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紹恆那邊的電話響了很久,也沒有人接。
顧念之沒有如同往常一樣掛掉,而是給他留了言:「霍小叔,我是念之。我昨天過了十八歲生日,你昨天來過嗎?」
留言之後,顧念之就去浴室洗澡去了。
昨天她在何之初家裏並沒有洗過澡,只是擦了擦頭髮上的雨水,洗了腳而已。
沖了淋浴,她吹乾頭髮,就倒下睡覺。
第二天,她就完全恢復了,早起正常去國會的撥款委員會工作。
中午的時候,去海洋通行自由委員會見黃師兄,發現他居然請了病假!
顧念之無語,自己跟海盜正面槓了的人都沒有請病假,黃師兄居然請病假……
她給他打了個電話:「黃師兄,你怎麼了?聽說你病了?」
黃師兄裹着被子在公寓裏睡覺,聽見手機鈴聲響,接了過來,哼哼唧唧地說:「念之?我這都是為了你啊,為了你過生日,我差點沒命你知不知道!」
顧念之想起那艘換了人的快艇,有些驚訝地說:「……你怎麼了?我聽何教授說你們沒事啊?」
「身體沒事,但是精神受到極大驚嚇。」黃師兄長這麼大,還沒有遇到這樣驚險刺激的事,被幾個身強力壯的黑人拿着槍指着頭,他嚇得都尿褲子了……
「……那你好好養養。」顧念之只好安慰他,「要不,你把過程跟我說說?說不定你說出來了,心情就好了。」
黃師兄正想跟人傾訴,急忙道:「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說好的去遊輪,結果那輛麵包車將我們拖到一間空屋子裏綁了起來。整整一個下午,我還以為我活不了了,想我老婆家人想得都快瘋了!」
「黃師兄,沒事了沒事了,何教授一定不會讓你白白受苦的。」顧念之心裏一動,「但是那輛麵包車,不是溫助教安排的嗎?包括快艇……」
「是她,但是她也不能保證不遇到強盜啊。」黃師兄表示理解,「巴巴多斯本來是個小國家,治安一般,有這樣大股的海盜,他們也沒辦法。後來何教授找了人,巴巴多斯的警方就把我們救出來了。」說完又哀嚎:「可我還是很害怕啊!到現在都無法正常入睡,一閉上眼睛就感覺那冰冷的槍管依然指着我的頭啊!」
顧念之又安撫了他幾句,不動聲色套問了更多的細節,才掛掉電話:「黃師兄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回家給你帶好吃的。」
這一整天,顧念之都在琢磨海盜這件事,她很想知道背後的元兇到底是誰。
如果是溫守憶的話,她為什麼想自己死?
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誰?有什麼目的?
但是她想了一整天,還是覺得線索太少,除了覺得溫守憶最可疑,基本上想不出有別人。
而且她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就是溫守憶做的,反而因為她為她擋了一槍,她從此以後對溫守憶的態度就不能再和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地情緒化表達了。
所以想到最後,顧念之就放下了。
她不是一個鑽牛角尖的人。
想不通就暫時不想了,反正她活得好好的,該氣急敗壞的是那個花了一千萬美元買她性命的人。
顧念之聳聳肩,將這一切拋之腦後。
晚上回到公寓,她和趙良澤一起給黃師兄送東西吃。
趙良澤又趁機向黃師兄打聽了很多消息。
趙良澤是專業人士,問出了很多顧念之忽略了的細節問題。
兩人回到自己住的公寓,趙良澤皺着眉頭對顧念之說:「……我們倆誰在巴巴多斯那邊有仇人呢?你還是我?」
「為什麼這麼說?」顧念之託起下頜,睜大眼睛,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
「根據黃師兄剛才說的話,動手的人需要在巴巴多斯打通很多環節。你以為隨隨便便有個人,就能在巴巴多斯的首都做出這樣的案子?」趙良澤揉揉顧念之的頭髮,「你就不要想了,把這件事交給我們去查。」
「……我覺得應該去查的是何教授。」顧念之幽幽地說,「他損失太大了。」
她記得溫守憶說過,那艘遊輪是何之初專門買的,還是新的,現在卻沉沒了。
