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理法師 第二章 燈火闌珊處
在法師們的熱切提問與議論中，群星漸漸西沉。構裝發佈會從下午開始持續了數個小時，到了夜幕垂落、華燈初上的時分，法師們的熱情也還未散去。自由提問環節早就結束，熱情的法師們將葉川圍得水泄不通。有的是想旁敲側擊地打聽着「不滅之火」的具體製作細節，就算打聽不到，如果能購買到一幅也是不錯的；有的則是代表某些法師組織向葉川表達了邀請。
有些年輕的女法師，尤其是海藍學院的女生們，卻是眼神如火，像是要把葉川烤化。
李爾法師雖然站得有些遠，還是能清晰聽到人堆外一些女生花痴般的議論。「比我年輕的時候還要受歡迎。」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向珊瑚火玉腕錶上的指針瞥了一眼。
林騫、陽翟兩位法師已經先行離開，出於對構裝的濃厚興趣，李爾選擇了在這裏多待一會。他有一心二用的本領，一邊聆聽葉川和法師們的討論、一邊思考自己的法術模型，倒也不怎麼耽誤時間。只是天色漸晚，他必須要離開了。
「諸位請讓一讓，把這位炙手可熱的構裝師借給我用一會。」
見到李爾過來，將葉川包成粽子一樣的法師們勉強讓出一條道來。
李爾將葉川拉到一旁，好奇地近距離打量着年輕的構裝天才，火玉般的臉龐上浮現出濃厚的興趣。「謝謝您今天……」葉川正準備致謝，卻被他爽朗的笑聲打斷：「不必客氣。聽說你的原力等級不高，目前來看影響不大，不過要成就超凡之上的傳世之作，必須正視這個問題；年輕時的輝煌跟未來的成就，有很高的相關性，卻不是必然的因果性。很多年紀輕輕就閃耀一時的天才，最終卻泯然眾人。你不要跟他們一樣。」
深紅意志的語速很快，思路很跳躍也很清晰，沒有過多地客套，而是直接點明了葉川需要正視的兩個問題。「如果數十年後你登上巔峰……」李爾托着下巴，臉上浮現出孩童般的笑容，說：「或許這間小小偏殿就會載入史冊，比如說被命名為『星火大廳』？不要讓我失望！」話還沒有說完，這位聲名赫赫地學者便已隨星雲而去，只留下一串爽朗的笑聲。
隨着李爾的離開，紛雜熱鬧的場面也漸漸平息下來。傳送陣上各色光芒接連不斷地亮起，在表達美好祝願之後，法師們紛紛告辭離開。花鬍子的平帆法師也很識趣，知道年輕人往往喜歡感慨人生，更何況這些所謂的天才？天才往往是憂鬱的，按照傳記中的記載，這些人很喜歡獨處與平靜。
「真是莫名其妙的愛好。」雖然在暗暗腹誹，不過平帆掩飾得很好。他和顏悅色地叮囑了幾句處理儀器等事項，便也告辭離開。
白日裏的喧囂都歸於沉寂之後，葉川心裏變得平靜，也有淡淡的喜悅。不過總覺得有點空蕩蕩的，似乎少了什麼東西。
夜裏的深藍之島很美。從落地窗向外遠眺，可以看到遠處的燈火和如鏡的湖面映射出燦爛星光。包裹着整座深藍之島的密語湖林，就像是一條藍黑色綬帶，又像是一汪真正的藍黑色的海。
而小小的偏殿雖然已經歸於寂靜，但依稀可見熱鬧喧囂的痕跡。花海和焰火留下的痕跡、一些未及處理的雜物，都表明這裏剛剛舉辦過一場轟動一時的發佈會。殿內、過道的壁龕上的原力燈還在熊熊燃燒，如果將視角拉遠，看上去便有些燈火輝煌的感覺。
葉川靜靜地坐了一小會，正準備離開，突然聽到一段悠揚縹緲的曲調，只是聲音很低、若有若無。
「似乎是笛聲？不過哪來的人吹笛……」葉川微微搖了搖頭，以為是產生了錯覺。不過笛聲很快變得清晰可聞，凝神細聽之下，便覺得婉轉動聽、引人入勝。
葉川驚訝地站起身，循着笛聲走去。繞過雕紋精細的樑柱，在一個燈火闌珊的角落，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巨大喜悅的衝擊下，葉川的心臟「砰」地一下猛然收縮。他本來以為老師沒有來，心中總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發佈會的現場人影幢幢，他找了半天也沒有看到魏柔，直到最終落幕也沒能發現她的身影。在自己收穫成功的喜悅時刻，不能與最重要的人分享，實在有些遺憾。所以葉川一直感覺心裏有些空蕩，卻沒有料到事實並非自己所想。
