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姐姐是為我而死的!」藝平的哭聲愈加撕心裂肺,她的悲傷隨淚水難以抑制的噴涌而出。「嬤嬤將姐姐的遺物交給我,對着我講了一番話:『嬤嬤也不是天生冷血的人,可這吃人的年代,嬤嬤保不了你們這些可憐的孩子,上面肯花錢養着你們,就是為自己的敢死隊儲備人員,敢死隊招兵的事若是說了實話,爾等都不去參加,那這義堂便再也養不起孩子,那會有多少孩子餓死街頭,我們只得昧着良心編出英女團的瞎話,哄騙大家去參加遴選。可嬤嬤也是有良心的,我們跟徵兵的大人講了條件,去這敢死隊,有血緣關係的姐妹,必須要給留下一個。若不然,日後去了敢死隊,死了之後,連個燒紙的人都沒有。老朽已經給那些無親無故的孩子少了太多的紙,燒的手腳冰麻,滿心淚水。』說着說着,嬤嬤眼角淌下一滴淚:『以後,多給你姐姐燒些紙錢,她是替你去的。』
我聽了這些話,自然心如刀絞,姐姐的遺物里有一封寫給我的家書。
妹妹,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莫為姐姐流淚,要笑着活下去。
我知道,你是恨死我了,搶了你的夢想。
可是,這夢終究是血色的,我不願你的人生在血泊與腥臭中絕望,一如現在的我。
起初,我也是為你高興的,能夠施展你一直以來的報復,做一個花木蘭一樣的奇女子,我是多麼的替你欣慰。
然而,那日我受嬤嬤之命打掃貴賓房,無意間看見了英女團的招兵冊子,便鬼使神差的拿起來看了下,這一看卻令我毛骨悚然,後背直冒冷汗。原來英女團金光閃閃的表象之下,竟是如此這般血淋淋的殘酷事實。這冊子上詳細記錄着歷年來參加英女團的義堂女子的詳細信息,她們死去的具體時間以及死因。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翻完了那一頁又一頁的紙,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幅慘死的情景,那本冊子上詳實記錄的所有女子無一生還,我的心也隨之揪了起來。就在這時,我聽見有人的腳步靠近,便將冊子放回原位,假裝細心擦拭地面。卻見徵兵的官員帶着嬤嬤進來了,那官員將冊子交予了嬤嬤,並輕描淡寫的加了一句:嬤嬤,回去做好記錄吧。
那日回去後,我望着你歡天喜地的表情,不忍告知你真相。想來,即使告訴你真相,以你倔強的性格也難以改變心意。況且,你既是最優秀的,他們斷不會輕易放過你。我去找了嬤嬤,嬤嬤這人雖是面冷,卻是心善的。她聽聞我知曉了事情的真相,我也再三保證不會對任何人提及此事,便直言相告了血緣關係只能一人報名的事情,讓我自己好好考慮下。我決定自己前去報名。我覺得保護你是自己的職責。
然而,如今我也快要撐不下去了。總能夠嗅到死亡的氣息,一直看到身邊的人倒下,我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就算是為了姐姐我,你也要平平凡凡的活下去,切記!」
藝平與星姝不會知曉,在這座悲傷的城裏,還有一個人也正深陷手足之情的漩渦之中難以自拔!
