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沒有眨一下眼,看着那人倒在血泊內,有些歉然地苦笑一下。
她或許不曾說過,她除了一身高明的醫術,和一手絕佳的琴曲,還曾經很認真地習過武的。
她前世本就因為體弱學過一些粗淺的招式作為鍛煉,後來在秦地,又纏着劇連學了一些實戰的經驗,雖然仍舊是體弱拈不得劍,觀察的能力卻是不差的。
而且,她出聲怔住眾人在前,那名刺客伏誅,不過是因她出其不意,再者,也離不開檗反應機敏,實在沒什麼可稀奇的。
解憂攏了攏衣襟,抬眸瞥了景玄一眼,略頷了頷下巴,繞開地上的血污,進到城樓上的小屋內去了。
隨行的兩個侍婢見她進來,齊齊躬身行禮,「夫人。」
屋內的連枝燈燃着,將裏間映得煌煌然一片。
議事的主廳,還有東西兩側供守城將領稍事休息的偏房,陳設很簡單,在燈火下能看個究竟。
解憂看了一會兒,知道屋內一個人都沒有,很突然地問了一句:「燕姞何在?」
「姞在城下。」左側的婢女大着膽子回了一句,「夫人尋……」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解憂打斷了,「小婢尚知憂乃夫人?」
解憂的聲音有些冰冷,與她平日溫和淡泊的聲音相差很大,令那侍婢愣怔怔地抬起頭,想看看自己是否將旁人錯認成了夫人。
然一抬頭,對上解憂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頭凜然一冷,忙垂下頭,顫着聲道:「奴、奴知道……」
「既知憂為夫人。姞為妾侍,盍不尋姞至此?」解憂在書案旁跽坐下來,拈起一隻小陶碗,抬眸看向另一個驚得發愣的婢女,「請司馬將軍至此一敘。」
婢女忙不迭應允,匆匆離開屋內,正與犯難的同伴遇上。
兩個可憐的少女面面相覷。均不知道素來溫和的夫人為何突然性子大變。這令人膽寒的模樣,倒與自家冢子像了個七分。
解憂說得倒是很輕鬆的,她是夫人。而燕姞是妾,她就算不尋燕姞,燕姞也得在跟前侍候着,如今她點名道姓地要找燕姞。燕姞自然得十萬火急地趕到她跟前去。
可……燕姞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妾侍吶。
她們雖然對很多內情是不了解的,但也隱約曉得。這個燕姞,連景玄都忌憚幾分的。
這樣的人她們可得罪不起,可裏頭那位年輕的夫人,她們一樣得罪不起。
至於解憂還要尋司馬尚聊天。那就更加不可理喻了。
她一個年輕姑娘家,怎能在夜裏同一個男子秉燭長談?
兩個婢女苦惱地對望幾眼,最後做出一個折中的決定——先將這兩件事稟告給景玄。
…………
景玄和相夫陵、司馬尚等人立在城頭商議事情。黃遙照例稱病不至,景玄也懶得再去請他。
聽過兩個婢女戰戰兢兢的匯報。景玄不過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解憂這丫頭,不向着他發脾氣,卻是回屋遷怒兩個侍婢去了……真是幼稚。
「司馬將軍。」景玄向司馬尚點頭,「憂憂與將軍誠乃舊識,兩位經年未見,確該敘敘別情。」
「喏。」司馬尚應下了,隨着那兩名侍婢折往解憂的住所。
相夫陵斜撐着女牆,方才那名刺客的屍體已經被拖了下去,地面上的血跡已清洗過,只留下一灘明淨的水跡,和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味。
一條人命,就這麼輕輕巧巧的沒有了。
解憂那丫頭,奪人性命,與她救人一般的輕輕巧巧。
當初在秦地,她也是這樣的果斷,只不過那時的少女還有幾分難掩的銳利,仿佛一塊未經打磨過的璞玉,稜角分明,尖利異常;如今的她,卻如一顆渾圓潤澤的珍珠,蒙着一層神秘而憂鬱的光彩,愈加地迷人。
這個女孩子,是他這些年來最欣賞的人,她的才能,她的性格,當真堪為謀士。
相夫陵想着,忽然問道:「冢子,燕姞何在?」
景玄一怔,解憂賭氣遷怒,鬧着要尋燕姞晦氣,怎麼相夫陵也來湊熱鬧?
燕姞同他之間不過是交易,她要去何處,他也管不上。
「解憂從不作小兒女之態,既尋燕姞……」相夫陵環顧城內,搖了搖頭,「憂堪為謀士。」
景玄被他點醒,解憂方才冷靜地喝破那刺客的一幕重又浮現眼前。
她那麼冷靜,那麼肅然,這樣的女孩子,怎會在輕輕巧巧地殺了一個人之後,回屋去尋一個妾侍的晦氣?
能將人命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女人,是不會對內宅婦人之間的掐尖要強感興趣的,燕姞和解憂,應當都是這樣的女子。
那麼,解憂為什麼會想到燕姞?
她難不成是因為方才的事情,在懷疑?
她在懷疑什麼?
景玄闔眸思索良久。
夜色愈來愈沉,良久良久,夜幕中才傳來他低冷的聲音,「藺,遣人監視燕姞。」
…………
屋內,連枝燈柔和搖曳的光芒將黑暗擋在了外面。
解憂含笑跽坐在案前,神情專注地煮着酒,「司馬將軍,一別十年矣。」
「然也。」司馬尚抱了個拳,大大咧咧地入座,「醫女控人死生,風采依舊。」
他還沒有仔細打量過解憂,這時才發覺她已經從那時的幼女,長成了一個水靈清麗的少女;她的身上既有屬於趙人的粗獷與堅毅,又有着江南的靈秀清新。
不過比起解憂的外貌,司馬尚更欽佩的,仍是她那種一言之間,可定人生死的,令人心折的氣度。
縱橫千年萬里,這樣的女子也是不多的,而這一個極優秀的女孩子,正是一位趙姬,而且她現在正為了復立趙國的社稷而奔走辛勞,真是令他這樣的血性漢子自愧不如,又五體投地。
解憂溫和地淺笑着,小手握着陶罐,將醇烈的濁酒拉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地斟入陶碗,遞到司馬尚面前。
「多謝。」司馬尚向她笑了笑,他早就聽屬下說過,解憂不僅會釀酒,煮酒的手藝更是一絕。
「司馬將軍。」解憂籠起袖,端正身子跽坐回去,微微垂着眸,輕輕道,「歸田去罷。」
(未完待續。)
ps:下周末要去考中口~所以,加更放在下下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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