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鉅子 第三七五章 始皇帝的難題

    李泊,秦司馬五世孫,趙柏人侯曇四世孫,趙郡李璣之孫,武安君李牧長子。在這段煊赫的身世之後,他還是李恪他爹李弘的兄長,李恪正經八百的伯父。

    此人在李牧卻匈奴前後以遊學之名逃出趙國,憑着遠房表親的身份入籍了隴西李氏,出仕秦國。

    這是世家為保證血脈延續所慣用的伎倆,只是當年趙王多疑,李牧為防節外生枝,在做這件事時瞞過了所有人,就連家人也對此一無所知,只以為李泊遊學失蹤,生死難料。

    不久之後,李牧做主銷了長房戶籍,李弘才成為趙郡李氏的長房,並以近乎於質子的身份遷入邯鄲,自此成為了武安嫡脈。

    這也是嚴氏之所以稱自己為邯鄲李氏,李恪也被世人認作武安嫡孫的根本原因。

    「伯……伯父?」

    壽春,後市,客舍,人定,李恪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和自己的伯父在這樣的場合重逢。

    李泊含笑看着李恪,由上打量到下,由下又打量到上:「確如左車所言,英俊年少,神采奪人。我看見你,就恍如看見翁當年意氣風發之時,你與他長得極像,硬要說不同,大概是翁更雄健一些,相比之下,你太瘦了。」

    李恪尷尬地撓了撓頭:「媼自幼就不讓我干農活,家境寒苦,也尋不到機會練武……」

    「智計一道,成則可萬人敵。連陛下都說你文武雙全,才比商君,區區武藝有甚緊要。」李泊擺了擺手,「恪,你自見我那時就舉着臂,莫非是臂中藏了甚自保的機關?」

    「噫?啊!啊!」李恪手忙腳亂放下胳膊,當着李泊的面撩起袖子,把插梢重新插回保險,「好險好險……」

    李泊走近幾步,好奇地看着那個精巧的方匣子:「此物便是你自保之物?」

    「嗯……此乃機關飛蝗,一弩三矢,激發快捷,威力足以穿金洞鐵。」李恪放下袖子,推開門邀李泊入內,「前些日子,我不是在零陵遇刺了麼,為了不叫此事重演,家臣非要我隨身戴着。」

    李泊倒吸了一口涼氣:「竟是如此奇物?」

    「給刺客用便是奇物,給我……聊勝於無罷了。」李恪聳了聳肩,「伯父,天色都將明了,你為何會來此客舍?」

    「我畢竟是詹事府中詹事,陛下旨意豈敢不從?」

    李恪奇道:「是皇帝叫您來的?」

    李泊笑着點了點頭:「此行我乃是以隨使之身前來密訪墨家,聽聞你們要來壽春,早三月之前便到了此地,一直藏身在建成侯府中。今日建成侯告訴我等,墨家入城,媯莫離以辛凌之名在此處租下別院,我便先一步來了此處尋你,正副二使明日也會前來拜會鉅子。」

    「密訪麼……」李恪喃喃自語。

    始皇帝與慎行一直都有些不咸不淡的交情,偶有交流並不奇怪。而墨家的官方思路對秦依舊抱有敵意,擺放改為密訪也不算奇怪。

    只是始皇帝為何要讓李泊作為隨使?

    八百石的中詹事作為隨使,那正副二使又該是哪種級別的高官?

    為了區區一次拜訪就在壽春藏了三個月,大秦的高官什麼時候這麼低調了?而且他們就這麼閒麼?

    李恪歪着腦袋,一臉古怪:「伯父,正副二使又是何人?」

    「正使公子扶蘇,副使國尉李信。」

    李恪恍然大悟。

    若說大秦繁重的官員考核下有那些高官閒得蛋疼,國尉和皇子絕對是其中之一,他們一個名為天下兵馬之首,實則調不動一兵一卒,一個空有觀政之名,整日不過在府寺之地遊手好閒。