說不定還有對賓客的各種賠償,無論怎麼看,都是何之初應該最為惱火。
「他肯定也要查的。」趙良澤坐回自己的電腦桌前,「我跟大雄說說新情況。」
顧念之賴在他房裏不走,磨磨蹭蹭了一會兒,拐着彎地問:「小澤哥,大雄他們在哪兒呢?」
趙良澤頓了頓,回頭看着她笑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不是說他們去古巴了嗎?核潛艇要開回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吧?」顧念之眼巴巴地看着他,「那霍小叔……」
「哦,你要問霍少啊。」趙良澤眼裏閃着揶揄的光芒,「霍少和大雄已經回國了。」
「已經回去了?」顧念之驚訝,「這麼快?」
「嗯,國內有事,他們坐專機走的。」趙良澤轉述大雄的話。
不過大雄也不清楚霍紹恆到底做什麼去了。
他們一回到華夏帝國,霍紹恆就被軍部最高指揮官季上將召走了,據說是要執行軍部絕密任務。
其實霍紹恆是被季上將召去關禁閉了。
為了維護霍紹恆的威信,這件事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包括季上將本人,議會上院龍議長,還有霍紹恆的父親,軍部政治部主任霍冠辰。
兩個月的時間,一天都不能少。
所謂關禁閉,軍隊的人都知道非常不好受,雖然不是體罰,但勝似體罰。
那種跟人世隔絕,無人說話的寂寞感,有時候真能把人逼瘋。
但霍紹恆除外。
他們特別行動司的訓練,關禁閉也是訓練任務之一。
所以季上將讓霍紹恆關禁閉,警示的意思大過懲罰。
霍紹恆沒有爭辯,一個人去了禁閉室。
他是少將軍銜,而且不能讓別人知道他關禁閉,因此他的禁閉室是季上將家裏臨時收拾出來的一個小單間。
有自己的廚房和浴室,還有一張床,一個書桌,一台不能上網的電腦和一大柜子的書籍、檔案。
這兩個月,他不能上網,但是可以看書。
這些書籍和檔案,足以消磨他兩個月的時間。
當然,他的手機、平板等東西都被沒收了,不能帶進來。
季上將親自做看守,看管他的禁閉。
這樣高的標準,陰世雄和趙良澤肯定是探聽不到具體消息的。
顧念之一直沒有接到霍紹恆的電話,聽說他是去執行軍部絕密任務了,才鬆了一口氣。
但也有些遺憾。
她的十八歲生日啊,居然連一聲「生日快樂」都沒有聽見霍小叔對她說……
顧念之回到自己房裏,先去洗了澡,換了身睡衣出來上床。
本來想看會兒新聞就睡覺,這時手機鈴聲響了。
顧念之看了看來電顯示,是何之初的電話。
她猶豫了一瞬,還是手指劃開,接通了電話。
「何教授您好。」顧念之彬彬有禮地打招呼。
何之初抿了抿唇,手裏握着電話,看着窗外奔流的龐蒂馬克河,語音清冽地問:「念之,你好些了嗎?」
顧念之點點頭,「我沒事啊,早就沒事了,今天還去國會旁聽他們辯論了。」
「沒事就好。」何之初這時也不知道說什麼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念之,你的父母都不在了,監護人怎麼換來換去的?」
顧念之:「……」
她也猶豫了一瞬,才淡淡地說:「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現在已經滿了十八歲,可以獨立自主,不需要監護人了。」
這句話說出口,顧念之才倏然醒悟。
她已經十八歲,在法律上已經是一個能承擔完全法律責任的人,也就是說,她真的不需要監護人了。
所以她再也沒有什麼理由和立場跟霍紹恆接觸了嗎?
顧念之突然覺得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像是置身在茫茫人群中,每個人從她身邊走過,她卻不認識任何一個人。
顧念之抱着熊貓小抱枕,往床裏面縮了進去,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埋在抱枕後面。
何之初見顧念之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繼續追問,而且顧念之說她不需要監護人了,應該是她以後的生活會有更大的自主權吧?
