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海尖刀 第六十七章 不速之客

    森川帶着一幫人跑到醫院樓下。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盧德寬跟在後邊一邊疾跑一邊說道:「太君,這件衣服我看得眼熟,八成就是那個買煙的小伙的!」

    森川更興奮了,命令道:「川本君你帶三名士兵在這裏警戒,所有人只許進不許出,凡是不聽勸誡者一律格殺!醫院每層樓安排一名士兵,不許任何人走動!餘下的分成三組,佐藤君、古屋小姐還與我每人帶領一組將醫院房間逐一檢查,重點檢查醫院病人,凡是手上有老繭、胸口有傷者一律現場扣押,並將可疑者全部押解到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操場上,再行甄別!此外,此人可能藏有武器,大家一定小心!行動!」

    命令一出,在場的日本人立即行動起來。

    川本帶着三名士兵立即將醫院的出口封鎖。

    三名士兵分別把守在每層樓的樓梯口。

    鷹機關的佐藤少佐帶着兩名士兵直奔三樓而去。

    古屋杏子帶着兩名士兵負責二樓。

    森川帶着餘下的士兵準備搜查一樓。

    陳.艾琳娜聽到樓下的喧囂聲,和陶嘉渠並肩而來。一看這陣勢,艾琳娜院長不滿地嚷道:「這是醫院,我的病人需要休息!你們還沒鬧夠嗎?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佐方見狀忙道:「艾琳娜女士,我們懷疑槍手就隱藏在你們醫院裏,而且打扮成病人的模樣!」

    陳.艾琳娜:「不、不,這怎麼可能,你們有證據嗎?」

    森川本不想理會,但看到一旁的陶嘉渠臉有怒氣,就從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盧德寬手裏把兩件衣服接了過去,眼露凶光:「證據?這就是兇手所穿的衣服,是從你們醫院的房間裏找到的,難道這個證據還不夠嗎?」

    說完不再理她,揚長而去。

    雷遠此時斜躺在病床上,內心已不平靜。

    他從四周傳來的嘈雜聲音中判斷出日本人開始搜查病房了。

    川本手裏抱的東西,雷遠也正好看到了,而且他再熟悉不過,他知道那就是自己脫下的上衣。

    一件外套,一件內衣,被林雪宜藏在了三樓手術間裏的一個塑料桶內。

    如今,被日本人翻了出來。

    外套他倒不擔心,兜里的一盒子彈已被他藏進了蓄水池裏,那個蓄水池高度接近三米,日本人不太容易會發現。口袋裏唯一留下的只是一包三炮台香煙。雷遠最擔心的是那件內衣,他知道這一段時間的劇烈運動,傷口必是撕裂開了,內衣胸口上定會滲有血跡……

    正想着,門口一陣騷動,雷遠看到一個穿着日軍軍服的年輕女人帶着幾名士兵進了房間。

    這件病房共擠滿十二名病人,全是男性。

    果不出雷遠所料,日本女人檢查的重點就是有沒有胸部外傷。

    還有就是查手上是否有可疑的老繭。

    才查到第三床,這名日本女人就發現了一名病人身上的疑點,此人三十來歲,不但胸口有傷,而且雙手長滿厚厚的老繭。

    日本人如臨大敵,命令他雙手抱頭蹲在牆角。其中一名日本士兵一直用槍指着他。

    輪到了雷遠。

    一個日本士兵一邊打着手勢一邊命令雷遠把雙手抬起。

    雷遠裝作聽不懂。

    日本士兵極不耐煩地把雷遠的雙手拉起,粗暴地拽到女人的面前。

    雷遠的手心朝上,平平的伸展到女人的面前。

    日本女人將手心緊貼在雷遠的一隻手掌上,從手腕處慢慢向手指處滑去……然後再換成另一隻手掌,動作同樣纖細,像是在鑑定一件藝術品是否存在瑕疵。

    她的面部平靜如水,根本看不出喜憂。

    整個過程下來,雷遠從她微涼的手心中,忽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鑑定完雷遠的雙手,日本女人向身旁的一名士兵示意了一下。

    日本士兵上前,開始拆雷遠臉上的紗布。

    臉上的紗布被一層一層剝開,出現在日本女人面前的是一張年青俊朗的臉龐。

    日本女人看到了一雙冷峻而深邃的眼睛。

    女人嚴肅的表情忽然間有所放鬆,但很快開始盯着雷遠的頭細看。雷遠心中明白,那是她在尋找雷遠臉部的傷口。

    她什麼也沒找到。

    女人並不甘心,抬起左手在雷遠的臉上輕輕地摩挲着,接着把手從雷遠耳根掠過,在雷遠的後腦及髮際撫摸了一遍,手再次回到雷遠的面部,在雷遠的下巴處停留,似乎在感受雷遠的胡茬與她掌心的摩擦……

