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老先生心中記着恩情,每逢天晴時,還是強撐着起早上朝,費心盯着兩個學生,不時給予他們一些朝政上的提示和幫助。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岑黛因此而立刻變得清閒了起來,整日縮在暖閣中讀書寫字,偶爾還要被豫安喚到身邊去學習掌家和刺繡,仿佛是生怕她宅在園子裏生了霉。
今日岑黛裹了一件厚實的銀狐裘,頂着身前呼嘯的寒風,一路領着冬葵快步進了京華園。
她進門時,豫安早已在暖閣中跪坐着等候了,她身前擺好了繡架,手中執了炭筆勾畫着圖樣。
岑黛舒了口氣,解了身上的銀狐裘遞予張媽媽掛在暖爐一側的屏風上,揣着湯婆子跪坐在豫安對面,笑吟吟喚道:「母親。」
豫安輕輕應了一聲,並未抬頭,只笑道:「外頭冷得很罷?宓陽且先暖暖手,待手熱乎靈活起來了再動針,正好為娘這花樣子還未勾畫好。」
岑黛點點頭,睜打着眼睛打量豫安手下描繪出來的圖案:「母親今兒個要繡什麼?」
她輕輕撫摸着繡架上的布料,揚眉:「好生柔軟,用的似乎是綢緞?」
「繡的是纏枝花。」豫安笑着解釋:「這回的繡品是要用去製作護手的,於是為娘才挑了這輕軟的絲綢來繡。用這絲綢來刺繡更考驗手上的功夫,宓陽若是不謹慎着來,這綢緞可是會繡不平整的。」
岑黛抿着嘴笑:「前一陣子娘親教我繡那硬緞面時,不是還夸宓陽繡得很不錯?宓陽現在可是有些功夫的,娘親放心罷。」
「怎麼,上回誇了宓陽一句,你尾巴就翹上天去了?」
豫安抬眸,輕睨她一眼:「前一陣子教你繡那袍角腰帶,是拿着金銀線在硬緞面上做盤金繡、菱繡,這兩個又不是什麼多複雜的繡法。你若是連那都繡不好,乾脆叫為娘塞回肚子裏重造一遍得了。」
岑黛摸摸鼻子。
豫安重新垂下頭,一邊勾完花樣子的最後幾筆,一邊道:「雖說這護手要的布料不多,但纏枝花到底是難繡,你又是個生手,是以今兒個若是要開工,指不定得要到了快過年才能繡完。」
她收了炭筆,將一旁盛滿了各色真絲線的竹籃遞到岑黛手中,由着她一一比對顏色,道:「咱們娘倆這幾日加緊些繡完,儘量在除夕之前讓府中繡娘裁做成護手,讓張媽媽送進宮裏去,便當做是給你舅舅的新年賀禮了。」
岑黛正小心地穿着線,聞言抬頭,好奇道:「咦,讓張媽媽送過去?咱們今年不去宮中過小年了麼?」
「不去了。」豫安搖頭:「今年你舅舅忙得很,又要勞心操持朝政,又要管着東宮君臣的那一檔子事,咱們就不過去打攪了。」
頓了頓,她又道:「再者,你同承君那孩子都應當要學會着避嫌。那東宮太子妃的位置不久後就該有着落了,且宓陽明年就要及笄,你們表兄妹兩個若是走得太近了,對你們中的哪一個都不好。」
岑黛乖巧點頭:「原是如此,宓陽記下了。」
豫安見她懂事,也就擱下這話題,安心教她刺繡:「宓陽今年可莫要再貪玩了,怎麼說也要將一些基礎的繡法學會,不然仔細被婆家笑話。」
岑黛苦笑,可憐兮兮道:「什麼婆家……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呢,娘親這般着急做什麼。」
豫安不吃她這一套,正色道:「若是真等到那八字有一撇了的時候,依着你這可有可無的天賦,只怕到出嫁時都還不會繡呢。不許再鬧了,老實着學。」
岑黛連忙點頭。
岑遠道黃昏歸家時徑直進了暖閣,抬眼就瞧見岑黛正在打着瞌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豫安坐在她對面,正伏身繼續繡着花樣。
他心下好笑,解了大麾掛在屏風上,輕手輕腳地行到近前來,低聲問:「在繡什麼呢?」
豫安坐直了身,揉了揉手腕,輕聲斥道:「邊兒上去,你身上還有外頭寒氣呢,仔細襲給了宓陽。」
岑遠道眼中笑意更深,聽話地尋了不遠處的椅子坐下。
豫安擱下手裏的活計,收好了針線以防岑黛一腦袋撲上去,而後慢騰騰地起身,揉着手腕坐到了岑遠道身側的軟榻上,嘆聲:「今兒個是教她學着繡護手上的緞面,誰曉得這妮子一朵花還沒繡完就困了。」
岑遠道給她倒了杯熱茶,低低道:「宓陽的性子你最是清楚的,她習慣將課業早早做完。這幾日怕是睡得晚、去完成她老師留下的課業去了,今日做刺繡這般勞神的事兒,哪能不困。」
