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林雪宜專注於收集夜空中往來的電波訊號時,一輛轎車正悄無聲息地跟在她的車後。
這是一輛黑色的雪佛蘭轎車,除了駕駛室,其它的車窗都蒙上了窗簾,車牌已被人為摘下。
自從林雪宜出了診所、踏上了轎車的後座,這輛車就像是幽靈一樣緊緊地咬着它不放。為了防止林雪宜他們發現,駕駛員不但關閉了車上的所有燈光,還儘量保持着四到五百米的距離,所以從中山中路的惠民診所始發後,郝正威一直沒有發現在他的車後,有一個尾巴。
顯而易見,這輛車正是鷹機關的行動專車。
除了駕駛員外,車上還坐着兩人,他們都隸屬行動處,由已經投敵鷹機關的吳誠帶隊。
古屋和森川在老虎橋監獄審訊完雷遠,倆人回到鷹機關,在聽完跟蹤莫熙翰的隊員匯報後,就決定另派一組人跟蹤惠民診所的林雪宜醫生,希望從她身上找出破綻。古屋及時將此項任務安排了下去,吳誠聽後自告奮勇請纓,古屋欣然同意。吳誠領命後當即帶着一名關係較近的隊員奔赴惠民診所,他把車藏在與診所平齊的一條巷子的巷口,捲起了一側的車窗窗簾,靜靜地觀察着診所門前發生的一切。
故而傍晚前後,大橋的忽然出現着實讓吳誠心中嘀咕了很長時間,他看到電訊股的股長在店鋪前晃悠了着,但苦於聽不清他們的言語,如果不是在大橋的身後停着一輛偵聽車,敏銳的吳誠一定會把當成和診所有所牽連的某方面的嫌疑人!好在大橋不久後就上了車揚長而去,但這一切還是讓吳誠心中盪起一絲疑慮。
夜很快黑了下來,惠民診所再無動靜,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夜裏十一點左右,當吳誠極度失望之際,他們忽然間就聽到了由遠及近的汽車發動機聲。
這輛車居然是來接林雪宜的,且是在夜色如此深沉的時候。
林雪宜果然有問題。
吳誠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心花怒放,他立功的機會到了!
吳誠本以為跟着這輛車可以釣到大魚,但是讓吳誠不解地是,這輛車竟然漫無目標,一直在走走停停,時而走大街,時而穿小巷,時而疾行,時而緩滯,弄得他們的司機連連抱怨雙腳由於高度緊張而怠惰不堪。
勘察環境?接人?……吳誠根本判斷不出對方的意圖,一開始他以為被對方發現,可後來發現並不是這麼回事,那輛車絲毫沒有準備逃遁的意思,完全是按照自己的節奏在行駛。這樣的情形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到底要不要馬上採取果斷行動,將他們扣留,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不敢貿然下手,深怕打草驚蛇,如果沒有鐵證就將車上的人抓捕,恐怕會被森川將軍和古屋少佐苛責!
情況的改觀出現在子夜時分,當時吳誠正左右為難時,忽然發現在他的車後,兩道刺眼的汽車燈光投射而來,緊接着一輛車裹夾着隆隆的引擎聲快速向他逼近,在兩車交匯之際,他看到了車頂上的長長的天線,突然就認出了那輛車。
這是一輛電台偵聽車,和他的車同出一源,來自於鷹機關。
至此,吳誠靈光一閃,忽然間就大悟了,原來這輛車正在從事和電訊有關的勾當,對方這是在利用移動的車輛進行發報。
不甘屈居人後的吳誠一瞬間大聲命令司機打開汽車大燈,然後高喝一聲:追上去!
