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氏含笑點頭:「我知道你是個心細明事理的好孩子,懂事得很。你這邊心裏有數,芙娘又是個聰明孩子,身邊更有她母親和丈夫開導,想來這一關一定是能過去的。」
這廂說完,門外有婆子叩了叩門:「大夫人,二夫人來了。」
邢氏起身,揚聲道:「進來罷。」
房門被推開,林氏笑吟吟地進來,身後還跟着周氏以及兩個婆子丫鬟。
邢氏笑問:「已經將鈴兒他們送去家學了麼?」
林氏回道:「已經送去了,這會兒得了空,正好往嫂嫂這邊走一遭。時值月末,我同芙娘將二房這月的家用花銷、月俸祿米,還有名下鋪子的盈虧都整理算了一遍,拿來給嫂嫂核算統計。」
邢氏笑着頷首,接過一旁婆子遞過來的厚重冊子:「再過不久就要入冬了,二房內外記得換身行頭,小心寒涼。」
林氏點點頭:「我早上已經囑咐孩子們多添衣了。」
邢氏將冊子擱在一旁的桌案上,又看向周氏,溫聲道:「說起入冬……我這裏有原先從母家帶過來的羊皮小毯,夜裏睡覺蓋着、白日裏夾在長衫里都能用,很是保暖。你有孕在身,切忌着涼,那小毯於你正好有用。你且瞧着用不用得到,要是用的上,我晚些時候命人給你送過去。」
周氏有些驚訝,一旁林氏笑着囑咐她:「嫂嫂的好心,你就接着罷。初為人母,什麼東西都備下,關鍵時刻總能有得用。」
周氏應聲,朝邢氏福了福身,笑道:「芙娘謝過大夫人。」
&家人說什麼謝?」邢氏笑說:「荀府這一輩的第一個重孫就在你這兒,一大家子人將你寵上天都還來不及哩。」
她拍了拍周氏的手背:「我這兒還有賬務要算,便不多留你們兩個媳婦了。」
邢氏看向岑黛,語氣笑吟吟的:「我將將還在同黛娘說起你呢,要她好生向芙娘學學掌家的手段。你要是有空暇,不若時常去她那風來堂坐坐,正好一家人好生熟悉熟悉,以後一同將這府邸上下打理妥當。」
周氏打量了岑黛片刻,頓了頓,應聲:>
一行人退出廂房,只留邢氏林氏留在屋內看賬。
岑黛見周氏被身旁的丫鬟攙着下階梯,順手也攙扶了一把:「弟妹現下要去我那處坐坐麼?」
周氏看着她的笑臉,僵硬道:「我每日都要在府里四處走走,還未去過風來堂,勞煩大嫂嫂帶我去看看新鮮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邢氏的那一番話,雖然荀鈞已經說了不是捧高踩低,但一時心裏還是有些不大自在。
岑黛只當做沒聽出異樣,彎了彎嘴唇,扶着她往風來堂的方向走。
院中竹林茂密,顯得周遭涼氣愈發深重。岑黛將將進門就頓了頓,囑咐身邊的冬葵:「家裏有沒有生薑紅糖?冬葵去命人煮一碗生薑紅糖水來,給弟妹暖暖胃。」
冬葵應聲,忙提了裙擺繞道走了。
周氏輕輕抬眼,對岑黛的細心和周全有些驚訝。
捏會兒承了他人的好心,周氏不好再擺出冷臉出來,思及邢氏早前讓岑黛向自己學習掌家,便道:「大嫂嫂初初進府,掌家這處可遇到什麼麻煩了麼?」
岑黛摸了摸鼻子:「暫且還未接觸到什麼大的賬本,唯獨只有成親那日各處送來的賀禮,我只核對謄抄了一遍,也不知有沒有缺漏之處。」
見她有求於人,周氏舒了口氣:「我替弟妹看看罷。」
岑黛笑彎了眼:「麻煩了。」
一行人進了書房,周氏禮貌地沒有多看,只垂着頭跟在岑黛身後往前走。
&就是我對着禮單整理出來的冊子。」岑黛將手中的賬本遞給她。
周氏隨意地翻了幾頁,下一刻已經當機立斷:「不行。」
岑黛笑臉一僵:>
周氏抬了抬眼皮,信手指了一行給她看:「我不知道那禮單的詳盡之處,於是便只說說大嫂嫂這統計賀禮的方式。大嫂嫂只記了出處、數目、送來的時間,其他的卻一概沒記。」
岑黛抿了抿唇:「那……還要記什麼?」
周氏蹙眉瞥她一眼,理所應當道:「這可是賀禮的單子,當然還有一堆要記的。價值如何要記,具體出自誰家幾房也要記。」
她繼續道:「荀家的人脈極廣,但各有親疏。除卻那些世交家族,家主對其他貴胄門庭一向都是主張劃清界限、儘量杜絕任何結黨營私的聯繫。」