    雷遠心裏非常彆扭,把頭向一邊轉了過去。

    女人又伸出右手,把雷遠的臉強扭了回來。

    這次雷遠毫不猶豫的把她的手甩掉。

    卻不見女人生氣,她把眼光落在了雷遠的胸口。

    雷遠的胸口也纏裹着紗布。

    女人並沒有向身旁的日本士兵做出任何示意,而是慢慢的伸出左手,將雷遠胸口的紗布接頭一下子拉開……

    映入女人眼帘的,是雷遠健碩的胸膛。

    右胸上,那槍傷遠未痊癒,傷口上呈現出一絲褐色。

    女人將整個手心貼在雷遠的胸口上,像是在感知雷遠的心跳,接着,掌心微合,再抬起,只留下五根手指貼在雷遠的胸口上,再見她收起其它四根手指,唯獨留下食指,食指在雷遠的胸膛緩慢的移動,待移至雷遠的傷口處,她微微一笑,將食指沿着雷遠的傷口用力按了下去……

    雷遠眉頭微微一皺。

    女人看雷遠並不屈服,竟然連哼一聲都沒發出,她的臉上綻放出更燦爛的笑容。

    她的食指再次用力!

    雷遠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滲出。

    女人用右手的兩根手指托起雷遠的下巴,把頭靠近在雷遠的面前,眼睛含笑,盯着他足足看了十秒鐘,語氣帶着興奮:「其它的不用查了,就是他了!」

    ……

    包括雷遠在內,整個醫院一共搜出四名嫌疑人。

    四人手上都有老繭,只有雷遠和他同一病房的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胸口上有傷。

    四人被帶到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操場,反綁在旗杆上。

    一字排開。

    建業基督教會醫院的職員們被禁止下班,一個不漏地在操場上站立。

    冬天的太陽下山得早,剛剛還在西北方向的清涼山上空遊蕩,眨眼的功夫,就潛入了地平線下,再也不見蹤跡。

    南京的夜,再次粉墨登場。

    兩天下來,馬路和屋頂上的積雪基本沒怎麼消融。太陽離去,城市交由黑暗和寒冷接管,而風則是它們忠實的粉絲,樂此不疲地搖旗吶喊着。


    操場的東側,即是那棟美式教學樓,紅牆磚上的兩盞大功率白熾燈已被命令打開,燈光把雷遠四人的臉映襯得更加慘白。

    人群中的林雪宜站在第一排,她憂鬱的眼睛裏含着淚光。

    現在的林雪宜腸子都悔青了,她堅定地認為,雷遠之所以能站在這裏,完全是拜她所賜。她太粗心了,她居然連兩件衣服都藏不好。

    她知道兇殘的日本人什麼都能幹得出來,當下一個中國人的生命對他們而言,如同草芥。

    林雪宜愁腸寸斷、心如刀絞。

    好幾次,林雪宜的目光與雷遠的不期而遇,她竟發現雷遠眼睛裏流露出的並不是焦慮,也不見恐慌,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林雪宜認為,這是雷遠在安慰她,是不讓她心存負疚。她的淡定反而讓林雪宜的心撕裂般的痛。

    林雪宜一直在想,我要怎麼才能救他。

    ……

    台前的燈光下,川本優一背着手在不遠處站立,佐方身後的是陶嘉渠和陳.艾琳娜。

    正中央,古屋杏子正和森川隼低聲交談着,森川隼一邊聽着,不時把目光投向雷遠。

    從他們的言行舉止可以看出,雷遠是這場饕餮盛宴的一道主菜。

    森川之所以把雷遠四人押到這裏,並不直接帶回審問,原因有二,一者,他需要挖出給刺客提供幫助的同夥,這名同夥應該是建業醫院的醫生,二者,他要讓剛上任自救會會長的陶嘉渠欣賞他是如何用這些有限的食材,烹飪出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免得他總是拿着雞毛當令箭,以所謂自救會會長的名義,處處刁難大日本皇軍。