……
電訊股股長大橋自從離開了惠民診所後,帶着他的行動組一直遊蕩在南京的街頭。
這座被日本佔領不久的城市,隨着時間的推移,城市開始長治久安,往來空中的電波信號也越來越密集,除了進駐城市的各大軍事機關的電台通訊外,一些日方的商社、民間團體以及涉外機構的電台訊號也開始在這座城市的空中出現,並呈繁華昌盛之勢。
鷹機關在運營之初,曾有過硬性規定,但凡南京城的所有合法新增電台,必須報鷹機關備案,因而,現今的南京城的所有電台頻號,包括日方大大小小的軍事機關的訊號,鷹機關均了如指掌,這樣的措施為偵查任何一部可疑電台大開了方便之門。
華燈初上,夜色闌珊,大橋雄坐在偵聽車裏開始指揮屬下的偵聽工作,只要某一個訊號一出現,他們立即對其進行識別,這樣的工作開始很繁瑣也很無聊,不過時間一久,他們就輕車駕熟,所有的工作進入了單調的程序化,這個時候,大橋雄就得以解放出來,他頓時顯得百無聊賴。
不知不覺時間已臨近深夜,夜空中依舊沒有出現任何可疑的陌生訊號,正當大橋以為這一切只是森川的自以為是和神經質時,一位屬下忽然興奮地向他報告,一個頻號夾雜在紛繁的電波中出現了。
這是一個從未備案的陌生信號,功率儘管很小但持續不斷,在紛雜的信號中顯得生命力很強盛。大橋親自抓起耳麥,當他確信這是一個新的頻號後,立即讓人採取精確跟蹤。
這個信號立即被孤立起來,接下來所有的技術人員開始圍繞它進行緊張的甄別和追蹤,信號很快被連接到偵聽車上的最新偵聽設備上,顯示屏上開始閃爍,一個亮點時隱時現,大橋讓人採用啟用精確過濾,那個跳躍的紅點漸漸清晰,這時大橋發現這部追蹤的電台竟然是移動的。
大橋在讚嘆德意志的這套偵聽設備技術強大的同時,整個人一下子興奮起來,他一邊聯繫鷹機關待命的行動組,一邊開始向波源快速接近。
一張抓捕大網在瀰漫的夜色中悄然撒下,而此時駕車行進的郝正威卻渾然不覺。
……
一道刺眼的燈光驟然從林雪宜所處的車後窗投射進來,照射在林雪宜蒼白而驚愕的臉龐上。
一時間,隆隆的汽車發動機聲充斥在周圍的空氣中。
林雪宜雙膝跪在汽車的後座地面上,整個人正沉浸在專心致志的收發工作之中,驟然出現的亮光讓她心生詫異,抬頭間,她忽然看到一輛大型汽車正向她疾駛而來,不僅如此,在那輛體型較大的車後,她突然又看到了另一輛車在那一刻突然打開了車大燈。
林雪宜心呼不妙,剛想提醒駕車的郝正威,郝正威此時也已經警覺,從駛離診所至此,他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戒,雙目不時觀望着後視鏡,當他忽然發現車後從天而降的燈光後,他只是遲疑了片刻,便立即一腳重踩油門,身下的座駕粗魯地晃動了一下,便憤怒地奔跑起來。
郝正威心中打鼓一般砰砰直跳,直覺告訴他,他的車已經被人追蹤,通過後視鏡可以看出,追蹤他的不是一輛車,而是兩輛,儘管他的心中充滿驚異,但一切不遑多思,也容不得他質疑其中的細節,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快速駛離險境,脫離逼近的追蹤。
從事地下情報工作多年的郝正威遇到這樣的狀況,並未一下子亂了方寸,他一面讓林雪宜停止手頭的工作並坐穩,一面將油門踩到最底。
眼見前方的轎車突然全力提高了車速,大橋雄知道對方已經發現了他,他不由得站起身子大聲命令駕駛員奮力追擊,偵聽車的駕駛員自然知道怎麼做,開始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
在他的偵聽車後,吳誠也發現了形勢的改變,他同樣喝令駕駛員奮力追擊。
偵聽車裏的大橋雄並不知他的車後跟着的是吳誠他們,這時有人提醒他車後有車,他轉頭張望,只以為這是那輛嫌疑發報車的僚車,是行使主車的保衛之責,心中頓感惶惶不安,但這更加迫使偵聽車加快車速,並祈禱鷹機關行動處的救援力量快點出現,除此之外,他別無他策。
郝正威一直被車後的兩輛車緊咬不放,任憑他的車行駛多快,總是無法甩掉尾巴,他知道一場遭遇戰已無法避免,雙方遲早會短兵相接,想到這裏,郝正威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從腰間拔出手槍,打開了手槍保險,遞給了林雪宜。
「會開槍嗎?」
林雪宜無聲地點頭,接過手槍,連忙把車窗搖了下來。
郝正威探身從副駕駛的柜子中又掏出一把手槍,提高聲音對林雪宜道:「準備戰鬥!」郝正威的聲音冷靜而堅毅,一下子讓林雪宜心定了不少。
林雪宜三下五除二把電台收進箱子,並把座位上的手抄密碼本也放了進去,然後將身子依靠在車門上,準備隨時應付對方的兵戎相見。
車從清涼門拐上虎踞路一路向北疾行,接着右拐進了北京路,不一會兒又上了西康路,一路駛來,雙方若即若離,郝正威已經完全判斷對方是敵非友,照這樣下去,遲早會落入敵手。
郝正威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決定以暴制暴,決心一下,立即沉聲令道:「打!」說完探手伸出窗外,手腕反轉,朝着車後就是一槍。
林雪宜也把手伸出窗外,她無需駕車,有充足的時間可以加以瞄準。這是她首次實戰,心狂跳不止,手腕微微有些發抖,額頭上已汗水淋淋。
她稍稍瞄準,毅然扣響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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