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攸地抬起頭,稍顯稚嫩的臉龐上冷然一片,半眯着的眼直直對上荀鈺漠然冷厲的眸子。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那雙眼睛清明且深邃,帶着些許探究。
岑黛抿了抿唇,心下暗自盤算着如何應對。
此時莊寅和楊承君正在偏殿,幾乎聽不到正殿這邊的動靜。而文華殿內的宮人宮婢平日裏只負責灑掃,在課時都是守在殿外,更不可能經過正殿。
此時她陷在荀鈺的禁錮里,根本無從脫身。
而若是要開口回答……荀鈺是個聰明至極的人,普通人根本無法欺瞞住他什麼。此番她越是想要找藉口糊弄,反而越會讓自己處在劣勢,最後指不定還會自亂陣腳反被他牽着鼻子走。
所有思緒轉瞬而過,岑黛鬆了口氣,轉眸看向滿室亮堂,面上驚慌緩緩收斂,冷聲:「荀大公子這問話倒是奇怪得很,我如何想、如何待人,同你有什麼關係?」
她站直了身,一身貴氣霎時間展露無疑,抬眸直視他,緩緩道:「反倒是荀大公子,如此咄咄逼人地將我堵在此處問話,仿佛一切都瞭然於胸……荀大公子不若說說,你認為我為何要討好別人、我為何要怕你?」
荀鈺垂頭盯着她的雙眼。
眼前的小姑娘過於嬌小,身量幾乎只到他胸口這處來,儘管機敏地看清了方向,卻仍舊是色厲內荏虛張聲勢。
&為你想掙脫牢籠。」荀鈺盯着她的眼睛,忽然說。
岑黛一愣,瞳孔微縮,方才的氣勢頓時消失不見。
有那麼一瞬間,她看着荀鈺漠然的雙眼,差點以為荀鈺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重生。
可他的下一句卻是立刻抵消了她的驚駭和猜疑:「身在牢籠之中,你應當知道自己身為金絲雀的宿命。」
如果荀鈺知曉她是重生而來,就必然不會這麼說。她的確是想要逃脫牢籠,她想逃脫的更是必死的結局,而非僅僅只是……
岑黛微垂眼瞼,其實荀鈺的「金絲雀」三字說得並沒有錯。
在燕京眾人的眼中,她出身高貴,京中貴女無一人能夠在地位上壓下她半分;可在真正的位高權重者眼中,她的一切都是他人給予。
小雀兒在金玉鳥籠里梳理羽毛,吃喝不愁,可究其根本也不過是掌權者的玩物。掌權者讓她生,她自是能夠錦衣玉食地過上一輩子;掌權者若是想讓她死,她也根本沒有分毫掙扎的餘力。
璟帝寵愛她,自然是肯由着她無憂無慮地活着。可若是哪一日璟帝死了,他捧上來的金絲雀哪裏還有繼續恣意的可能?岑黛忽地想起了自己渾渾噩噩結束的前生。
看似榮華在身,實則連半分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只能受掌有大權之人的擺佈,她不甘心。
含着金湯匙出生固然是有幸,可站在這樣高的地方,身邊手握大權的人又哪裏會少?璟帝,豫安,朝中重臣……旁人一輩子見不到的狠辣人物她都可以輕易見到,旁人一輩子體會不到的陰謀詭譎她自出生起就已經是身在局中!
正是這時,荀鈺稍稍躬下身,低聲道:「郡主認為,在下說的可對?」
鼻翼間的竹香更濃了些。
岑黛立刻從思緒中回了神,頓了頓,不適應地偏過頭:>
荀鈺眸色愈深,緩聲道:「郡主想要如何,我並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想要逃脫牢籠,同討好太子以及懼怕我有何干係?」
太子並非是輕易能夠掌控的存在,岑黛若是抱了進入東宮的心思,無非是從一隻籠子跳進了另一隻籠子,這同她的目的似乎說不過去。可若只是為了兄妹情誼,荀鈺頓了頓,京中女子討好太子,哪個不是打了那種心思的?
至於懼怕他……似乎更加無從說起。他自認以往從不曾見過岑黛,更不可能做過能讓她心生恐懼的事來。
&無什麼干係,只是源於女兒家的心思。」岑黛抬頭,明晃晃地同他對視,胡扯:「怎麼,荀大公子難道不曾聽過這句話麼?」
荀鈺表情一僵。
女兒家的心思?
討好太子和懼怕他僅僅只是女兒家的心思?
岑黛瞧着荀鈺難得龜裂的表情,目光微凝,突然笑了:「若是不曾聽過這女兒家的心思,可要多向老師請教呀。荀師兄。」着重強調了最後三字。
荀鈺頓時更僵了。
什麼師兄?
