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時候不早,一群人也不欲多打擾二房眾人,心裏踏實了便道了告辭。岑黛送邢氏走了半路,而後才揉着酸痛的眼睛迴風來堂。
房中昏黑,她輕手輕腳地爬到床榻上,又小心翼翼地越過青年躺在里側,將將縮進被褥里,就聽見身旁荀鈺問她:「都忙完了?」
岑黛一愣,微微轉過頭來,瞧見身旁的青年姿勢平躺,音色里半分睏倦也無,小聲回答:「嗯,是荀家這一輩的嫡長女,大名喚作寶髻。」
荀家三房並非嫡出,是以子輩並不算進嫡支中。
她頓了頓,又問:「師兄怎麼還不睡?明日可是要早起的。」
荀鈺回答:「你不回院裏,我不放心。」
岑黛抿緊了嘴唇,覺得被一個人時時放在心上憂心掛念着,是一件十分溫暖的事情。
她的一雙眼睛彎彎亮亮的,低聲道:「我沒出什麼事,師兄放心便是,早些睡下罷。」
荀鈺平靜地應了一聲,將手越過被褥伸進來,握住她微涼的手指:「睡罷。」
岑黛頓了頓,小心地回握住他的手,不再發出聲響。
——
翌日,岑黛在主院請過安後,隨邢氏一道兒來二房瞧瞧邢家嫡支年輕一輩的長女。
林氏早打發走了一群要上學的小蘿蔔頭,正在臥房裏陪着周芙蘭講些體己話。
邢氏笑盈盈地打簾進來,溫聲道:「昨兒晚上沒來得及看看小寶兒,今兒特地來看看咱們家的大姐姐。」
岑黛朝着林氏福了福身。
林氏笑着起身:「正好寶兒還醒着,你們過來瞧瞧。」
岑黛同邢氏上前了幾步,瞧見了周芙蘭懷中襁褓里的小丫頭。
粉粉嫩嫩的小人兒,臉上還有些皺巴巴的,只是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卻瞪得極大,轉着眼珠兒盯着湊上來的兩人瞧,絲毫不怕生。
邢氏越看越喜歡,從袖袋裏取出一隻小巧的紅寶金鐲子來,套在了寶髻肉乎乎的手臂上,喜愛道:「小寶兒不哭不鬧的,真是難得,看着就聰明。」
寶髻得了一枚閃閃發亮的漂亮玩意兒,頓時就將所有注意力投在上面,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自己的肉手臂。
林氏掩唇輕笑,接話:「我就覺着這性子像芙娘,天不怕地不怕的,做起事來卻十分穩妥。」
&親。」周芙蘭臉頰微紅:「小小的孩子,哪裏看得出什麼性子?」
邢氏便道:「不說性子,那就說說這張小臉。」
她眉眼彎彎的:「這眉眼像鈞哥兒,有咱們荀家人的樣子。」
林氏補充:「嘴兒和小鼻子像芙娘,精緻得很。」
兩個女人一說一句我說一句的討論完了,轉過頭來問岑黛:「黛娘,你覺着像不像?」
岑黛稍稍瞪了眼,先看看襁褓中小小的一團,又看向揚眉忍笑的周芙蘭,十分正經道:>
惹得一圈兒人不停地笑。
周芙蘭彎起嘴角,牽着岑黛的手,讓她坐到床邊來,揶揄道:「宓陽嬸娘,快來看看你的小侄女兒。」
岑黛眼裏帶笑,將臉湊近,低聲喚道:「小寶兒?」
寶髻聞聲,終於捨得將注意力從手鐲上收回來,一雙黝黑大眼定定看着岑黛,好似正在認人似的。
岑黛心裏好笑,不再看寶髻,徑直握住周芙蘭的手:「昨夜鬧了多久才睡下?」
周芙蘭道:「昨兒我是困極了,只來得及看寶兒一眼便睡了下去,後頭都是鈞郎和母親在照顧她,我倒是沒花費多少心神。」
她邊說着,邊伸了個懶腰:「待坐完月子,我便能下地四處走動了。這些日子都躺在軟榻上,骨頭差點都沒睡軟了去。」
岑黛道:「我那兒有些補品,都是御貢來的,晚些時候托人給你送來,你按着分量用,好好地調養身子。」
周芙蘭挑了挑眉,溫聲笑道:「宓陽費心了。」
二房少夫人順利產女,荀家的一干人等總算是放下了心中巨石,回到了各自的崗位,有條不紊地處理過年事宜。
邢氏攬下了二房裏的小蘿蔔頭每日的請安事宜,特地為林氏騰出空暇,好讓她有功夫幫着照顧寶髻,順帶教導周芙蘭帶娃娃的技巧。
荀閣老早已將荀家嫡支長女出生的消息放下去,一時間二房收到了不少來自親眷世交的賀禮。
在二房慶賀家中長女出生的同時,邢氏這邊也將喜悅之情擺在了明面上:她的親兄長、邢副都督就要回京述職了。
&中已經放出了准信兒,邢家將領將於明日辰時打馬入京,陛下特命邢都督、兵部尚書、京兆尹在城門前接迎。」邢氏欣喜地一撫掌:
&兒為娘抽出空閒來,免去家學中的課業,帶你們上街去瞧瞧熱鬧,如何?」
去看將士回京的熱鬧?
