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愁人夜未央,身陷囹圄思斷腸。」
四周空曠冷寂,此時的林雨濤正坐在那輛道奇卡車的駕駛室里,伸頭凝視着浩渺夜空中的一輪明月,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句即興創作的詩句。
無論如何,在胞妹沒有脫離魔抓之前,他的心中被滿滿的思念充溢。
汽車已被他發動,並調了個頭,停在了磚瓦廠的門口,只是他並沒有急於啟動汽車,而是在等。
杜玉龍駕着那輛轎車,載着陶嘉渠先行離去,為防止撞上鬼子,火石特地作了安排,他讓杜玉龍駕車在前面探路,兩車保持一公里的距離,如果遇到鬼子的巡邏隊,杜玉龍就按三聲喇叭示警。
在這之前,火石已把接下來的計劃向林雨濤全盤托出。
看到前方轎車的尾燈已模糊成兩個紅色的點,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火石低聲道:「走!」
或許因為明天的授勳儀式設在南京城城中心區的鼓樓廣場,鬼子的警力已有所偏重,抑或是時機得當,通過的時間恰恰是鬼子巡邏的空隙,故而在城南這塊相對蕭條的區域裏,竟然一路平安。十一二分鐘後,道奇卡車駛上建業路,在路過建業客棧時,火石並未有任何表示,而是繼續前行五百多米,才讓林雨濤停車。
火石帶着五名龍盟會會員下了卡車,很快隱身於路北側的一排房子後。老冒從車廂里跳下來,換坐到副駕駛位上。卡車繼續在夜色中潛行,五六分鐘後,他們來到清涼山腳下。
緊挨山腳下有一處寺院,老冒輕車熟路打開寺院大門,林雨濤把卡車徑直開了進去,待老冒掩上大門後,他和老冒以及剩下的三名龍盟會成員合力從車廂里抬下那門依舊嶄新的蘇羅通s5-106 20毫米機炮。
清涼山只有一百多米高,幾乎是南京行政區內最矮的山,但雖然如此,它依舊是南京城區最高的實物,站在清涼山山頂,對方圓十公里的範圍內景致可以做到清晰可辨、一覽無遺。沿着寺廟後的一條石板小徑,五人沒費多大事,就把蘇羅通機炮架在了南京城區的最高點——清涼山頂的一座亭子裏。
儘管此時月色朦朧,林雨濤還是忍不住掏出一架望遠鏡朝着東北方向的鼓樓廣場方向觀察。
這架奔馳牌的望遠鏡是從陶嘉渠的窯洞裏淘到的,一共三架,老冒也捎帶了一架,看到林雨濤看得津津有味,老冒馬上想起他的脖子上也掛着一架,當即毫不猶豫從脖子上面取下套繩,在其他三人艷羨的目光中,裝模作樣看了起來,可是鏡頭裏的景物除了模糊還是模糊,怎麼調都看的不爽,老冒有些沮喪,又不便請教,正當他欲放下望遠鏡之際,忽然不經意看到天空中的那輪明月,他頓時有了目標。
望遠鏡中的明月,倒是又大又圓。
老冒在月亮里找了半天,沒能發現嫦娥。
放下望遠鏡,老冒看到林雨濤還在察看,便向林雨濤走去,才跨出一步,那名叫戴強的龍盟會會員便伸手來奪他的望遠鏡,老冒大度地鬆開手,沒忘補充一句:「挺清楚的!」
三名成年人歡呼着團團圍住瞭望遠鏡。
走近林雨濤,老冒以一種內行的語氣關切地問道:「我看好像有點遠,這門機炮恐怕夠不着!」
「沒問題,完全不在話下!」林雨濤依舊舉着望遠鏡。
老冒不死心,用目光認真地丈量了一下兩地的距離,很快得出結論,「從這裏到鼓樓廣場怎麼的也有四公里遠,這門機炮能打這麼遠?」
林雨濤放下望遠鏡,他的口氣依舊掩飾不住興奮:「蘇羅通s5-106 20毫米機炮的性能我知道,如果用它來射高,最多也就3500米……」林雨濤故意頓了頓,「如果是平射,那就不好說了!」
「多遠?」老冒不再矜持,完全換成一副低三下氣的口氣。
「嗯,讓我算算……」林雨濤不慌不忙說道。
「4000米?5000米?」
「……不會低於6000米。」林雨濤的語氣異常肯定。
「什麼?」老冒脫口而出,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誇張,趕緊壓低聲音,「這麼說,鼓樓廣場完全在這門機炮的射程內?」
「理論上是!」
「那不就得了,就這麼幹!」老冒斬釘截鐵道,看到林雨濤對他的這句話熱情似乎不高,再問:「怎麼,行不通?」
「我用勾股定理大概算了算,這裏到正東方的中山南路的大華電影院,大概在四公里不到一點的距離,而大華電影院到正北方的鼓樓廣場,在兩公里左右,所以,這裏至鼓樓廣場,在4500米的樣子,儘管射程達到,但有幾個因素要充分考慮!」
「什麼因素?」老冒幾乎是央求道。
「如果我們以鼓樓廣場為目標,即使夠得到,也近乎是有效殺傷的極限,最大的問題,就是準度,要想給鬼子致命一擊,浪費在測距上面的彈藥一定不在少數!」
老冒似懂非懂,見林雨濤閉口,繼續問道:「還有嗎?」
