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樂山。
樂山第一初等小學。
「河中兩舟,一來一去。去舟風順,桅上掛帆,其行速。來舟風逆,以槳撥水,其行緩。」
學堂里的學生們跟着老師一起大聲念着國文。
外面搖起了鈴鐺……
「下課。」
那個頭髮略略有些花白,但卻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穿着灰色長衫的老師放下了書。
「老師辛苦,老師再見。」
學生們一起站了起來,鞠躬大聲說道。
「何老師啊。」
政教主任賈和壁走了進來。
「賈主任,有事嗎?」
「有點小事。」
賈和壁在學校里是出了名的笑面虎:「最近,河南大災,你也聽說了吧?」
「是,聽說了。」
「國家大災,政府賑災,你我皆有責任啊。」
賈和壁一臉的憂國憂民:「因此,我和龐校長商量後,決定在全校展開為河南之募捐。每個老師,募捐款按照家庭情況,直接從薪水裏扣。
你何老師單身一人,每月花費也不多,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幫你捐了三十五元,你看如何啊?」
何老師一怔,隨即苦笑一聲:「既然賈主任都幫我做主了,那還來徵求我的意見做什麼?」
民國教師地位極高,薪水優渥,即便是國小教師,每月薪水也達到了四十元。而且最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法幣早就是國家法定貨幣了,但老師的薪水一律以銀元發放。
若是到了大學,那薪水更是驚人存在。
最讓人拍案的是,雖然彼時貪污腐敗大面積存在,可偏偏老師的薪水穩如泰山。
教育的投入資金成是一筆社會的公示帳,沒人敢去輕易動這個腦筋。
從最早國內混戰時的大小軍閥,到後來民國政府的各級官員,別的錢都會霸佔挪用,偏偏教育資金那是動不得的。
何老師每月薪水四十元,這一次,在他根本不知情的情況下,一下被「捐」了三十五元。
他知道,賈和壁這是在故意打擊報復自己。
他應聘到了這裏,單身一人,平時除了買書,也沒什麼嗜好,吃的又簡單,每月花不了幾個錢。
賈和壁身為學校政教主任,為人師表,但和校長龐成奇一起,吃喝嫖賭,除了好事什麼都做。
樂山第一初等小學裏,但凡有點姿色的女老師,都遭到了他們不同程度的騷擾。
他們後台又硬,也沒人能夠奈何得了他們。
前段時候,賈和壁知道何老師有存款,因此便來和他「借錢」,而且一開口就是二百元,何老師沒有答應。
自此,賈和壁就算是懷恨上了,處處都給何老師小鞋穿。
何老師人善,也不計較。
這一次,借着河南大災,賈和壁也是更加的變本加厲了。
一看何老師沒有反對意見,賈和壁連聲「那好,那好」。
這個月讓你捐了三十五元,下個月,你再給我等着。
看着賈和壁離開時得意洋洋的背影,何老師搖了搖頭,收拾好了教具,回到了辦公室里。
一個辦公室里的幾個老師,正在一邊熱飯,一邊聊天。
「何老師,下課了啊。」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靚麗的女教師一看到何老師便熱情的打了一聲招呼。
她叫秦谷蘭,是教英文的。
她還有個姐姐,叫秦穀雨,是教音樂的。
這對姊妹花,都沒結婚,人又漂亮,也不知道引起了學校里多少結婚的沒結婚的男老師覬覦。
兩個人雖然是姐妹,但性格孑然不同。
妹妹性格潑辣,姐姐性格懦弱。
校長龐成奇和賈和壁經常會藉故吃秦穀雨的豆腐,每次秦穀雨只能忍氣吞聲,也不敢和誰說。
妹妹秦谷蘭就不一樣了,有次賈和壁想揩她的油,被她當面怒斥一通,鬧得賈和壁灰頭土臉,根本下不來台。
說也奇怪,秦谷蘭眼高於頂,滿學校的年輕老師誰也看不上,偏偏何老師來了之後,對他青睞有加。
何老師雖然年紀略大,但卻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自然歷史科學,國內國外的事,就沒他不會的課目。
有幾次,秦谷蘭英文發音,還是他幫了糾正的。
在得知何老師還是單身後,秦谷蘭更是對他噓寒問暖。
擺明了,小妮子這是動了春心,眼高於頂的她,是看上了這位年紀足以當自己父親的大叔了。
何老師也不傻,當然明白,有次趁着邊上沒人,對秦谷蘭說:「我四十八了,快奔五十了,歲數大了,有些事情,不太適合。」
他拐彎抹角,秦谷蘭卻毫不猶豫:「你才四十八!」
反正不管何老師態度如何,秦谷蘭就是一門心思了。
吃中飯的時候,何老師什麼都好,就是有個怪毛病,只吃自己隨身攜帶的饅頭,就連鹹菜也是隨身帶着放在包里的,絕對不會放在辦公室里。
「何老師,嘗嘗我做的紅燒肉,可香了。」
秦谷蘭炫耀似的拿出了一飯盒的紅燒肉。
才熱好,熱氣騰騰的,看起來要多誘人有多誘人。
何老師咽了一口口水:「我不愛吃肉。」
秦谷蘭不滿的「哼」了一聲:「你這人啊,什麼都好,就是太懦弱,太沒用了。」
「老何,小秦說的還真是,你這人是真沒用。」
一邊一個老師也接口說道:「我聽說姓賈的強行讓你捐了三十五元?你都不帶放半個屁的?你不是擺明了在欺負你嗎?」
何老師笑了笑:「人家有後台,咱們鬥不過人家的。再說了,這錢,不也是捐給河南災區的嗎?算了,算了。」
幾個老師都是連連搖頭。
見過窩囊廢,見過那麼窩囊的嗎?
……
放學了。
姐姐秦穀雨收拾好了東西,正想下班,賈和壁忽然走了進來:「秦老師,明天教育局的巡查要來,有些教學方面的事情,還需要商量一下。」
秦穀雨一怔。
本來,每次都是她和妹妹一起下班的。
可今天下午的時候,妹妹有些事,先回去了。
「賈主任,我家裏還有點事呢。」
「家裏的事情重要還是學校里的事情重要?」賈和壁一板臉:「巡查不滿意,全校跟着倒霉,你不要因為一個人而害了全校的師生。也沒多少時間,頂多半個小時,快點,我在政教室等你。」
秦穀雨膽小,不敢反抗:「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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