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抿了抿唇,心下覺着荀鈺有時候果真是聰明冷靜得可怕,什麼事都能早有猜想,並且做出相應的對策。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他清楚地認知到了如今的局勢,知道她無論內心如何抗拒,必定逃不過嫁人這關,於是這才突兀地過來表達心意。
荀鈺或許打的就是「趁火打劫」的算盤。
豫安需要什麼,他就遞什麼,兩廂受益豈不美哉。
岑黛跳了跳眼角。
豫安瞧着岑黛逐漸平靜下來的面色,心裏已經有了底,溫聲:「宓陽心中的顧慮,此刻應當已經打消了大半了罷?」
她知道荀鈺其人,以長輩的目光來看,荀鈺的確是個極好的孩子,行事穩妥。荀家人今日如此動作,中間必定有荀鈺推動。
那樣一個冷淡的青年,竟然肯為了岑黛跨出如斯大的一步……
豫安覺着,除開當前的陰霾局勢不談,就算是換做了更安全的時候,能夠將閨女交託給願意真心相待的荀鈺,依舊還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岑黛撇了撇嘴角:「我還能顧慮什麼?」
母親始終不肯放心,既然逃不過要嫁人,她總得要選擇一個最合適的,荀家的確是最能夠接納下自己的選擇。
荀鈺都「願挨」了,她又怎麼會不「願打」?
比起母親的擔憂、以及她顧慮的荀鈺的感受,反倒她自己或許是最無所謂的那一位。一年半之後,她能不能活下去都還未可知,逃不過死局,嫁給誰依舊是死。
荀鈺反倒正好,總歸他也有一場死局,正好誰也不拖累誰。
豫安抬眼打量着小姑娘的表情,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腦袋:「是為娘不好,沒能給宓陽應有的自由。」
岑黛抿唇,回握住母親的手:「沒有誰是真正自由的,世間多的是難言之隱和迫不得已,純粹的自由反倒是個虛妄的幌子。」
豫安捏了捏她的臉頰,溫聲:「小大人。」
她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袖裙擺:「既如此,母親便去托人予荀家答覆了?」
岑黛吶吶應下:「嗯。」仿佛一句話交代的並非是自己的人生大事。
豫安瞧着她微紅的耳尖,有些詫異地揚了揚眉,繼而心下有些好笑。
有的人,面上擺盡了聰明一世的表情,誰曉得是不是一時糊塗沒認清本心呢?
她如是想着,也不欲揭穿岑黛的那麼點兒自尊心,眉眼溫和地出門去了。
待房中重歸寂靜時,岑黛捧着發紅的臉垂進書卷里,氣得哼哼:「哎呀!」
——
荀家的回覆來得極快。
晌午時豫安才遞了消息,午後荀家大房夫妻就領着荀鈺上門議親了。
岑黛窩在棲梧園,沒臉再去見荀鈺。
上午她才擺了那樣的臉色,沒過一會兒就答應了他的求娶,平白顯得沒臉面。
好在兩家議親,用不着女兒家去做什麼,正好方便了岑黛去安心做一隻縮頭烏龜。
兩家長輩商議了二人的婚事,又提了提親、接親的日子,待幾樣事宜都商討出了結果之後,岑黛與荀鈺便定下了婚約。
隨着荀家一行人踏出長公主府,兩家小輩的喜事宛如風一般四散了出去。
坊間原先揶揄荀鈺是個「老光棍」的一干人等聞言,紛紛對了個顏色,砸了咂嘴,改口道:「還是荀家嫡長孫厲害呀,一招『一鳴驚人』,竟將咱們大越的一等一富貴花給摘進懷裏了,真不愧是咱燕京第一公子。」
另一人對着無人的虛空拱手嘖嘖稱讚:「高,實在是高啊!」
惹得坊間眾人抑制不住地大笑。
在定下婚事後,豫安立刻書信一封,命人趕忙送進了宮城之內。
——
御書房內,璟帝對着豫安的寫封信怔怔出神。
良久之後,他才「嘶」了一聲,揉着眉心坐直了身子,看向一旁的高盛:「豫安說,這婚事是荀家先提的。」
做舅舅的越想越不對味兒:「這兩個孩子……你說說,朕當初把他們兩個一同扔進文華殿,是不是把宓陽送進狼口了?」
高盛仔細想了想,斟酌着道:「這,荀家嫡長孫,或許稱不上是狼罷……」
璟帝皺眉,全身一凜:「怎麼就不算了?楊家的女兒是天下頂頂好的,荀鈺敢肖想宓陽,這不是狼是什麼?」
荀鈺就是那隻叼走了楊家掌上明珠的狼!
