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虎橋監獄駛出的正是一輛囚車。
行進在最前面開道的,是三輛清一色的挎斗摩托。除了駕駛員,每輛摩托上加載了兩名荷槍實彈的士兵。
囚車是由一輛尼桑180型卡車改裝而成,車廂的四面,用鐵架和厚厚的鐵皮焊接成一個密封的箱體,四面均開有窗口,兩側約三十公分見方,此時皆蒙上了黑布。而箱體的正前和正後方,同樣也開了一個窗口,這兩個窗口相對要大得多,但是上面加固了拇指般粗細的鐵條。
前後的窗口除了瞭望功能,還是押解士兵應對突發事件的射擊口。
在這個密閉的車廂里,車廂里四名隨車押運的日軍士兵正把槍口擱在窗口上,嚴陣以待。
車隊離開監獄後,一拐上老虎橋路,便開足馬力,向鼓樓廣場方向疾馳。
沒開多遠,車隊所有的駕駛員幾乎不約而同發現了一個異常情況,不遠處的馬路中央,出現了一輛貌似板車的物體。
隨着車隊漸行漸近,第一輛摩托的駕駛員定睛一看,意外發現這輛板車居然是停滯的,依稀可辨在板車旁,有兩個平民裝束的人正背對車隊,似乎在聊着什麼,他們對身後的車隊渾然不覺。這名駕駛員毫不遲疑,馬上按響喇叭,他率先的鳴笛,如同黎明前的公雞打鳴,其他人紛紛響應,立即引發了嘯叫聲一片。
那兩人看起來遲鈍麻木,直到喇叭聲此起彼伏方才回頭,其中一人匆忙抬起板車拉手,從神態上看,已然慌不擇路,竟然不知躲閃,而是低着頭把板車朝着車隊快速推來。
眼尖的鬼子驀然發現板車上擺放的,是一具棺材。
最前面的摩托坐在挎斗上的鬼子,正是老虎橋監獄典獄長武內二郎手下的一名少尉,他也是本列車隊的最高指揮官,見此情形,不由得詫異地瞪大雙眼,一種不妙的感覺忽然籠罩在他得心頭。
少尉反應極其迅捷,他不假思索,當即拔出手槍,對着距離不足十米的板車就是一槍。
槍聲尖銳刺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如果構成這列車隊的僅僅是挎斗摩托,少尉或許不會慌張,雖然急剎已不大可能,大不了從板車一側繞過,可是,後面囚車體型龐大,之於這條僅四米多寬的馬路,它幾乎不可能不碰擦就安然通過,倒不是少尉害怕傷害路人,而是他清楚明白,一旦囚車和板車親密接觸後,方向根本就做不到不跑偏,如若如此,囚車極有可能會撞上馬路兩邊的店鋪。
少尉本以為這一槍會震懾住對方,即使對方不讓出道,也會止下步伐,哪裏料到,對方非但沒有這樣做,而是埋頭撒腿大力推動板車向車隊撞來!少尉心呼不妙,已知這裏面必有蹊蹺,不容多思,又扣動了扳機。
……
手攥板車把手的程海,是一名已有兩年黨齡的共產黨員。他和身後那名隨行的隊員,均是來自於茅山游擊隊,且都是和林連長他們一道從太平門城牆上悄悄潛入南京城的。
昨天子夜時分,林雨濤和錢奕回了一趟棺材鋪,給他倆佈置了新任務。
林連長他們走後,程海叫醒儲掌柜,從他的店鋪里挑選了一具廉價的成品棺材,並請他連夜把它重新加工了一下,他們在棺材的底板上另加了一張木板,在底板上開鑿了一個洞,然後把三顆手榴彈藏匿進去,並把手榴彈的引線系在了一起,用一根棉繩引出一個極小的洞口。
一大早,二人推着板車從太平北路出發,直奔老虎橋路。在北平東路上,他們遇到了鬼子的巡邏隊,針對鬼子的盤問,他們聲稱只是棺材店送貨的夥計,鬼子翻開棺材蓋,仔細檢查了一遍,並未發現異樣,就放走了他們。
幸好路上沒有耽擱,他們在抵達老虎橋路後,立即遭遇押送囚車的鬼子車隊。
這個時候,程海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把他的板車儘可能地靠近鬼子車隊。
鬼子少尉的第一槍,瞬間拉開了這場戰鬥的序幕。
沒有號令,鬼子少尉的這一槍就是是號令,車隊所有的鬼子沒有絲毫遲疑,紛紛對着這輛可疑的板車舉槍射擊。
就在此時,隱藏在路邊房子後的林雨濤見時機成熟,一聲大喊:「打!」剎那間,十名隊員從牆後冒出腦袋,不顧一切舉槍還擊。
所有的鬼子正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板車上,根本沒想到會有人從側面偷襲,一時間,驚慌失措,待反應過來,已有鬼子中彈倒地。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程海和同伴一邊利用棺材作掩體,一邊使盡全力把板車向着鬼子車隊推進,直到雙方距離不足五米,程海雙手拼力一送,並加了七八分迴旋之力,然後果斷鬆手。
與此同時,棺材裏的手榴彈引線在程海食指的大力帶動下,被拉開了。
車身在兩股力量的作用之下,已不是沿着直線前進,而是呈九十度斜刺刺撞向第一輛摩托,板車上的棺材本來就沒有固定,這一撞擊,棺材頓時從車頭滑下,發出一聲攝人心魄的巨響,橫亘在馬路中間。
眼前的情境與林雨濤設想的如出一轍,他未作遲疑,一個箭步衝上前來,對就近的一名鬼子就是一通點射,其他的隊員如法炮製,紛紛開足火力壓制鬼子的進攻。
在林雨濤他們的掩護下,程海和同伴貓着腰很快掩身牆後,並接過同伴遞來的手槍。
第一輛挎斗摩托猝不及防,整個車頭直直撞在路上的障礙物上,幸運的是,摩托的速度已有所降低,故而,摩托車並沒有被撞翻,饒是如此,巨大的慣性還是把駕駛員從車上抖了下來;同時跌倒的,還有挎斗上的少尉以及後座上的一名鬼子……第二輛第三輛摩托的司機眼明手快,已然發現不妙,情急之下,一陣猛打方向,於是,這兩輛摩托呈「s」形擦過板車,向馬路另一側的路牙撞去!
