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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是已然湮滅的凌霄宮,仿佛連那十九府君的身份也一同埋葬。
裏面的人都是曾經故人,卻終歸也不是什麼放不下的,那困圄他無數年月佛魔雙色蓮都被那鎮壓在地府更深處的東西吞噬。
從此之後,當能應那人之約,青天直上,搏一個自由自在。
前方似有鈴鐺聲隱隱約約,依稀是前些日子時常在耳邊響起的。
這十八層地獄終於也一層層走過,不招搖、不狂躁,如同地獄裏最普通的一粒塵埃。
既是眾生劫,誰又能真的置身事外?
等又一次觸摸到陽光的時候,已不知過了多久。
有姿容麗的女人靜靜站在陽光下,懷裏抱着一隻看不見的小貓,見着他來,只微微一笑,道:「等你好久了。」
他接過那貓,順了順毛,道:「什麼時候?」
那女人抬手指了指天,又做出翻掌朝下的動作,輕微的笑道:「再收斂兩天,天時地利,才能心想事成。」
與此同時,在至高的九天之上,恍如冰雪生成的男人依然耗在冷寂的大殿裏,不時會將手掌中凝聚出的金色光芒灑向腳下的一池波光中。
那是他耗費心神才能編織出的天地規則,裏面琳琅滿目,有絕對真理、人文秩序、道德準繩,還有天綱五常修道法則,他耗心耗力,幾乎百萬年來勤耕不輟,時時都在修補那總是漏洞百出的秩序。
他有一雙慧眼,既冷又利,無所不在,他就在九天之上,看着那些被他編織出的秩序被生靈使用,不斷的糾正和重繪。
他修改了一次又一次,讓那些秩序趨於完美,他每一次都會在人類文明快要斷絕的時候為他們延續文明,讓秩序存於天地。
他可以化身千萬,每一個都能在他編織的大道中體悟、感受、完善新的秩序,可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感覺力不從心。
秩序在,世界就在,文明就在。
他一個人分擔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秩序,而他手下的一眾天神,又從方方面面對那些秩序進行維護和執行,確保每一條秩序都能發揮它的作用。
他是三界最尊貴的男人,無欲無求,他存在的本身就代表天道,天神存在的本身就是為了讓底下的世界正常運轉,讓無數生靈能流轉不息,生生不滅。
可大道面前,卻總有人因愚昧而裹足不前。
「帝君,她出現了!」跪在地上的青年一身戰甲,面色卻有些灰白髮青,仿佛一盞遭遇強風的燈,一時三刻就要拔燈吹蠟嗚呼倒地,但他的神情卻又是極為冷酷而堅硬的,「天庭通緝多年的千世祭魂出現了。」
負手立在湛碧色池水中的帝君波瀾不驚的點頭,只低頭看着那方小小的水池,仿佛從中看見了芸芸眾生。
半晌,才緩緩的開了口,道:「沒有帶回來。」
雖是疑問的尾音,但說話的語氣卻全然是肯定的陳述句,完全不需要回答。
楊戩低垂着頭,沒有說話,卻聽那位三界權力最高的男人又幽幽開口道:「連你都拿不下她了。」
九天上清冽的風
徐徐吹着,殿內鑲嵌的星辰發出柔和的光芒,照亮那兩人俊美冷漠的面龐。
楊戩聲音極冷極硬,道:「她已今非昔比,這千餘年來,已尋了另一條大道,道法入上神域,深不可測。」
穿一身肅靜白袍的男人高冠束髮,神情冷如冬夜皓月,半分波瀾也不帶,道:「到底是天地造化之物。」
楊戩默然垂手,哪怕到了神息充沛的天宮,身上那幾能致命的傷依舊沒有完全痊癒,隱隱作疼。
那淡然如清雪的帝君一伸手,就有一縷月光色的力量從楊戩傷口處溢出,堪堪落在他指尖,輕薄的如同髮絲。
「帝君,那到底是什麼力量?」楊戩目光閃動,落在了那瑩白如瓷玉的指尖上細微的幾乎不可見的一絲力量,「我見過力量千萬種,變化千萬種,卻未曾在她使用的力量上捕捉到一絲相似。」
那帝君的衣袍乍一看去,仿若是清淨無垢的一捧雪,待他微微一動,竟就顯出了些許誰也看不見的暗紋,光影轉動,華美貴重,恍若天邊流雲變換,又似人間滄海潮汐翻湧,無盡變化都蘊藏其中。
帝君清冷冷的立在那一池不會流動的池水前,偶爾的衣袖揮動才顯出一點流光溢彩的端倪,如最尊貴的一方古月,聞言淡淡道:「山間清月是力量,水中游魚是力量,力量從無定數,她用的不過是萬千力量的一種,不必深究。」
那一絲昏黃色的力量在他指尖舒展來回,像是一個被馴服的頑皮孩子。
「黑夜可以覆月,洪海可以溺魚,力量來源從來不重要。」
