的黑色旋渦流轉不息,愈發漲大,一下將碧藍之境攪成碎片,顯露出外頭的灰褐色石壁,也將漂浮的流夜包納進去。
處在旋渦之內,卻是分外平靜,佁然不動。只見着旋渦越發擴大,竟是將萬徑石窟整個掀開來,連上雲霄,形成一道壯闊至極的黑色龍捲!
僉川城內,尤有地動——
&那是什麼……」
&暗龍捲嗎?」
「……會不會過來?」
遙遙在望的勒雲關上,戎裝的將軍凝望此方,若有所思:「那個方向,是……僉川的涌霧迷谷?」
……
當黑色龍捲消散,滿地碎石凌亂,最中心處,更是一個巨大的天坑,其中黑色烈焰熊熊燃燒,不見形容。
懸浮於空的「流夜」心念一動,緩緩沉下去。腦中稍一眩暈,便覺視角轉換,四面八方儘是黑色之炎。
佇立於地的「流夜」倏然睜眼,眼底深處黑色火焰跳躍,漸隱漸熄。那般火焰像是將她眸子洗過一樣,如是漆黑的夜幕,卻流轉着光芒,有種說不出的妖異。
&流夜即刻抬手,只見肌膚皓白如瑩玉,甚至透出一點淡淡光澤。她原本的樣貌,白則白矣,只是未免太過蒼白,與此完全不同。
更重要的是——
她身上因一花一世界造成的傷口全然消失了!身體前所未有的輕巧靈銳,幽泉牙雕草未曾祛盡的積鬱也一掃而淨,遠較之前結實柔韌,簡直稱得上脫胎換骨!
是因為……跟雲吞簽訂了契約嗎?
流夜四下掃過,卻沒見到白色的毛茸茸身影。
周圍黑漆漆的火焰像是受到某種吸引,緩緩淌入她體內。流夜未覺任何不適,但視察體內,卻也見不到這黑火去了何處。
&暗靈體……」
她的聽覺似也得到極大提升,一下捕捉到這句輕微的喃喃。
這是……那樞機司鐸——李元洲的聲音?流夜心念電轉,她一下想起,黑暗聖殿的斷空聖使,也曾提到過黑暗靈體。
雖然不知曉是什麼,但聽名字就知道——肯定是被光明神殿視為異端。
黑焰漸漸收斂,重見天光,流夜一下看到,背展雙翼懸在不遠處的李元洲。似乎先前的動靜給他造成了麻煩,形容有些狼狽。
這黑色火焰將她的衣服連着幻心幻塵石一併燒的乾乾淨淨,所以她此時的模樣是原本的少女模樣。李元洲見到黑炎里若隱若現的女子模樣,一時有些吃驚:「你……是蘇流夜?」但驚訝也僅僅是片刻,旋即眉頭緊鎖起來:「哼!竟然是個黑暗靈體!既然如此,留你不得!」
流夜眯了眯眼:地階中級……
低階無法看出高階修煉者的具體等階,但此刻,她對李元洲一覽無餘。甚至連他何處是新傷、何處有舊疾,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能感到,體內有着難以描述的力量,讓她此刻的實力更甚於地階,殺掉這眼前這地階中級——灑灑水似的。
&手!」正當都覺得殺掉對方不過灑灑水的兩人直欲動手之時,一聲輕呵傳來。
流夜身形微頓。她偏頭,只見白袍如霜雪的佚舒羽緩步走來。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如舊的俊雅。只是,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沉。
李元洲冷聲喝道:「此子乃是黑暗靈體,是我光明神殿必誅之異端。正當趁其未長成之際,永絕後患!」他口中這樣說着,卻是突然從袖口射出一道冷冷的光芒,如疾馳之箭矢直取蘇流夜!
誅殺黑暗靈體,乃是大功。這樣一件觸手可及的大功,他自然忙不迭地爭先。但暗箭觸及黑炎,卻如泥牛入海,未掀起一點波瀾。
&李元洲稍顯驚疑,正欲再出手,那處吞下了暗箭的黑炎卻像受了刺激似的,猛然躍漲,直奔李元洲,一下將他裹成火人!