倒地的少尉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騰空而起,正要持槍還擊,余光中意外發現那輛囚車正向自己逼近……
少尉大驚失色,電光火石間,他靈光一閃,就地一個翻滾,他的身子躲過了囚車粗大的前輪,不得不說,他的這一次躲閃讓他十分滿意,離死神的碾壓只相差十公分不到。
少尉長吁一口氣,暗暗慶幸上帝的眷顧,從地上拾起手槍,意欲重整旗鼓!
槍口剛剛抬起,他忽然發現眼前的敵人正快速向路邊龜縮,完全是一副脫離戰鬥的態勢,這讓少尉困惑不解,他清楚知道,戰鬥這才剛剛開始,而自己一方處於絕對劣勢,如果對方再接再厲,戰鬥極有可能在眨眼間結束!
少尉一頭霧水,正詫異間,不經意和一名敵人的目光相撞。
那眼神竟蘊含笑意,款款含情,讓他一下子想起遙遠的童年時代同伴惡作劇後幸災樂禍的神情。
少尉忽然如墜冰窖,他的周身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他想再來一次鯉魚打挺,抑或再來一次翻滾,可彼時,他的身體居然僵硬得不聽指揮。
少尉下意識轉過腦袋,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數米之遠的馬路中央。
他的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具棺材,一具黑而鋥亮的棺材。
他忽然明白,那就是罪惡之源。
就在這時,思緒還沒有進行下去,他的渾圓的瞳孔里騰出一片煙霧……棺材驟然崩裂開來,緊接着,一股巨大的氣浪將他吞噬,伴着四處飛散的棺材木屑,向他沒頭沒腦逼仄而來,他感到一陣窒息……
他整個身體竟然沒有一絲痛感,靈魂在雲端漂浮,有清風拂過,猶如母親親切的撫摸,他的世界只剩下安詳!
……
巨大的爆炸所造成的二次傷害使得倒地的鬼子無一倖免,由於相隔距離太近,這些簇擁在一起的鬼子還沒能明白怎麼回事,馬上去見了中國的閻王。
這驟然而起的爆炸也波及到了囚車,不但車窗被震碎,四濺的玻璃碎片還劃傷了駕駛室里的兩名鬼子,他們滿臉是血。而相比之下,囚車箱體裏的四名鬼子倒要幸運很多,車身劇烈的震盪只是讓他們短時間內有些發蒙,對他們的肉體根本沒什麼摧殘,僅僅片刻,他們就醒悟過來。
四名鬼子很快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武器,紛紛佔據有利位置開始還擊。
爆炸一結束,塵埃尚未落定,林雨濤立馬帶着隊員又從牆後探出腦袋。
現在,他們面臨着最大的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有效擊斃囚車箱體內的鬼子。
這是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且不說囚車的箱體是厚厚的鐵皮,子彈根本無濟於事,再說鬼子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復仇的子彈隨時會給他們帶來致命的打擊,此外,還有一點很要命,囚車中不只是敵人,還有數量不詳的「囚犯」等着他們營救,其中就包括他們此行的終極目標——林雪宜。
除了以上這些,林雨濤還知道,此地離老虎橋監獄很近,毫無疑問,這麼大的動靜理應驚動了老虎橋監獄的駐軍,不消十分鐘,敵人的援軍就會蜂擁而至。
儘管形勢對他們極為不利,然而林雨濤已沒有選擇,也不容他多想,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只充斥一個念頭:快速擊斃囚車裏的鬼子,解救妹妹於水火。
只是粗略探頭看了一眼,林雨濤立即做出了判斷。
囚車裏的鬼子射界不會很理想,他們的槍口有一大片盲區,現在,林雨濤唯一所要做的,就是帶領隊員快速通過盲區,躲過鬼子的子彈,並貼近囚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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