這位帝君的聲音含着一股獨有的冷淡,哪怕隨意的說話,也總給人一種那是天地大道、至高真理的莊重感,讓人發自心底的信服。
哪怕他的話再狂悖,也自有一股讓人唯命是從的魔力,就跟當年那不置一詞的命令一樣。
楊戩眸中是澄澈的服從,低垂着頭,只能看見光滑如鏡的地面上自己清晰的倒影,似乎額上多了一條皺紋,正橫在他的天目上方,不仔細看,就半點都看不見。
「太始之日要來了。」
良久,那冷冽的帝君淡然的開了口,似乎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她既出現,便是天道給的生路,楊戩,你再去,天上神將隨你點。」
他那雙淡薄到極點的眸子掃過來,手指在空中點了兩下,楊戩身上那些幾乎致命的傷口處殘餘的月光色能量都被捏了出來,轉眼就在那人掌心中化為一縷輕柔的風,「去人界,帶她回來。」
楊戩只覺渾身一輕,身上那些尚未痊癒的傷口在天界高度濃郁的靈氣催生下飛速的癒合,再起身時就已然又是天庭不可冒犯的司法天神,凜然生威儀,三界莫敢逆。
「原本就是生在天界的人,也該回來了。」
楊戩恭聲道:「是。」
九重天上罡風烈烈,他腦子裏已在思索能與他同擒那蘇毓秀的人選。
這一想,無可避免就想到了那女人放他回來時的神色。
那時,她單手掐着他的脖子雖然即便將他的脖頸真的捏斷,他也不會消亡,但那樣的姿勢里有強者對
弱者的睥睨,他近距離的看着那雙藏着清冷於妖媚的眼睛,看清她鴨蛋青的眼白和黑的瑩潤的眼珠。
她說:「看見了麼?如今的我,你們再也不能隨意揉捏,而你……」她輕微的偏頭,手指在他咽喉上滑動,指甲用力,金色的血液就染上那蔥白的手指,「螻蟻耳。」
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始終平穩跳動的脈搏在那一瞬有些微的停滯
那女人嗤笑一聲,鬆開手,他不自覺的躬下身,卻勉力維持着天界司法天神的尊嚴,沒有將胸腔里被震出的淤血嘔出來。
「回去告訴昊天,天門已開,太始之日要臨,叫他洗乾淨脖子等着,那一日,我會親手擰下他的脖子。」
蘇毓秀輕輕的用濕紙巾擦着手,將指甲上沾染的那些神血擦的乾乾淨淨,目光里是空無的不屑,那用過的紙巾隨手扔在他腳下。
彼時崑崙山上的大雪依然撲簌簌的下,鵝毛一樣,落在了他們稀薄的眉目上。
「楊戩,」帝君清冷的聲音淡淡響起,如陰雨天裏響徹的驚雷。
楊戩豁然回神,抬眼去看那清冷的帝君。
「你着相了。」帝君背負雙手,目光里似沉着日月山河,一眼就能看穿莫測人心,「惑於輸贏,就是不智。」
只一句話,仿佛就將他的心智看的透徹,楊戩已有些裂紋的心臟微微跳了一下,道:「帝君,我修道幾千年,她只尋道千年,我已不及她,她若是真正的……」
「她是眾生劫的一把解藥。」帝君淡淡道,「天地賦予她超凡的天賦,便是為了這一場眾生劫。她若不能翻天覆地,如何做渡眾生一程的蘆葦舟?」
「楊戩啊,」眸中有山川萬里的帝君在高高的蟠龍階上俯瞰他,如以往數千年一樣,睫毛上落着星辰細碎的光,毛茸茸的,但昊天帝君的眉目依然冷淡如冰雕,「眾生劫,最先應劫的便是天神,若被外物蠱惑動搖信念,你啊……」
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楊戩卻已然聽的明白:若信念動搖,那他前塵種種便都無處安放,自生心魔,心魔一生,神魂便無處可逃。
楊戩面上也是跟帝君如出一轍的寡淡,規矩的行禮道:「是,多謝帝君教誨。」
昊天道:「你便是神界對外的刀,你多鋒利,神界就多強,你多堅定,神界就多堅定。」
「是!」
……
地府第十九層地獄又小小的崩潰了一回,始作俑者卻臉扳的比誰都直,一個棺材板死人臉,全程裝死,連別人臉色都不看,另一個動如馬猴,擠眉弄眼跟家養的偽蛇真龍眉來眼去,完全不在意別人臉色。
「砰!」
月戎狠狠摔了杯子,面目都猙獰的扭曲了,怒喝道:「你們給我站好!什麼態度?啊?」
墨赦抱臂而站,一臉的魂游天外,哪怕月戎加重了語氣都沒能讓他的眉毛挑動哪怕一下。
白唐好歹給了他點面子,將視線從那白痴小蛇的身上收了點給他,道:「有話好好說啊,吼又不能解決問題……照我說,有在這裏跟我兩扯皮的功夫,你還不如去收拾收拾神寂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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