流夜為這情形愕然:>
她並沒有做什麼,這火焰是自主攻擊。
但……
流夜看了一眼將她層層裹住的黑色火焰,有些不知如何辯解——
我當着佚舒羽的面,殺了光明神殿的樞機司鐸?
卻見火焰稍盡,只是落下一具燒的面目全非的草人。不遠處,李元洲再度出現,只是神情頗顯得驚魂莫定:「聖、聖子!此獠詭異至極,你我當合力誅殺之!否則,待她日後長成,必成我光明神殿大患啊!」
&佚舒羽方開口,雲吞忽然不知從哪蹦出來,冷冷道:「流夜,不用擔心,我將我的力量借給你,你足以對付這二人!」
說完這話,它身形緩緩淡化,而與此同時,流夜感到一股滂湃的力量在體內緩緩升騰。她握了握手,只覺天地盡在掌握,排山倒海只在一念。
李元洲見到雲吞,確實驚叫:「聖子!那東西——就是那隻逃跑的『神聖獨角獸』!」
雲吞亦冷諷:「哼!凡人!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流夜,殺了他們!」
&流夜緩緩抬起頭,天空上是密佈的陰雲,直欲壓地。她的神情是一種茫然,又好像是難過,低聲呢喃:「我不想殺他……」
「……」雲吞頓了頓,復又道:「你如果不想殺人,就算了。可是——」它示意那兩人,「如果他們動手怎麼辦?」
那廂李元洲被雲吞激得怒起來,手持一柄細長、形如十字架的繁複利劍,遙指流夜:「異端!」他又看到佚舒羽有些猶豫,飛快勸說:「聖子大人!那可是光明神殿最不能容忍的異端——黑暗靈體!絕不能留!您忘了過往的黑暗靈體曾給我們光明神殿造成多大的危害嗎?您忘了光明神殿的教律嗎?這種時候,不當有任何仁慈!」
佚舒羽微微垂下眸子,叫人看不清神情:「我明白了……」
他抬手,卻不再是憑空凝聚,而是取出一柄實體的利刃,閃出淒森森的冷光。
轟隆!
雷聲轟鳴,驟雨忽落,天地朦朧。
流夜張握着掌心,其中有驚天動地的力量在張吐。但是,握着這樣的力量,她卻只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微微仰頭,任憑雨點砸在臉上,仿佛淚流滿面:「我……不想殺他,我……下不了手……」
雨幕遮得不見身形,只聞佚舒羽輕輕地嘆息:「我很抱歉……」
寒芒倏然如流星划過,鮮血霎時飛濺——
&你!!!——」悽厲而又難以置信的慘叫幾乎震碎雨幕。李元洲瞪圓眼,看着眼前白袍的人、看着刺穿他心臟的利刃。
鮮血如注,又轉眼被雨水沖淡。
&舒羽!!你……你……」李元洲的聲音,伴着他的生命力一起緩緩消散,再也無法吐出半個音節。凸瞪的眼睛,卻至死無法閉合。
佚舒羽點燃一把火焰。火焰在傾覆的雨里跳出奇詭的形狀,將李元洲死不瞑目的屍體一點點吞噬殆盡。
這一刻的世界,格外安靜下來,唯有雨聲淅瀝。
&羽……」流夜心中本該是快意,可佚舒羽的神情,卻讓她無法高興起來。
滔天的雨水連結成幕,佚舒羽靜立在其中,卻是滴水不沾,水霧升起朦朧,就像雪原里的雪樹銀花,雪融融的花如一團怒放的白霧,她看得見,卻好像什麼都看不清。
佚舒羽轉頭,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深深看了她一眼,聲音是一種清淡的冰冷:「流夜……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音未罷,便是一展羽翼,倏忽飛起。
&羽!」流夜下意識地追前一步,卻只見到白色的身影越發遠去,未幾便不見一絲蹤影。
不知何時,雨水漸收。但渾身的黑炎,依然繚繞升騰。流夜對上雲吞灰淡的眸子,從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黑色妖焰纏繞,不見形容,猶如地獄而來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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