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嘉蘭被顧念之犀利的言辭問得倒退幾步,神色不由怔忡起來。
白瑾宜見狀,極不贊同地搖搖頭,對霍冠辰道:「冠辰,錦寧好不容易有起色,難道又要放棄嗎?這一放棄,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啊……」
霍冠辰緊緊抿着唇,臉色鐵青地看着霍紹恆,聲音十分嚴肅:「你要做什麼?趕緊把你母親送到樓上去!不要聽閒雜人等胡說八道。」
這個閒雜人等,當然就是指顧念之了。
顧念之腦子裏急速轉着,正想要如何說服霍冠辰,就聽霍紹恆平靜地說:「念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要帶她去治病。」
「胡鬧!我不允許!」霍冠辰攔在霍紹恆面前。
從背後看,父子倆差不多的身形,但霍紹恆更高大,更硬朗,也更年輕。
「你不允許?你憑什麼不允許?」霍紹恆兩手插在褲兜里,身形很是閒適,但氣勢一點都不比他父親霍冠辰差,「你已經跟她離婚,無權干涉她的去留。我是她兒子,也是軍部第六軍區的少將,於公於私,我都有資格有權力帶她走。——至於你,好自為之。」
霍冠辰的雙手抖了起來,「你……你……你敢?!」
「以前我無法反對你的決定,你能做我的主,但是現在不行了。現在沒有我敢不敢,只有我想不想。」霍紹恆淡定說道。
霍冠辰臉色紫漲得厲害。
雖然兒子有出息父親應該高興,但是被有出息的兒子超越,甚至踩在腳下的感覺實在是太難以讓人接受了。
白瑾宜急忙勸道:「你們父子倆各退一步吧!」說着,又對霍紹恆道:「紹恆,你父親有高血壓,不能受刺激。你母親對軍部的實驗計劃非常重要,又病得這樣厲害,你現在貿貿然將她帶走,要是出了事,你的前程盡毀啊!」
顧念之聽出點兒意思了。
白瑾宜居然用「前程」來威脅霍紹恆。
顧念之當然不會讓白瑾宜得逞。
這老女人真是太閒了,搶別人的老公也就算了,居然連別人的家事也管得寬,真得給她找點事兒做做。
顧念之眼珠一轉,對着白瑾宜冷冷地道:「白物理學家,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頓了頓,等全客廳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的時候,她才慢條斯理、一字一句清晰地說:「我已經決定,要告白瑾宜無證行醫導致病人病情加重,以及故意傷害罪,再加上謀殺未遂罪和破壞軍婚罪。——你等着收法院傳票吧!」
她是要把罪名說得越大越好,才能起到震懾的作用。不然這物理學家還以為她是愛因斯坦,能一手遮天呢。
白瑾宜沒有把顧念之放在眼裏,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小姑娘,說大話人人都會,你別把牛皮吹破了,到時候丟臉的還不知道是誰呢。——要告我,你先上網查一查我白家是做什麼的。」
「不用現在上網查,我早查過了。」顧念之更緊地扶着宋錦寧,瞥了白瑾宜一眼,「白家的姻親故舊確實很多,我還畫了一張家族圖,嘖嘖,盤根錯節地,我敢保證,等我將你告上法庭,我一定親自去網上實名舉報白家企圖動用家族關係,阻礙司法公正!到時候,你就等着承受我們普通民眾的怒火吧!」
對於這些世家大族來說,很多東西都是不能拿到枱面上來說的。
任何事情一引起社會的關注,就是他們這種家族的內部關係失靈的時候。
「到時候你們白家丟卒保車,你就是那顆不幸的卒子。」顧念之挑了挑眉,臉帶笑意,右手比劃了一個手槍的樣子,對着白瑾宜「biu」地一聲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勢。
白瑾宜的臉色一瞬間變了數變。
不得不說,在蠱惑人心方面,顧念之是天縱奇才。
寥寥數語,不僅讓白瑾宜投鼠忌器不能繼續插手宋錦寧的病情,而且警告她別想動用白家的勢力阻礙霍紹恆的前程。
而且白家因為白餘生的事,此時正是夾緊尾巴做人的時候,顧念之相信白家那些頭腦清醒的大佬,都不會跟着白瑾宜亂來。
如果霍紹恆同意,顧念之還真的想把白瑾宜告上法庭,給自己的研究生生涯增添一筆可供研究的案例,在法律界試刀立威。
顧念之的威脅果然起了作用,客廳里一時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變得複雜起來,除了宋錦寧。
她的目光渙散,已經不能集中注意力了。
一整天沒有吃東西,她的身子搖搖欲墜,完全靠着身邊的顧念之才能站穩。
就在一片寂靜中,霍紹恆的手機鈴聲響了。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見是陳列打來的,便滑開接了起來:「……接到消息了?」
陳列在電話那邊嚴肅地問:「怎麼提前了?不是說新年過後嗎?」
「見面再說,你的東西都運過來了?」
