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忙提着金玉鳥籠噠噠噠地小跑上前,還沒來得及喚出聲,那被關在鳥籠里的小八哥立刻在一陣搖晃中大叫了出來:
&慢點!」
駭得岑黛立刻停住了步子。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那廂將將轉過頭來的豫安表情立時一頓,遲疑地看向正在籠中撲棱的灰鳥:「這是八哥?」
岑黛點點頭,將東西擱在高架上懸好,面上全是欣喜:「是表哥送予宓陽解悶的。」
豫安將手裏盛着香粉的玉盤擱在霸佔桌上,蹙了蹙眉:「既是從東宮出來的,怎的如此粗鄙?」
話畢,踩在細長金杆上的小八哥像是聽懂了一般,立刻炸開了渾身灰羽。可它偏頭瞅了瞅貴氣逼人的豫安,頓了頓,挪着腳背過身,卻是突然閉了嘴。
幾番變換看得岑黛眼角一抽,這小八哥竟還是個欺軟怕硬的?!
豫安只瞥了一眼便沒了多少興致,執了銅鑒蓋子放回熏爐上,牽着岑黛繞過屏風去了已經擺了飯菜的隔間。
母女二人落了座,身側上前了兩名婢子,躬身端上銅盆熱水。
豫安仔細洗淨雙手,轉身幫着岑黛擦乾手上水珠:「外頭這雪一時半會應當是停不了了,宓陽還有功課未完成,午後便不出去了,可好?」
岑黛乖巧應聲:>
豫安舒了口氣,執起鑲金漆箸為小姑娘布菜,溫聲囑咐:「後宮並無主事的女主人,你太子表兄自有東宮內的一應事宜要處理,宓陽可得記着莫要給舅舅表兄添麻煩。」
大越如今並無皇后。
先皇后去得早,而後璟帝再未立後,只一心專注培養皇后之子楊承君。前朝起初還有大臣上表提及後位空懸,結果被璟帝一拖再拖,之後也就沒人再議論了。
後宮女眷雖是單薄了些,但勝在無人與太子相爭,必定不會重蹈上一輩奪嫡之爭的覆轍。璟帝心裏盤算的也正是這個打算。
宓陽笑彎了眼,撒着嬌:「娘親每年都不忘說這個,宓陽早就記在心裏了。」
豫安笑瞥了她一眼:「嘴貧,用飯罷。」
午後豫安離了長寧殿,準備幫着清算一遍宮內過年所準備的物什。
岑黛留在偏殿練字,身側冬葵正在清點今日一併帶進來的行李。
筆下小楷工整,一橫一撇自有一番氣韻。岑黛抿唇認真寫完了一帖之後才鬆了口氣,提起紙張吹了吹,眼裏漾出了一抹笑意。
她自幼就受着豫安的磋磨,去學習什麼琴棋書畫,「琴棋畫」學得都很是普通,最拿得出手的只有這一手字。
幸而這唯一的優勢也着實是出彩得很,相仿年紀的女孩兒沒人能夠越過她。豫安心下滿意,也就不再勒令她學好其他三樣技巧了。
冬葵收拾完了東西,端過來一眼熱騰騰的牛乳茶,好奇地往桌案上瞥:「今年的練字功課郡主不是早就寫完了,怎麼今日還要練字?」
岑黛收拾了幾張帖子,而後接過茶盞,彎了彎唇角:「明日就要去拜訪那位莊老先生了,既是去拜師,總得備些東西才是。」
冬葵恍然:「郡主有心了。」
岑黛垂下眼睛,自然是有心的。
既然已經知道表兄楊承君不可能是前世的下毒兇手,她自然是想要與楊承君走得更近些。
岑黛小小抿了一口乳茶,香甜的熱氣蒸騰,遮住了她眸底的一抹暗色。
她在盤算。
既然已經猜測到在所有人的身後藏匿了一隻手段不小的「黃雀」,為了逃脫三年後的死局,她只能儘量給自己增加能夠使用的籌碼。