    不過……扶蘇,李信,李泊,整個陣容都和他扯不清關係,李恪總覺得始皇帝這次是奔着他來的。

    「伯父,可否告知我,你等究竟為何而來?」

    「我在此處等你一夜,本就是為叫你先一步物色人選。」李泊看着李恪,笑得瘮人,「陛下欲移駕阿房宮,令墨家遴選人力,去往內史修建宮闕。」

    「令墨家遴選?」李恪瞪大眼睛,「皇帝難道忘了墨者不事秦麼?」

    「陛下說了,墨家既可助嶺南,卻為何不可助他?」


    「這能一樣麼?」李恪哭笑不得道,「去嶺南是我個人之事,墨者也不曾有一人入職軍中,不過是出些主意,皇帝這次可是要人吶!」

    李泊雲淡風輕地搖了搖頭:「恪,若不是難事,陛下何必將自己的長子和國尉派來,還嚴令不許聲張。你可知,我等在建成侯府中三月有餘,除了建成侯,便是府中臣妾也不知我等究竟何人。陛下苦心,你可了解?」

    「當然了解,不就是怕被墨家所拒,失了顏面麼。」

    「你既然知道,就更該知道此事推脫不得。」李泊正色說道,「恪,扶蘇公子說你有歸秦之願,但你可曾想過,整合墨家並非易事,改弦更張更是艱難,陛下要用墨家,一刻也等不得了。」

    「那也不能這樣讓我為難啊!」

    「你會想出辦法的。」李泊說,「恪,天下皆傳你有大才,陛下虛席以待,候你久矣。你既有挾墨家歸秦之心,便該讓陛下知道,你有令墨者事秦的威望和本事。否則,陛下何必放任你在墨家求學?他若徵辟,你可會拒絕?」

    李恪終於沉默下來。

    若是始皇帝真的徵辟,他是必然不會拒絕的。說白了,他最終的目的依舊是在秦國出仕,幾番拒絕秦庭徵辟,孤身進入墨家求學,他所為的只是增加自己被重用的籌碼而已。

    他的理想從來不是一個學派的領袖,而是在亂世當中尋得一片自由自在的天地,可那需要人望,地位,更需要勢力!

    幾近消亡的武安餘威是他參加遊戲的入場券,墨家三脈是他的萬丈基,舉世賢名是棟樑上的雕畫與裝點,而那棟大樓,依舊是他自身的力量與勢力,這一點,他一直都清楚。

    也就是說,這是考驗麼?

    李恪長長吐了口氣。

    始皇帝,還真是會給人出難題呢……

    ……

    忙碌的一夜終於過去了。

    次日日出,李恪揉着發脹的太陽穴起身,步出小院,來到客舍大堂食饔。

    慎行和滄海一南一北趴伏在案几上,隨處都是橫七豎八的酒罈。慎行的背上披着薄毯,辛凌閉着眼跪坐在旁,看上去,大概是守了一夜。

    李恪深深嘆了口氣,敲了敲櫃枱,把院裏的舍人召喚過來。

    「敢問舍人,他們究竟喝了多少?」

    舍人露出一個為難的苦笑:「客官真是為難我了。我昨日黃昏入眠,今日平旦方起。起身時,那三位就如這般睡在堂上,我也不敢將他們吵鬧喚醒,那位猛士……看起來很兇惡哩!」

    「他只是長相兇惡而已……」李恪撇了撇嘴,走過去一巴掌扇在滄海後腦。

    滄海君嗷一聲叫喚,怒目圓睜。

    就在此時,十數個獄掾砸門而入!

    「此處可有一人喚作啞奴!」

    啞奴?

    李恪在腦子裏過了一圈,突然反應過來,啞奴就是滄海君的化名。

    滄海君或許是宿醉未醒,一聽有人叫喚,當即就想罵人,李恪暗暗一腳跺在他腳趾上,疼得他又是嗷一聲叫。

    「你便是啞奴?」領頭的獄掾面露冷笑,「來人!鎖拿!」

    獄掾們一擁而上,滄海自然不從。他的酒醒了,知道自己不能說話,便「啊,啊」地做着反抗,不讓獄掾的鐵索纏在身上。

    事到如今,整個客舍都被驚動,慎行迷迷糊糊起身,被辛凌攙扶着疑惑望向李恪。

    李恪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來不及和慎行招呼,幾步走到領頭獄掾面前。

    「敢問上掾,我家啞奴所犯何事?」

    「他?」領頭獄掾冷冷啐了一口,「今日雞鳴,城外霸韁堰工坊被襲,九死一傷。此人所犯何事,還需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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