魏柔也看到了葉川。在星空的映照之下，她美麗的臉龐愈發柔和動人，眼眸清澈有神如同最清澈的黑水晶。墨綠色的竹笛橫在唇邊，奏出悠揚的曲調。
葉川的嘴角漸漸上揚，露出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他沒有出聲將這幅美麗的畫卷打破，而是靜靜地傾聽。
魏柔美麗的眸子中也浮現出笑意，好看的眉眼彎成了月牙的形狀。
她站在畫樓側邊，雙目重新垂下。白皙修長的手指按在長笛的孔洞上，舒張開合間充滿了柔和的美感。在女法師高超的吹奏技巧下，笛音漸入佳境。最初是十指翩飛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笛聲低低嗚咽、如離別訴語。一小段平和的旋律過後，景象漸漸變得明麗清朗，如同間關鶯語、泉流冰下。
隨後笛聲變得開闊，靜美明麗的圖卷漸漸變作星垂平野、坦途浩浩的開闊景象。
葉川閉上眼靜靜聆聽，漸漸沉浸到舒緩開朗的旋律中。就在這時，笛音陡然拔高。如同銀瓶乍破、刀劍齊鳴，暴風雨般激烈、震撼的旋律陡然而至，整曲笛音變得高亢激昂。葉川下意識地將背挺直，仿佛看到一位鬥志昂揚的原力者在風雨征途中披荊斬棘，最終直擊雲霄、成就傳奇。
一曲終了，葉川從音樂之美中回過神來。魏柔也放下笛子，走到近前滿含笑意地說：「真是恭喜你了。聽栗老師說你在構裝學上進步很快，預計很快就要正式晉階。沒想到真的在告示欄上找到了你的發佈會。不過下午我在臨海之城辦事，來得遲了一些。」她翹起了一根大拇指，贊道：「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大的場面，真是了不起的小天才。」
葉川心底湧起一股暖意，他知道，要在那個旮旯里找到發佈會信息可不容易。
「老師，您剛才吹奏的那首曲子是？」葉川有些好奇地問道。其實他不怎麼懂音樂，只是模糊地覺得曲子對比強烈、旋律優美，但是卻不明白老師為什麼要吹奏給自己聽。
「這是一首雙調曲。原詞是《青玉案·天池一線》。」魏柔攏了攏被夜風吹拂的秀髮，解釋道：「說起來這首詞頗有淵源，是百年前宋方大師所作，他是孫雲大師亦師亦友的一生知己。我給你念一念原詞，你就知曉其中緣由了。」
「天池一線石門路，思君悠悠不成句。前程迢迢知幾許？北鴻追夢，星辰忽忽，此去盡坦途。」魏柔笑了笑，繼續說：「孫雲大師是宋方的學生。當年他橫渡天池海灣，由『石門一線天』逆江而上遠赴長安，臨別之際宋方大師寫下贈別之詞，這是上闋。」
「十年寒暑人非故，構裝途、風雨路。揚鞭策馬穿霾幕，怒濤封鎮，風馳電掣，豪情傾如注。」魏柔悠悠吟道：「這是下半闕。描繪的是孫雲大師苦心孤詣數十年，終至構裝大成，以『怒濤封鎮』、『風馳電掣』兩件超凡之作馳名於世，成就一代傳奇。這也是宋方大師所作，不過卻是數十年後補敘，與原詞大不相同了。」
葉川頓時恍然，明白了老師的深深的期許之意，充滿感激地看着她。
「你現在發佈的『不滅之火』，按照李爾法師的說法，已經不比當年的『海藍之心』遜色。」魏柔蘊蓄笑意的雙眼彎成了月牙，開玩笑地說：「我跟宋方大師差得挺遠，不過卻揀到一個好學生。希望你以後也能達到那樣的高度。」
葉川心底有一股暖流升起，望着魏柔如同星辰般明亮、充滿期許與鼓勵的眼眸，情不自禁地道：「老師，我也有一首《青玉案》想跟你說。」
「這麼厲害？」魏柔有些驚訝，將竹笛遞給他：「喏。」
葉川臉上一紅，有些尷尬地道：「……老師，我不會吹笛子，只能念給你聽。」他其實是個天生樂盲，在樂感上的天賦挺差。愛因斯坦拉得一手小提琴，可是讓葉川吹笛子，那就萬萬不能了。
「還以為你什麼都懂呢。以後要是有機會，我可以教你。」魏柔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地說：「是什麼絕妙好詞？快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