岑黛眨了眨眼,心中有些好奇。她曾在書中聽過許多關於「滿樓紅袖招」的故事,知曉每逢勝仗,璟帝都會指派官員接迎,彼時朱雀長街兩側會有京中女兒投擲香包慶賀。
她對那般盛況構想過許多次,只可惜苦於久居深閨,始終未嘗如願見識過。
坐在對面的荀錦高興得悶掉一盞茶:「上街好啊!廣記燒鵝!廣記燒鵝!」
荀鈴兒登時就是一個白眼翻過去,斥他:「瞧錦哥兒這德行,還能不能有點兒大志向了?」
荀錦略一思索,試探着道:「那就再加上一盤燉豬蹄?」
邢氏笑臉一垮,思索片刻,軟下口氣:「你若是表現好了,別說豬蹄燒鵝,吃海鮮為娘也由着你吃夠。」
荀錦立刻擺出討好的表情:「母親放心!子錦決計不胡鬧,母親叫我往東,子錦絕不會往西!」
邢氏這才重新笑起來,又轉而看向荀鈴兒:「鈴兒想不想一同上街去?你母親這些時日忙不過來,想來可抽不出空來教導你掌家。」
荀鈴兒笑眯眯的,雀躍道:「去!自從阿姊出嫁之後,我可沒怎麼出過家門了。」
荀錦在身側哼她一聲:「阿姊這齣門的志向,也不比我的高明多少嘛。」
&許與阿姊貧嘴。」邢氏嚴肅道,待見着荀錦搞怪地捏住嘴,這才好笑地瞪他一眼,繼續道:
&哥兒雖不在明日接迎的官員之列,但他與邢家的表親兄弟一向感情深厚,明日也將抽空同我們一道兒上街。待你們長兄明兒從內閣歸家之後,咱們幾個便一同前去朱雀長街。」
下首的三人紛紛點頭。
對於邢氏特地提到的邢家表親兄弟,岑黛心中稍稍有些數。
此次與邢副都督一同回京述職的將領中,還有一位邢家的嫡長孫——通州參將邢慎。
對於這一位的信息,岑黛了解得不多,只曾在與衛祁的聯絡中,得出過「此子是個狠角色」的結論。
也不知道這值得衛祁嚴肅地稱一句「狠角色」的邢家邢慎,在前世今生的朝堂混亂中,到底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邢家始終站在荀家身側。兩家一文一武,俱都是璟帝精挑細選出來的同盟對象。
次日岑黛換了件鮮艷些的衣裙,又在外披了件青蓮色的披風,在家中等待荀鈺回府後,這才同一家人乘車出門,前往朱雀長街。
五人出行花用了兩輛馬車,岑黛同荀鈺乘坐一輛。
此時時候尚早,可岑黛打了小簾往外看時,街頭巷尾的人群已經熙熙攘攘的在街邊走動。平日裏在街邊做買賣的小攤販今日也未能按時開張,兩側街道有皇城守衛維安,好歹是將長街中央車道給空了出來。
岑黛嘖嘖出聲:「好生熱鬧,距離辰時還有兩刻的時候呢,街上已經這麼多人了。」
荀鈺端坐在車廂內,手裏捧着一卷書冊看着,頭也不抬:「大越平定已久,難得遇上這般盛況,自然就有許多人前來看熱鬧。」
岑黛回頭看着他,揚眉道:「我還以為是因為邢家的風頭足夠大,這才引得大家前來接迎。」
&般說倒也沒錯,京中三大將門氏族,當屬邢家最是風光。」
荀鈺隨意翻開下一頁,淡聲:「岑家祖上積累的蔭蔽太少、榮國公為人又低調至極,衛家身為陛下身側鷹犬、平日裏刻意收斂氣焰……相較而言,京中坊間更吹捧邢家,也是理所應當。」
岑黛瞭然地點點頭。
荀鈺忽然頓了頓,抬頭正色同她道:「稍後京中女兒投擲香包手帕,雀兒不許湊熱鬧。」
岑黛一愣,立刻懂了他的身子,掩唇直笑,揚起下巴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同那些小姑娘一起湊什麼熱鬧?」
她嘀咕着:「更別說,就憑我繡出來的那些香包和手帕……真叫我扔出去,我還沒臉扔出去呢。」
她對自己的女紅很有自知之明。比起其他的氏族貴女,她繡出來的東西實在是太醜了,可沒那個膽子拿出去秀。
荀鈺見她垂頭沮喪的模樣,唇角微勾,突然道:「我缺一件腰帶,很想見識見識你的繡工。」
岑黛瞪圓了眼,首先想到的是:「能穿得出去?」
荀鈺平靜道:「若實在穿不出去,放在家中配常服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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