豫安瞥他一眼,眸光複雜,音色漸冷:「你竟還曉得你閨女的性子?我當你壓根就沒放在心裏過的。」
岑遠道面上笑容一頓,緩緩藏起眼中細碎的亮光,溫聲:「宓陽是我女兒,我何嘗忽視過她?只不過有些時候……」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
只不過有些時候,他在榮國公府和岑黛之間做出的取捨,有些寒了娘倆的心。
豫安不欲聽他辯解,只吩咐一旁的張媽媽:「時候不早了,叫小廚房隨意熱些飯菜罷,就送到暖閣里來。」
張媽媽恭聲應下,徑直出了門。
岑黛被這邊窸窸窣窣的交談聲驚醒,揉着眼睛望過來:「父親回來了?」
岑遠道點點頭,聲色溫緩:「跪坐久了仔細腿疼,宓陽起來走走罷。」
岑黛應下,揉着膝蓋起身,行至豫安身邊站着,摸着鼻子笑道:「娘親,宓陽半路睡着了。」
豫安笑睨着她:「為娘看得見,知曉你是真累了,故而沒叫醒你。只今日你睡過去便算了,明日可得打好精神。」
岑黛笑着點頭:「宓陽手頭的課業快完成了,今晚早些歇下便是。」
岑遠道揚了揚眉,好奇問道:「做護手給陛下送去?當新年禮的麼?」
於是豫安將早前同岑黛說的一番打算又交代了一遍。
岑遠道稍稍蹙眉,詫異道:「今年不入宮了?」
豫安抿了一口茶水:「宓陽如今快要及笄了,等到年後便要開始相看夫家的。若是今年還要到宮裏頭去過節,怕是會被京中那些夫人誤會說閒話。」
岑遠道表情微僵:「相看夫家?那東宮太子妃之位……」
豫安瞥了身旁的岑黛一眼,沒想避着她,道:「東宮太子妃之位自有別家貴女坐着,同咱們家的宓陽又有什麼干係?」
不等岑遠道接話,她繼續道:「宓陽有皇家和岑家作為娘倆,這大越朝,哪家貴女能比得她底氣足?」
豫安迎上岑遠道不認同的目光:「宓陽有你我護着,這輩子大可以過得愜意輕鬆,她背後站着楊家和岑家,以後嫁出去了,婆家不敢讓她吃苦。」
「反之若是入了皇家……宮裏頭是個什麼模樣,你心裏也是清楚的。多方受限、皇族威嚴,我們根本護不住宓陽。」
她難得地在岑遠道面前放緩了音調,輕聲道:「當父母的,誰不想女兒能過得舒心?」
岑遠道張了張唇,深深地望了不遠處的小姑娘一眼。
岑黛正在打哈欠。那張瓷白小臉精緻無比,眉眼更像豫安,卻又隱隱透着幾分他的影子。
這是他的血脈後輩。
岑遠道終究是閉上了嘴,沒有多說。
他自認這輩子沒有多承擔作為父親的責任,也始終不覺着膝下獨女嫁人,是一件多麼難過不舍的事情。
——大抵是跟在榮國公身旁太久了罷。
岑遠道忽然如此想道。榮國公膝下全是女兒,於榮國公來說,女兒只是兩家聯姻的籌碼的工具,而並非是承載了自己感情的血脈。
可若是換做自己,看着那個軟軟的小糰子慢慢長大、最後離家嫁人,看着膝下獨女從此被冠上他人姓氏……他真的能捨得嗎?
身旁豫安摟着小姑娘到自己懷裏,笑問:「今年小年夜,娘親陪着宓陽包一回餃子可好?宓陽想吃什麼餡兒的?為娘讓張媽媽先一步購置回來準備着。」
岑黛眸光一亮:「想吃蝦仁兒的。」她笑着縮進豫安懷裏:「宓陽好久沒有包過餃子了,依稀記得上回還是七八歲的時候?」
「確實是有好一陣子了。」豫安捏了捏她的臉頰,開玩笑道:「怎麼說也要在宓陽及笄之前再包一回餃子,只不定就是出嫁前的最後一次了呢?」
後半句話,岑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只覺得自己重生一回,怕是還要像上輩子一樣尋不到夫家。
她心下不以為意,嬌俏笑道:「嗯,好生包一回餃子,咱們一家三口好好吃一頓團圓飯!」
言罷看向岑遠道,眨了眨眼睛,問道:「說起來,父親也吃蝦仁餡兒的麼?」
母女倆人俱都轉過頭來看着他。
岑遠道心裏默念着方才岑黛說的那「一家三口」四個字,一時只覺得心下暖融融,笑道:「爹爹喜歡吃韭菜肉餡。」
豫安難得見他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抿唇垂下眼瞼,溫聲道:「那便兩種都着人準備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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