高盛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陛下說得是,陛下說得是……」
璟帝也不打算多開玩笑話,待心裏那一陣驚奇勁兒過去之後,心裏只剩下安定:「不過荀鈺……或許的確是個極好的夫婿。」
他的眼神肅了肅,皺眉轉而去看桌案一角拜訪的另一封信。
高盛會意,躬身執了信封遞上。
這封信早已經被拆開看過了,落款人是當朝內閣首輔,他在信中談及想要致仕歸家。
璟帝低低嘆了聲,又執起手邊的另一封信紙,也已經被拆開看過,落款人是荀閣老,內容也是請辭。
他掂量着手裏的兩封信,隨意道:「荀閣老的此番舉動,既想讓朕繼續信任荀家,又想以自己來交換荀家嫡長孫的前程。」
璟帝偏頭看向高盛,問道:「你覺着,朕應當如何辦?」
高盛同璟帝共處幾十年,此時也不欲多告罪推辭,只認真想了想,道:「荀家的姿態擺得很是恭謹,加之陛下的確有意重用荀鈺,那荀家嫡長孫的前程,陛下的確可以許給荀家。」
他恭敬地彎下腰來:「奴才覺着,正好就順勢提拔了那荀鈺罷?內閣次輔升為首輔,荀鈺由內閣大學生晉升為次輔……於荀鈺這般的青年人來說,能夠以這般年歲站上如此高位,已經是極大的恩澤了。」
璟帝點了點頭:「朕起初也是這般考量的,但……」
他停頓片刻,忽然道:「內閣次輔如今已經年逾五十,且早年受過重傷,身子骨一直不算健朗。如若真的要將他提拔上來,未來遇上家族清洗的艱難任務,憑他那副老骨頭,怕是會有些難挨。」
高盛愕然抬頭,遲疑問道:「陛下莫不是?」
他試探着道:「若是真要讓荀鈺越過次輔晉升……他的資歷可遠遠比不上次輔大人哪,次輔大人可算得上是內閣的根基之一,他若是屈於一個年輕人之後,內閣里多少人怕是都會不服。荀鈺畢竟年輕,處事經驗遠不如次輔大人。」
璟帝卻道:「次輔並非是老古板,只要見着荀鈺有符合官職的手段和能耐,心中未必覺着膈應。而荀鈺的能力麼……從他對於這個晚輩的重視便能看出,次輔其實也十分賞識荀鈺。」
高盛仍舊皺眉:「那內閣中的其他聲音……」
璟帝道:「荀鈺會做好的,你不信麼?」
高盛垂首,恭聲道:「陛下一向看得准人,奴才自然是信的。只是仍舊是有些不明白,為何陛下突然改了決定?」
他可還記着,璟帝說他最初做出的打算,並非是讓荀鈺越過次輔晉升。
璟帝默然,伸手取過桌案上的一卷明黃旨意,緩緩攤開來,嘆聲道:「內閣首輔……這位置,最終本就是要交託於荀鈺手上的。」
「那孩子足夠優秀,更足夠忠心,這些年做出的成績眾人都有目共睹。他是未來承君身邊的肱股之臣,能夠幫着承君坐穩位置,更是未來的群臣之首,有能力以一己之身鎮壓下心思各異的老臣。」
璟帝輕聲道:「他是承君的庇護。再晚些時候,待朝中真正亂起來、需要荀鈺的時候,朕或許才會將這旨意頒佈下去。只是如今瞧着局勢,這朝堂或許會更早地亂起來,倒不如早些提拔了荀鈺,讓他早些握有更大的權力。」
高盛猶疑道:「更早地亂起來?」
璟帝瞥他一眼:「莊、岑兩家暗中勾結,此為其一;宓陽嫁入荀府,此為其二。後者是墜入這湖水裏的一枚石子,或許突兀,必定會激起水中浪花——某些世家的警覺和忌憚。」
他扯了扯嘴角:「總歸算得上是有舍有得罷。荀家能護住宓陽,可同時,楊家與荀家的聯合,也會讓某些人更加提心弔膽。」
高盛皺眉垂頭:「的確如此……陛下高瞻。」
他話音剛落,殿外有宮人尖聲行禮道:「參見太子殿下。」
璟帝揚了揚眉,瞧着龍章鳳姿的青年進到殿內來,眼中多了幾分暖色:「東宮的事宜都處理好了麼?怎麼這時候過來御書房了?」
楊承君拱了拱手,皺眉低聲:「聽聞……表妹許了人家。」
璟帝頓了頓,緩聲道:「是,宓陽同荀大學士定了親。」
果真聽到了那人的名字,楊承君眉頭皺得更緊:「父皇……」
璟帝兀自擺了擺手,沉聲道:「承君,莫要再胡鬧了。你們同門師兄弟一場,何至於鬧到今日這地步?倒不如各自退一步。」
楊承君抿唇:「為何是我先退?他面上可是看不出半分想要讓步的意思。」
璟帝皺緊眉頭:「得,誰都不讓,那你們繼續吵去,朕看你們非得把這天都給掀了!」
一口氣嗆住了,璟帝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
楊承君心憂父親,忙垂首服軟,彎下腰給他順氣:「兒臣不敢。」
璟帝嘆了口氣,拍了拍楊承君的肩膀:「承君素來懂事,可就是有些聽不進話。朕讓你先退一步,不是叫你在荀鈺面前示弱,是因着最關心你。你看朕平日裏跟不跟荀鈺講這些小事情?他有他祖父教,朕並不管他。」
「至於宓陽……荀鈺是如今這局勢下最能護住她的人,關於這一點,承君稍後仔細想想便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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