「哥哥,我知道你能聽得見。」金相的聲音緩慢深沉卻又充滿關切,此刻他正握着一個人的手,溫柔的撫觸着:「我命人給哥哥專門調配的草藥,喝下這藥是多麼的幸福,什麼煩心事都不用再想,只用這麼清靜的躺着。」的確,被喚作哥哥的人肢體毫無反應,如偶人一般被金相搬弄這雙手。「哥哥,你知道麼,我自小最喜歡的就是哥哥,勝過大哥很多,可是哥哥就是不惜的搭理我,整天圍着大哥轉。咱們哥倆才是一母雙胎的雙生子,哥哥卻偏偏把一片心給了大哥。我是多麼的希望哥哥能對我好一些,能跟我親一些。可是哥哥卻嫌棄我,就連母親和大哥也是偏愛哥哥,他們把所有的愛都給你了,為什麼,同是一母所生,我又哪點不如你,就連銅奴那狗奴才都比我受寵。小時候,我是金兒,哥哥是玉兒,本以為金玉都是高貴的寶物。大了才知道,哥哥是玉王,無限風光的護國大將軍,而我是金王,連朝臣都懶得搭理的小角色。此時,我才明白,在母親和大哥的心中,金子不過是世上價格略高些的俗物,只有玉才是無價的稀世寶貝。我究竟算什麼,自小被忽略,而你一直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憑什麼,我倆明明長着同一張臉,流着同一滴血」金相的情緒越發激動,竟惡狠狠的將本捧着的哥哥的手摔了出去,拿手隨着胳膊無力的擺動了幾下,現出一些淤青。
金相連忙又將那手扶起,輕輕的放在哥哥的榻上:「哥哥,直到最後大哥還是偏心的,他讓你帶這星姝去過閒雲野鶴的日子,卻讓我在血泊中拼死掙扎,其實我可以放棄的,把公主拱手交給銅帝,說不定還能賞個一官半職,何苦活的如此艱難。不過,我不願,自小因為弱小受盡不公正待遇的我,那時卻暗暗下了決心,世人膽敢如此輕視我,既是因為我不夠強大,既然我的手中有公主,我就要靠這張王牌成為世上最強大之人,將眾人踏於腳下,便再無人敢欺負,到哪一天,哥哥你會後悔的,後悔的。」金相隨之發出詭異的笑聲,那笑着的臉龐上卻源源不斷的流下淚水。
與金相這般扭曲的忿恨之情不同,藝平仍沉浸在對姐姐的歉疚之中,她對着星姝說道:「那一天,在姐姐的遺物面前,我哭了很久。天明便打包行李,來到了做工的人家,姐姐既說讓我好好活下去,我便聽從姐姐的話將自己鋒芒畢露、爭強好勝的性子收了起來,那些個平日裏看不上眼的女子活計,此刻成了我打發時間,忘卻煩惱的途徑。即使一同做工的人話語間衝撞、嘲笑自己,我也是一言不發。久了,大家都說秀兒是個軟柿子,膽小怕事,我卻不以為然。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我茫然、無助,對於未來無甚想法。直到有一天,太太喚我去她的房間,去了才發現老爺也在。作為粗使丫頭,我平日裏與這些主子沒什麼交集,也不知是因何事找我。老爺倒是開門見山,他說:『秀兒姑娘,你的年紀也小姐相仿,既是義堂出來的,想必也是無父無母,無依無靠』。我木然點點頭。『那老夫有一事相求,萬望你能夠答應。今日,公主的護衛女隊前來招人,小女的名字藝平赫然在冊。小女素來體弱,加之嬌生慣養,脾氣倔強、我行我素,這般身體秉性,若是進了軍隊,少不得吃苦頭,丟了命也不算稀奇。望秀兒姑娘能念及老夫護犢之心,頂替小姐前去參軍。』『好的,我去。』我的回答出人意料的乾脆。卻令老爺和夫人大為驚愕,看樣子他們已經做好了與我軟磨硬泡的準備,此番境況之下倒是長舒了口氣。『秀兒姑娘,從此你就是小女藝平,這是些銀兩,是我與夫人的些許意思,萬望收下。』那銀兩我也痛快的收下了,這令老爺夫人更加的心安了。不久,我就隨了軍,對我來說哪裏都一樣,既然參軍能夠挽救一位姑娘,能夠完成一對年老父母的心愿,我何樂而不為呢。而那種父母對兒女的無私疼愛恰是我所無法奢求的。那些銀兩我送去了義堂,嬤嬤收下的時候,眼裏寫滿了擔憂:『秀兒,你姐姐不是讓你安穩的過日子麼,你怎麼又去了那行伍之地。』『嬤嬤不必擔心,這是公主的護衛隊,不同與義堂的敢死隊,我會遵循姐姐的話,不再爭強好勝。嬤嬤也知道,我這粗手粗腳的做不得女紅這些細緻夥計的。』那日,嬤嬤在門口望了我許久。
到了這女隊之中,我將一切都收斂了起來,本來的滿身本事也不再拿出手,每日便是努力做好那最普通的自己,即使被人嘲笑為技藝平平,即使被人斥責為拖後腿,我只是這麼平凡的活着,替姐姐活着。只是不知為何,當我見我統領,卻忍不住打破了自己的誓言,貿然出手,而事後竟未感到絲毫的後悔,反倒覺得活得更加暢快。或許這就是你我二人之間的緣分所在吧,也許統領就是上天派來指點我的人。」藝平的話字字感人、聲聲入心,讓星姝不由得感同身受,她只覺藝平的這段往事越發勾起對父親的想念,她暗想改日一定去找叔父金相再次討論尋找父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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