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宜接着又哭喊一聲:「爸爸!」
梅茹聽到了她久違而熟悉的聲音,這聲音不止一次在她最近的夢裏反覆出現,又有多少個寂寂長夜,她夜半醒來,因為思念着女兒而淚流滿面!
林玉高這一通漫長的奔跑,已達到體能的極限,這一聲叫喊,正是他魂牽夢繞的女兒林雪宜的聲音,他仿佛忽然間又增添了無窮的力量!女兒所站的位置正是此次長跑比賽的終點線,他開始發起了衝刺,把很多人一下子拋在了身後……他的手先於身子抵達終點線,步履踉蹌地一把摟住女兒,久久不願放手。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由此可見,生命、親情與愛情才是這個世界創造奇蹟的源動力!
梅茹緊隨而至,也一把抱住了女兒,並用身子隔開了林玉高。
這個時候,愛顯得如此自私!林玉高夫婦在對女兒愛的表露上,都不甘示弱,唯恐落後。
林雨濤在妹妹最初發聲時,就已看到了雷遠,先是父親趨步跑去,接着母親也掙脫了他的手……如果親情可以排序,他也只能位列第三,他不用急於去湊那份熱鬧。
林雨濤的內心,此時正經歷着另一種真切的煎熬!
林雨濤索性慢步下來,他的目光緊盯着雷遠,親切中隱含一絲愧疚,微笑中夾雜着怯懦,他最不願在這個時候,來面對雷遠。
雷遠托人交辦的事,他未能履行。
他親眼見到江碧秋落入虎口。
雷遠費盡千辛萬苦,在上海的真如鎮成功解救出的江碧秋,竟在他的手裏得而復失,這讓林雨濤情何以堪!他又如何給雷遠一個交待?那樣的情形,決定或許沒有對錯,然而,當雷遠出現在他面前時,現在的林雨濤怎麼都覺得,那個一時興起的決定是如此草率和不負責任!
林雨濤走近,雷遠捶了他一拳,笑着說道:「怎麼樣,隊伍不好帶吧!」
林雨濤強笑着:「你怎麼來啦?你怎麼知道我們會出現在這裏?」
雷遠誇張地重新打量着他,「林隊長真是個小氣鬼,難道你連聲『謝謝』都這麼吝嗇?」
林雨濤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啊,是你襲擊了鬼子?」
「如果沒有人襲擊他們,你們能這麼順利突圍?」
林雨濤心中更愧疚了,在這兩件事的處理方式上,雷遠的所為頓時誇大了他心中的感受,他竟開始厭惡起自己。
自卑的情緒籠罩着他。
雷遠全然不知林雨濤此時的感受。
林雪宜和父母略敘了思念之情後,耳朵一直豎着,聽到雷遠和林雨濤的對話後,便制止了父母喋喋不休的噓寒問暖,她本能地把雷遠拉到面前,對父母介紹道:「這位是雷遠……」
林玉高夫婦立即白了林雪宜一眼,梅茹幾乎是搶白着說道:「小林我們還用你介紹?!」
林雪宜立即手撫額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都忘了……」
林玉高轉而拉住雷遠的手,親切地道:「你的傷好了吧?」
雷遠點點頭,也親切地叫道:「叔叔好。」並向梅茹及她身後的林玉忠一一問好。
林雪宜撒嬌地撲向林玉忠,林玉忠愛撫地拍拍她的肩。
梅茹也上前拉着雷遠的手:「怎麼這麼巧,你認識咱們雪宜?」
林雪宜和伯父親昵地打完招呼後,又站在雷遠身旁,這時接話道:「我收留他,我哥沒和你們說?」
「你哥那麼忙,整天見不到人影,他哪有空說這事?」林玉高道。
梅茹騰出一隻手,牽起了林雪宜,看看女兒,再看看雷遠,意味深長地笑着。
母女心靈相通,林雪宜已然明白母親的意思,臉上馬上飛過一朵紅雲,心中又害羞又激動。雷遠被梅茹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連忙掙脫她的手,把探尋的目光投向了林雨濤的身後。
林雨濤的心忽然「咯噔」一下沉了下來。
林雨濤明白,雷遠是在找尋江碧秋的身影。
果然,雷遠的眼睛搜尋了一會,便緊緊盯着林雨濤,目光透着冷峻。
「我托你保護的人呢?」
林雨濤也盯着雷遠,沒有回答。
「我跟你講話呢,林雨濤!」雷遠忽然提高了聲音。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立即將目光投向他們。
林雪宜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見雷遠話語嚴厲,便輕聲插話道:「你讓我哥保護誰呀?」
雷遠沒有回答她的話,繼續盯着林雨濤看。
現場的氣氛忽然凝固起來,除了林雪宜,所有人都知道雷遠指的是誰。
平優大成不知何時已走到人群之中,他仗着和雷遠的熟稔,想極力打破尷尬而沉悶的氣氛,說道:「雷大哥,她……她被日本人抓走了!」
雷遠自從見到他們後,目光一直在尋找江碧秋。雷遠從看到林雨濤第一眼後,就已發現他的目光一直在躲藏着什麼,完全沒有以往的樂觀和自信,雷遠已隱隱感到江碧秋一定出事了,只是無法證實,現在,答案被平優大成揭曉,雷遠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他的心被嚴實的黑暗包裹,擠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平優大成話一說出,見雷遠不買他的賬,甚至都沒看他一眼,以為雷遠沒有聽清,就重複道:「江碧秋……被抓走了!」