「大部分早就都跟着葉醫生過來了,但還有幾台精密核心的儀器和樣本,我要隨身攜帶。你放心,我馬上就登機了,不會礙你的事。」陳列說完話就掛了電話,登上霍紹恆的生活秘書陰世雄給他找的軍用專機,從C城直飛帝都。
霍紹恆收了電話,神情一點變化都沒有,就像剛剛跟好朋友話別一樣,沒人看得出來為了這一刻,他已經綢繆了六年之久。
就連顧念之都沒有看出來。
別的人就更看不出來了。
最為關鍵的白瑾宜,此時被顧念之的話嚇到了,正蹇眉沉思對策。
霍紹恆回頭看了看顧念之:「走?」
「走吧。」顧念之扶住宋錦寧,「宋夫人,我們出去坐車好不好?」
宋錦寧點點頭,「餓,車上有吃的嗎?」
「有。」顧念之忙看了看霍紹恆,「霍少,我們的行李怎麼辦?」
「這是我們的家,又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了。」霍紹恆無所謂地往前走,「先把宋夫人送走再說。」
顧念之拉着宋錦寧,哄她道:「車上有好吃的,吃完我們外頭逛逛。我從來沒有來過帝都,宋夫人你去過很多地方嗎?」
宋錦寧是帝都本地人,聞言皺起眉頭想了想,「帝都可以玩的地方很多,你想去哪裏呢?」
兩人說着話,不知不覺就出了霍家大宅的大門,見門口停着四輛車,像是一個小型車隊。
他們登上的是中間第二輛流線型黑色軍用防彈轎車。
霍紹恆先進去坐在後排的最左面,顧念之坐在中間,宋錦寧坐在最右面。
她一進去,就好奇地東張西望,還不時覷着眼睛打量坐在顧念之另一邊不苟言笑的霍紹恆。
霍紹恆也沒看她,目光直視前方,對勤務員范建說了一聲:「開車。」
汽車平穩地開了出去,顧念之在車裏的小冰箱裏找出一盒牛奶,霍紹恆又從車門上的小柜子裏拿出一袋馬卡龍小鬆餅遞給她。
這是顧念之很喜歡吃的一種小餅乾,霍紹恆每次都讓人準備好幾袋,密封放在柜子裏。
顧念之急忙打開,拿出一塊馬卡龍小鬆餅,放在紙巾上托着給宋錦寧:「吃吧,再喝了這盒牛奶,你就飽了。」
「謝謝你。」宋錦寧悄悄接了過來,小口小口喝着牛奶,一邊吃鬆餅。
她的吃相非常端莊文雅,馬卡龍小鬆餅非常蓬鬆,吃的時候,一不小心餅屑就落得到處都是。
所以西方有些國家會用吃馬卡龍小鬆餅來檢驗一個姑娘吃東西的儀態是否淑女。
而宋錦寧吃東西的樣子明顯是淑女中的淑女。
作為一個有嚴重精神病,而且記憶一直停留在十八歲以前的人,能有這樣的儀態,足以說明這些規矩已經深入她的記憶深處,不用想就自然而然地表現出來了。
隔音極好的車裏,連宋錦寧吃東西的聲音都聽不見。
顧念之偏頭看着宋錦寧吃東西的樣子,感慨地道:「霍少,我可知道你當初訓練我吃飯的時候,那些規矩是從哪裏學來的了……」
霍紹恆抱着雙臂坐在車上,臉上的神情平靜至極,根本就沒有接顧念之的話茬。
顧念之也沒有想過霍紹恆會接她這些無意義的話,她只是喜歡說話,讓大家鬆弛鬆弛緊張的心情才好。
自從上了車,她就感覺到有股說不出的緊繃狀態瀰漫在空氣中,好像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正在發生中。
霍紹恆不說話,范建在前面專心開車,也不會跟她說話。
顧念之就想着要跟坐在范建旁邊的趙良澤說話,「小澤哥,你這幾天都幹嘛了?想我沒?」
趙良澤:「……」
脖子後面突然有被獵豹盯住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他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將自己的身形往座椅下方滑下去。
顧念之等了半天,見趙良澤不接話,後來連他的後腦勺都看不見了,也只好不說話了。
好在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就來到了第六軍區在帝都的總部駐地。
半年過去,這裏已經和半年前完全不一樣了。
一等一的安保系統不說,高高的圍牆上架着無數帶紅外線的攝像頭和激光武器,隨時可以摧毀任何敢於翻牆的人。
離大門一里遠的地方,就立着「軍事重地」的牌子,誤闖的人要負各種法律責任,最高處罰可以是當場擊斃。
霍紹恆的車隊在大門口掃了隱形碼,又有衛兵出來檢查了通行證,才舉手敬禮,放他們進去。
顧念之四處打量,發現這裏的佈置,跟C城特別行動司的駐地非常相像,但細節處又有不同。
她有心要和霍紹恆說話,霍紹恆卻依然不搭理她,直到他們下了車,進入霍紹恆在總部的首長官邸。
葉紫檀居然已經候在那裏了。
見他們進來了,葉紫檀迎了出來敬禮:「首長好!」
霍紹恆點了點頭,「陳列馬上就到,你準備好一切東西,他一來就馬上手術。」
「是,首長!」葉紫檀顧不得跟顧念之打招呼,馬上轉身去官邸的一間臨時手術室,做起手術的準備工作。
顧念之摸不着頭腦,她好奇地問霍紹恆:「陳哥要來嗎?他要給誰做手術啊?」
霍紹恆凝視着她,伸手摸摸她的頭,聲音非常地溫和動人:「念之,你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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