何之初靜靜地看着窗外的龐蒂馬克河,瀲灩的桃花眼在仲秋夜裏泛出旖旎的波光,他深吸一口氣,打算掛了電話:「好,以後有什麼事我直接通知你。」
「嗯。」顧念之握着電話,將面頰埋在抱枕里,瓮聲瓮氣地問:「何教授,那些海盜的事,您查到到底是誰的沒有?」
何之初搖搖頭:「人都死了,到哪裏查?」
「可是他們在巴巴多斯挾持人質,這也查不到嗎?」顧念之不解,以何之初的能力和勢力,不應該什麼都查不到啊?
「巴巴多斯又不是美國。我的手還沒有那麼長。」何之初苦笑,「念之,你以為我是無所不能的嗎?」
「當然沒有。」顧念之脫口而出,渾然不知電話另一端的何之初已經黑了臉。
她說:「我知道對方在公海犯案,又在巴巴多斯挾持人質,確實不好查。但是他們毀掉了何教授的遊輪,這麼大的損失,您就不想着找出幕後之人補償一下?他們出一千萬美金買我們的命呢,說明幕後之人有錢啊。」
何之初的心情被顧念之一句「當然不能」弄得很糟糕,他想冷笑,但還是極力忍住了,冷冷地道:「不過是一艘遊輪而已,我不放在心上。再說那遊輪是給你的,你都不計較,我計較什麼?」
「啊?給我的?」顧念之驚訝地從抱枕上抬起頭,「那艘遊輪真的是給我的?」
「當然,你沒有看見遊輪上刻的字嗎?」何之初沒好氣地說,「還是溫守憶沒有照我說的去做?」
「哦,不是不是,我看見那些字了,但我以為何教授只是客氣……」顧念之訕笑,畢竟油漆上去的字,分分鐘也可以改掉啊。
如果真的說遊輪是她的,嗯,得拿實據證明,比如說,遊輪契紙上寫的是不是她的名字……
沒有契紙,只在遊輪上油漆幾個字就說是她的,對不起,她不是不懂法律的無知少女,這個虛名她不能擔。
「……說了是你的就是你的,當然,現在說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何之初沒有再糾纏這件事,反正遊輪也沉了,最多只能找保險公司要點保費回來。
顧念之揉了揉額頭,搖頭堅持反對何之初的說法:「何教授,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您不能說一句是我的,就把這麼大一份禮背我身上,我受不起。」
「你說我忽悠你?」何之初現在聽懂了顧念之的意思,「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他一生氣,就走回自己的書房,將遊輪的法律手續從電腦里調了出來,包括遊輪的購買單據和契紙。
不過一調出來,他就沒話說了。
這契紙上的名字還是他何之初,並不是顧念之。
也就是說,顧念之並沒有說錯,她不要擔了虛名。
這艘遊輪,不過是油漆了她的名字而已。
何之初忍無可忍,掛掉電話,一腳踹翻了辦公桌,緊接着給已經在波士頓養傷的溫守憶打了個電話。
「溫守憶!我讓你把遊輪過戶給念之,你居然陽奉陰違?」如果溫守憶現在站在何之初面前,她已經被他掐死了。
溫守憶心裏打了個突,她不明白一艘已經沉了的船,為什麼還有人關注契紙上的名字……
「何教授,事情是這樣的,念之不是美國人,要把遊輪轉讓給她,手續很複雜,我還在等她的背景調查,所以……」溫守憶溫柔地笑了笑,「何教授,現在遊輪已經沒有了,您還要轉讓給她嗎?如果還要的話,我可以催一催做背景調查的公司快一些結束。」
「不用了。我給她買別的東西做生日禮物。」何之初的聲音比萬年寒冰還要清冷,「你傷好之後,也不要再做我的助教了。我會跟老家人說清楚,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溫守憶閉了閉眼,雙手都在顫抖,但是她沒有爭辯,柔聲答道:「好,我聽何教授的。」說完掛了電話,往後倒在病床上,轉身趴在枕頭上,蓋住了自己哽咽抽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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