    古屋小姐跟他交談的所有內容,核心只有一個,眼前的這個衣着單薄的年輕人,最有可能是這起刺殺事件的當事人。

    他胸部的傷口,明顯是子彈傷,而且接近要害,之所以還好好的,最大的原因是對方射中他的距離應該很遠,以至於子彈擊中他時已是強弩之末,性命無虞。

    他的右手食指,老繭分外厚實,尤其是食指外側,這是長期扣動扳機形成的。

    一切準備妥當,森川開始烹飪美食。

    他命人把雷遠帶到台前正中間。

    雷遠低着頭。

    森川用他的指揮刀刀鞘將雷遠的腦袋抬了抬。

    森川:「你叫什麼名字?」

    雷遠:「雷遠。」

    森川:「你胸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雷遠:「槍傷。」

    森川很滿意。審訊一帆風順,對方竟沒有牴觸的情緒。

    森川有意無意地將目光掃過陶嘉渠,卻見他面無表情。

    森川:「你是哪裏人?」

    雷遠:「蘭(南)京的」

    林雪宜一聽雷遠這話,心中一樂,愁雲頓消,她居然不知道雷遠的南京話這麼地道。

    森川狐疑地看着雷遠,他的中國話還遠未到分辨方言的水平,但對方語音明顯有變化。

    森川想起盧德寬,便喊道:「盧德寬的,哪裏去了?」

    盧德寬連忙跑到森川身邊:「太君,您有何吩咐?」

    森川:「你的,去和他說話,看看是不是你們南京人,還有,盧桑,你曾說過,如果面對面指認,你能認出那位從你煙店買三炮台的人?」

    盧德寬肯定地點了點頭,一下子有了存在感,三兩步來到雷遠身前。

    雷遠目不轉睛冷冷地看着他。

    雖然表面平靜,雷遠此時的心中還是絕望的。

    林雨濤竟然沒能幹掉他!

    盧德寬死死地盯着他,第一眼就覺得眼熟,還想再細細察看,正碰上對方犀利陰冷的目光,似乎要將自己穿透,不由打了個寒顫,趕緊移開眼睛,腦中拼命聯想那位買煙小伙的容貌,可大腦反而一片模糊,那副裹在衣領中的容顏似乎突然間消失了,他一下子變得不自信起來……盧德寬心中焦急,微閉起眼睛,儘量讓自己靜下心來,幾秒後,他猛地一睜眼睛,再看雷遠……

    是他!沒錯,肯定是他!

    盧德寬心中一陣冷笑,清了清嗓子,問道:「你蘭(南)京哪塊的?」

    雷遠不理他。

    盧德寬:「你跟我韶韶(說說)啊?」

    雷遠終於開口了:「你個呆比,你啊是神經病啊,看你銼樣,對過的小鬼子是你老子還是你爹啊,你胡里八塗認賊作父,你啊對得起你家祖宗啊?……」

    人群忽然鬨笑起來。

    一旁的陶嘉渠也不由得笑了。

    氣氛倏然間變得輕浮起來。

    陳.艾琳娜雖然沒聽得明白,但看大家笑得這麼歡,便也跟着微笑着。

    林雪宜更是笑出了眼淚,她看到雷遠不苟言笑,似乎真把自己當成了南京人一樣。

    盧德寬臉色青一塊紫一塊,尷尬得無地自容,訕訕地回到森川身邊,但心中的惡毒念頭越來越強……

    森川不知發生了什麼,大為惱怒,好好的一場審訊已失去應有的嚴肅,立即向盧德寬投去氣急敗壞的詢問眼神。

    盧德寬吞吞吐吐道:「是南京的……好像是六合那塊的……」

    森川沒聽懂他的話:「你說什麼?」

    盧德寬連忙改口:「他好像是南京六合人。」

    現場苦心營造的殺氣忽然被雷遠這一番話消解,氣氛一下子得到緩和,森川有些沮喪,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那位買煙的小伙是他嗎?」

    一絲快意從他的心中漾起,盧德寬正了正身,剛要回答,一旁的河野信突然間歇斯底里大喊一聲:「小心——」

    伴着話音,河野信一個飛身撲來,將森川撲倒在地——

    「砰!」

    與此同時,一顆子彈劃空而至,幾乎擦着森川的頭皮,射中了他身後的籃球架的水泥柱子上。

    「有狙擊手!」河野信一聲怒吼。

    現場一片混亂,在場所有的日本士兵立即快速遊動,四處緊張張望。

    「狙擊手在教學樓頂上!」河野信丟下一句話,操起手中的步槍,不由分說率先朝屋頂黑暗處開了一槍,接着,其餘的日本士兵一下子有了方向,迫不及待朝着前方的大樓樓頂一通亂射。

    槍聲中,又是一聲厚沉的槍響夾雜其中。

    已抱着腦袋蹲在球架後的盧德寬一個趔趄,跪倒在地,白色的腦漿和鮮紅的血液染滿一地。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

    直到河野信衝出人群,提着槍追擊上去,接着槍聲漸漸稀落,球場慢慢恢復平靜,驚魂未定的森川這才發現盧德寬已命殞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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