岑黛忙瞅準時機從縫隙中抽出身來,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直直走向上首堆着的書箱,音色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疏離:「怎麼,荀大公子莫不是想讓我一個人將這些東西收拾乾淨?」
荀鈺抿唇上前,沒再敢同岑黛說話,快手快腳地將剩下的書冊全部擺完,而後坐回自己的位置百~萬\小!說,不發一言。
岑黛皺了皺眉。
荀鈺這是……慌了?
莊寅與楊承君從偏殿出來時,兩人已經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一個百~萬\小!說一個寫字,似乎同之前並無區別。
莊寅左右看了看,誇讚了二人的勤快,而後招了荀鈺跟着自己進了偏殿。
目送兩人離開,楊承君擱下手裏的書冊,斟酌着道:「宓陽似乎並不歡喜同荀公子相處。」
昨日他倒是不曾看出什麼來,只是今日……先是早晨不打招呼,而後又是兩人疏離至極的相處,楊承君此時才發覺了些許不妥當。
岑黛冷着臉寫字:「何止。」
楊承君頓了頓,坐在岑黛桌對面,溫聲:「宓陽與荀公子莫非有什麼過節?」
岑黛筆下一頓,忽地想起了方才在書架角落裏的幾番對話,心下鬱結難消。
兩世為人,她還是第一次被他人如此對待。
岑黛稍稍垂下眼,攸地憶起了方才荀鈺步步緊逼時的眼神。漠然又清明,沒有半分旁的心思,似乎只是單純的疑惑和探究。
楊承君這廂正在絞盡腦汁地想着如何勸解表妹,忽而聽得她問道:「表哥覺得荀鈺此人如何?」
他很是想了想,而後才道:「我與荀鈺並沒有多少深刻的交情,只是偶爾得空交談過幾句。荀鈺其人……目光通透,冷靜自持,驚才絕艷。」
楊承君輕笑:「雖然不甚熟悉他的本性,但在片面上來看,他是一位君子。」
岑黛垂眼。
幾乎所有人都這麼說。
光風霽月的世家公子,恍若謫仙,同未來那個人人口誅筆伐的奸佞幾乎是兩個人……
&此……多謝表哥。」
等到荀鈺出來時,已經是臨近午時了。
宮中備了午膳,一行人正準備移步,便見一身官服的荀閣老突然到訪,同莊老先生告了罪,以家中有事為由,先行領了荀鈺歸家。
岑黛同楊承君用過午飯,又跟着莊老先生聽過課,這才同楊承君道了別,準備打道回府。
早間冬葵跟着張媽媽在府里一頓收拾,這時候已經是腰酸背痛渾身疲軟,不過還記得要過來接小姐回府,於是早早的選了時間候在宮門前。
岑黛掀了帘子鑽進馬車裏的時候,冬葵正四仰八叉地趴在車廂里,竟是閉眼睡着了,可見是真的累得夠嗆。
如是想着,岑黛並不打算喚醒她,只輕手輕腳地避過她坐在軟墊上,撐着腦袋望着車廂外頭的人來人往。
街邊一群留了總角的孩童正在玩着遊戲,拿了一張白紙奔跑着嬉戲,笑鬧着扮演着眾人一擲千金爭奪荀鈺畫作時的場面。
荀鈺……
冬葵不知什麼時候醒了,趴在毛茸茸的軟墊上瞅了岑黛許久,忽然起身湊近:「郡主在想什麼?難得見到郡主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樣。」
岑黛回頭,笑道:「在想冬葵今日怎麼這麼累呢,府里的東西晚些清理也並非不可,怎麼張媽媽非要今日扣着你整理?」
冬葵搖搖頭,嘆了口氣:「今兒個都正月十三了,眼看上元節將至,這清理一事可不能在往後拖了。」
&元節……」岑黛恍然,撫掌:「我倒是忘了這茬。」
冬葵皺眉,忍不住問:「郡主到底怎麼了?不若說出來,婢子給你解解悶?」
瞧着她面上的狡黠,岑黛抿嘴笑了笑,遲疑道:「我今兒個見了一個人。有人說他是難得一見的君子,也有人說他十惡不赦……」
話還沒說完,身旁冬葵已然撇撇嘴:「郡主莫不是想要試探婢子?」
岑黛揚眉:「怎麼就是試探你了?」
冬葵坐直了身,眨了眨眼:「昨兒個早上郡主不是還拿了『草色遙看近卻無』的評判告誡婢子麼?那時還同婢子說着要記得提醒,免得郡主被他人的想法給帶跑偏兒了的。這才只過了一日,郡主就拿着類似的事情問婢子,不是試探是什麼?」
岑黛一愣。
是了,旁人說荀鈺如何如何,並不一定都是真。
冬葵笑嘻嘻道:「如若郡主還能見着那人,不若親自瞧瞧他的為人?他人所言,終究抵不過自己的雙眼來的真實。」
親自瞧瞧?岑黛抿唇,沒有回話。
——
豫安長公主今日似乎也是有些疲累,並不曾久留岑黛,只問了今日在宮中過得如何,便放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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