「我考慮最多的,是怕傷及無辜,明天的鬼子授勳儀式上,旁觀的群眾一定很多,我們的機炮不同於狙擊武器,做不到定點清除,因而誤傷的情況一定存在,這得不償失!」
「那怎麼辦?」老冒有些泄氣。
「即便造不成太嚴重的後果,只要能殺殺敵人的銳氣也好!」林雨濤雙手叉腰,向着遠方眺望,徐徐道:「我想好了,本次授勳儀式上,必定有不少鬼子的重要人物從警備司令部傾巢而出,他們無論乘坐何種交通工具,但有一條路是他們的必經之路。」說完,林雨濤用手指指了指東北方向,「他們從總統府出來,毫無疑問,會右拐上中山南路去鼓樓廣場……」
「你的意思是襲擊鬼子的車隊?」
「這不是我的意思,是火石同志的意思,他在車上已向我傳達了,這整個計劃都是他醞釀的!」
「我就奇怪了,火石同志怎麼會知道陶會長有一門機炮?」
「難道你沒聽他們的對話嗎?是陶會長上海的一位老友告訴他的,而這位老友也是我們的同志,火石同志是我黨寧滬兩地的負責人,他的手頭必定掌握着龐大的資源。」
兩人正興致勃勃交談着,眼尖的林雨濤倏然看到不遠處的東邊駛來一輛車。
車漸行漸近,從車大燈的間距、亮度,以及發動機的聲音大小,林雨濤判斷這是一輛轎車。
不一會兒,轎車停在了山腳下,並熄滅了車燈。
看到老冒一臉警惕,林雨濤拍了拍他的肩,一臉得色道:「不用緊張,我們的炮手到了!」
老冒追上去,「什麼炮手?哪來的炮手?」
「有機炮沒有炮手怎麼行?」林雨濤從山頂拾級而下,見到老冒緊緊相隨,便止住腳步道:「本來火石同志想親自上,被我勸住了,我不能讓首長冒太大的風險,不就是一名炮手嗎,這方面的人才我儲備着呢!」
「火石同志到底什麼來頭?炮也會打?」老冒好奇問。
「我現在懷疑我們的這位首長一定是科班出身,從年齡分析,八成是黃埔炮科專業畢業,而且是前三期的……」
「你怎麼知道?猜的吧?」
「不全是,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據說我黨都是些泥腿子出生……我是說『據說』,像火石同志如此懂炮的指揮官,我認為鳳毛麟角,你想,我堂堂南京黃埔的優等生,竟也沒想到機炮可以平射這一點……」
「嗯,有道理。」
「對了,老冒同志,現在你和我一道去接炮手上來,這之後你就帶領他們留在此地配合!」林雨濤說完從脖子上取下奔馳牌望遠鏡,遞給戴強,又對身前的幾名龍盟會成員吩咐道,「你們三人哪裏都不要去了,就埋伏在此,明天的行動聽炮手同志指揮,打打下手,比如移動炮身、測距什麼的。任務一結束把機炮裝進卡車,拉到指定地方!別忘了,這門炮可是咱們首長的命根子!」
三人紛紛點頭。
「同志們,我還有任務,保重!」
憑藉着月光,林雨濤和老冒快步下山。
寺廟門口,靜靜地停着一輛黑色轎車。
看到林雨濤出了大門,轎車的前後門同時打開,三個身影一下子圍住了林雨濤和老冒。
林雨濤一把握住了其中一名身影,「謝謝老杜,你辛苦了!」
杜玉龍回應道:「辛什麼苦,不就是幫你們接人嗎?再說陶會長這輛車有通行證,即使碰到鬼子,也不至於出意外。」
林雨濤把目光掃了掃其餘二人,平靜問道:「棺材鋪里的兄弟就來了你們倆?」
「是的連長,除了寧青和趙闊海被指導員叫走外,剩下的兩人都按你的要求留在店裏了!」是錢奕的聲音。
「很好!」林雨濤的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他伸手把一個小個子提到面前,神秘兮兮說道:「韓勇,你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
韓勇不解地看了連長一眼,吞吞吐吐道:「連長你該不會是讓我做狙擊手吧?」
「就你那水平還做狙擊手?」林雨濤搶白一句,忽然明白他的自信心從何而來,跟着戲謔道:「自從雷遠教了你幾招後,你現在自我感覺很不錯嘛!」
「那是!我們這些從茅山一起回來的戰友里,你說說誰敢跟我叫板?」韓勇得意起來,抬頭間看到林雨濤瞪了他一眼,連忙改口道:「當然連長您除外……」
「既然如此,我就讓你做一回狙擊手!」林雨濤側過身子,指了指清涼山山頂,「我有一門大號的狙擊槍,就擱在山頂,明天你給我睜大眼睛,眼睛不帶眨的,瞄準鬼子給我往死里干!」
「真的嗎?」韓勇猶自不信。
「你上去就知道了!」林雨濤轉身對老冒道:「老冒同志,他就是炮手韓勇,你們就位吧!」說着向錢奕揮手道:「你跟我來!」
林雨濤帶着錢奕,進了寺廟,爬上了卡車後車廂,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武器,然後又一道鑽進杜玉龍的車裏,轉瞬間,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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