雷遠冷冷地打量了平優大成一眼,好像是根本不認識他一樣,「我沒有跟你講話,我是在問林雨濤!」
平優大成一臉委屈,後退幾步不再說話。
雷遠再次看着林雨濤,突然咆哮起來:「林雨濤,平優所說的事,我希望你親口告訴我!」
錢奕從未見過雷遠,只是偶爾聽人提起過他,雷遠苛責的語氣已讓他大為不爽,便移動着雍胖的身軀擠上前來,在雷遠身旁站定,一股血氣上涌,陰陽怪氣地說道:「你以為你是誰呀,這麼跟我們隊長講話!」說着便伸手來推雷遠。
手尚未觸及雷遠,雷遠一把擼住他的手臂,身子一側,稍一用力,便將錢奕摔了出去。
這一摔,雖然不是很重,但聲音響亮,錢奕又惱又羞,一骨碌爬起,毫不猶豫拔出手槍,氣勢洶洶指着雷遠又欺身上前。
林雨濤驀地一把奪過他的手槍,一拳擊在錢奕的胸口上,狂叫起來,「錢胖子,我和他之間的事,你瞎摻和什麼!滾蛋!」
錢奕痛得彎曲着身子,半晌才直起腰來,依舊心有不甘,氣急敗壞地對雷遠喊叫起來:「你別以為你身手厲害,我是打不過你,可是你帶來的那個女人簡直就是個禍水,不但害死了蕭隊長,還搭進了其他兩位兄弟的性命,這一次,如果不是林隊長果斷下令,又不知多少人因此送命!別說她是個旅長夫人,她就是校長夫人也不值得我們為她丟命!」
雷遠忽然間如遭雷擊。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雷遠的牙齒咬得咯咯響。
「因為你帶來的那位女人,蕭大海死了,還有兩位兄弟也死了,今天,她賴在地上不走,差點又害死我們的趙隊長!」
「蕭大海死了?」話一道出,雷遠已雙目含淚。
一旁的林隊長拼命點頭。
雷遠忽然覺得天旋地轉。
穩了穩情緒,雷遠火氣又上來了:
「我不管這中間發生了什麼,我只知道,江碧秋是260旅劉起雄旅長的夫人,而現在,劉旅長就被小日本關在城裏某一處監獄裏,敵人為什麼千方百計地要從上海把她抓到南京來?這起碼說明了一點,那就是劉旅長依舊在和敵人鬥爭!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敵人有了籌碼,這個籌碼是所有人都很難邁過去的,你們想過沒有,萬一劉旅長扛不住了,投了小日本,那後果會是什麼?!我們的國家又會有多少機密外泄?!又會有多少無辜的人會因此受到牽連?!」
雷遠這一番話義正言辭,每一個字都在敲擊着林雨濤的靈魂,他根本就不知那位劉旅長身陷囹圄,沒有人和他提起過,韓勇只是含含糊糊說起到雷遠在臨走前和江碧秋講過一番話,但具體內容沒有聽清,而江碧秋關於丈夫的事,更是隻字未提。
林雨濤沙啞着嗓子絕望地道:「這些,你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我根本不知道呀!我只知道她是旅長夫人,根本不知道他的丈夫已經被日本人抓進去了啊!」
雷遠也自責起來,是啊,是應該親自來一趟,和林雨濤陳明利害的。想着想着怒氣漸消,又問:「你親眼所見江碧秋被日本人抓走了?」
林雨濤點頭。
梅茹夫婦見此情形鬆了一口氣,兩位年輕人,一個是兒子林雨濤,一個是他們從戰場上背回、收留下來並救治康復的雷遠,手心手背都是肉,尤其是雷遠,他們在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已經產生了很深的感情。如果他們起了衝突,作為父輩的他們心情自不好受,現在好了,硝煙散盡,二人已和顏悅色。
最高興的當屬林雪宜,她一手拉着雷遠一手拉着林雨濤,說道:「你們別再磨磨唧唧啦,日本人不會就這麼放過你們的,趕緊撤吧!」
「江碧秋的事以後再想辦法。」
雷遠從林雪宜手裏抽出手,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這時,他才接受了那位只見過兩次面、雖不是兄弟但勝似兄弟的蕭大海已經犧牲的事實。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沒了?」
雷遠的內心怎麼也不相信這個事實。
沉默好半天,雷遠終於回過神來,問:「你們準備去哪裏?」
「往江寧牛首山一帶轉移,看那裏能不能找到落腳點!」林雨濤想了想回答道。
「叔叔阿姨還有伯父我帶走,他們不能再跟着你們折騰了!」雷遠不等林雨濤表態,又轉過身子,拍着平優大成的肩膀,說道:「張遙君,剛才多有得罪!」
張遙燦爛一笑:「我根本沒放在心上,雷大哥不要在意。」
「等過了這段時間,張遙君最好還是跟我進城,也許那裏的戰場更適合你!」
「我一切聽雷大哥的安排!」
雷遠把林雨濤拉到角落裏,輕聲說道:「雨濤,我在中山中路215號開了一下『新顏』照相館,你如果有什麼事,可到那裏找我。」
林雨濤終於找到了機會,重重捶了雷遠一拳,笑道:「你小子這麼快就當上老闆啦!」
至此,二人冰釋前嫌。
雷遠扶起梅茹,對他們說道:「我們趕緊回城!」
說完,雷遠轉過頭,眼光掠過林雨濤,掠過張遙,掠過錢奕,掠過小個子韓勇,掠過剛剛歸隊的陳闊海,說了一聲再見,便帶着林雪宜和林玉高他們向青馬橋方向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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