周氏將冊子遞給她,翻到第一頁,疾聲說:「除了各地的荀家支脈、大嫂嫂的母家皇族、還有大夫人的母家邢家,其他的世家全都是要撇清楚關係的。這些人送的東西的價值如何,都要一一地記清楚,待日後這些人家辦喜事、或是兩家拜訪,咱們都得用相同價值的東西送回去,將界限劃清。」
岑黛吶吶地聽着,沒想到這裏頭的門門道道竟然這麼多。
&中送禮,都是有一套不成文規矩的。無功不受祿,一個與荀家無甚交集的貴胄突然送好東西過來,保不齊是有求於人、亦或者是有巴結討好的心思。後宅女人接了這些有『深意』的東西,心裏若是不當回事,別人就會以為咱們荀家是同意了他們的私心。」
&況輕些,也就是荀家拒絕、兩家男人彼此尷尬,或是荀家的男丁受人恩惠卻沒能給出回應、出於歉意只得蹚渾水幫忙;重則難免就要得罪人,亦或者不得已改變意向、甚至還要背負上結黨營私的惡名。」
周氏看着眼前這「簡潔至極」的冊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大嫂嫂難不成真的只是將那禮單謄抄計算了一遍?那還要媳婦掌家做賬幹什麼?尋一個寫字好看的人抄一遍不就得了。」
要是她身邊的心腹婆子或丫鬟敢拿這樣的冊子來應付她,她早就厲聲責罵了,情況嚴重的還要打發下去,她身邊可不養閒人。
岑黛歉意道:「我沒想到那麼多,等晚些時候,我好生再做一遍新的冊子。」
周氏睨着她,冷聲:「晚些時候做?嫂嫂不將這世家關係理清楚,怎麼做都會是錯的!」
她嚴厲道:「同荀家有交情的人家這麼多,你總得好生理順。哪些是世交、哪些是陌生人、哪些是朝廷友人。」
&有哪些人家即將分家——即將分家的世家都是分開送禮的,即便不分開,在賀禮中也會單獨說明哪些出自哪房,這個也是要看情況回禮的。比如這回是趙家大房送來的貴重禮品,你不能一股腦地全回送給趙家二房了,這可是大烏龍。」
岑黛長長舒了口氣,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我記下了。」
周氏哼聲:「還沒完呢。嫂嫂身在大房,兩房還未分家,送禮、回禮,都是要兩房彼此對了口風,再合計送禮的。甚至有些時候見到不妥之處,還要去問過了家主外頭的局勢,才能做決定。」
岑黛揉了揉眉心,強笑道:「好,我回頭好生去理順這些關係。」
冬葵這時候端着生薑紅糖水進來,試探地看了房中的幾人一眼,低聲道:「茶水來了。」
周氏的眉眼和緩了些,似乎也覺着方才自己的情緒有些太過了。
岑黛剛嫁進來,手上一時做不好事也是人之常情。且她又不是自己身邊的丫鬟婆子,自己沒必要用這種批評的語調去教育她。
想通了這遭,周氏心裏也有些不自在,轉了話題說些不相干的家務事,喝了一盞茶便道了告辭。
岑黛親自去送了她出門,這才揉着眉心回了書房。
屋外何媽媽輕輕叩門,試探着進來:「少夫人,卻才出什麼事了麼?老奴聽見……」
她方才可嚇壞了,以為這對妯娌是吵起來了。
&什麼。」岑黛搖了搖頭,在桌案前坐下,輕聲道:「何媽媽,這家裏對外的人情世故,你懂得多少?」
何媽媽一愣,老實答道:「以前跟在大夫人身邊做事的時候聽過一些,不過少夫人若是想了解更詳細的,恐怕只能去尋大夫人討教了。」
岑黛嘆聲:「我記下了,你先下去,我理理事情。」
何媽媽福身出去。
冬葵擔憂地看着她:「郡主沒事罷?卻才婢子在迴廊另一頭都聽見二少夫人的聲音了,且聽着語氣還很不好的樣子,差點沒嚇跳起來……」
岑黛扯了扯嘴角,輕聲說:「難怪母親昨日要給我下那麼一個提醒,要不是心裏早有準備,那樣的一番話下來,我怕是要覺着這位弟妹是對我有什麼意見。」
——
周氏從風來堂出來,托着肚子打算回自個兒的院子,路上同身邊的貼身丫鬟隨意叨叨:「那位大嫂嫂果真是個手段不足的,我早前沒看錯。」
丫鬟小桃低聲道:「反正我是沒看出來那位大少夫人有什麼能耐,竟然能讓這家裏的一群長輩都偏袒她。這是娶回來一個媳婦麼?仿佛是家裏多添了一個小姐一般。半點兒用處都沒有,姑娘剛嫁進來的時候可比她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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