表兄楊承君到底是大越太子,身在東宮,一言一行皆有璟帝盯着,她背着「深閨乖順郡主」的名頭,不大可能從他這處得到朝堂上的消息,所以只能靠着大哥岑駱舟。
可楊承君作為未來的大越帝君,手中握有的權力無人能及……
岑黛閉了閉眼,松松吐出一口濁氣。
若是能夠尋求未來帝君的庇護,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她同楊承君雖是表兄妹,可平日的接觸並不算太多,若是這次能夠拜入同一師門,想來就可以另當別論了。
——想不到,重生之後的無意落水,竟叫她平白撿了這麼多機會。而她需要做的,就是抓緊這些機會,並藉機籌謀,爭取為自己謀得最大的利益。
杯中乳茶已經見了底,岑黛擱下茶盞,軟軟靠在椅背上,閉眼輕輕嗅着暖香。
尚且只有十三歲的閨閣少女,手中連半分壓人的力氣也無,實在是……太弱小了。
弱小得只能依附他人,只能任人宰割。
忽而耳邊傳來金鐵交鳴聲,岑黛睜開眼,看見不遠處的金玉鳥籠搖搖晃晃。
小八哥上跳下竄,見她偏過頭來,徑直對上了她的眼睛:「咋滴,瞅啥呢?」
身側冬葵忍不住掩嘴輕笑一聲:「這八哥說的哪裏的話呢?當真是有意思。」
岑黛撐着腦袋看着那籠中黑影,心下的凝重逐漸鬆緩下來,突然道:「這八哥似乎還沒有名字。」
冬葵忙驚喜地轉過身來:「郡主可要給它取名字?」
那頭金玉鳥籠搖晃的動靜小了些,灰羽鳥兒立刻跳轉過身,烏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見狀,岑黛眼裏的笑意更深了些:「不敢在母親面前鬧騰,只敢在我這兒嬌氣……吃軟不吃硬,既如此,就叫牆頭草罷。」
說罷也不管那邊愈發搖晃的鳥籠子了,徑直轉過身繼續寫着帖子。
冬葵端起空茶盞,立刻懂了岑黛的意思,咯咯直笑:「牆頭草,慣是會見風使舵,這名字真好!」
岑黛眼裏笑意更深。
晚間璟帝留了豫安和岑黛一同用飯,飯間雖然無人講話,卻讓岑黛覺得比在長公主府時還要來得輕鬆自在。
次日早晨,岑黛心下惦念着拜師一事,遂起了個大早。
她今日沒再穿宮裝,老老實實着了一件私塾女兒常穿的保暖便衣,收整好了昨日寫好的帖子,匆匆忙忙去正殿尋豫安。
&這麼早做什麼?」豫安捏了捏小姑娘的臉頰,身後張媽媽正在為她挽高髻。
岑黛將手裏的匣子捧上,睜大了烏溜溜的眼睛:「想去見老師!」
豫安輕笑:「這時候還沒有下朝呢,莊老先生同你表兄都不在後宮,你去哪裏見老師?」
她將小姑娘摟緊懷裏:「先吃早飯,待吃過飯了,娘親再帶宓陽去見莊老先生。」
岑黛嬌嬌俏俏地應了。
飯後母女二人又說了些體己話,豫安估摸着下朝的時間應當快到了,這才牽着岑黛出了長樂殿。
屋外大雪依舊不曾停歇。
東宮,長廊宮檐之下,楊承君一身明黃蟒袍,竟是在與一位紅衣朝服的老者同排前行。
岑黛遠遠地望過去的時候,立時就猜測出了這老者的身份。
眾人口中的莊老先生,莊寅,當今太子太傅。
能夠讓太子自願後退半步與之並行的老者,只能是楊承君的老師了。
這般想着,眼見兩撥人馬即將遇上,岑黛忙低下頭,規矩了眼神。
&母。」楊承君笑着先開了口。
豫安笑了笑,輕輕頷首,轉而看向他身旁的老者,稍稍福身:「莊老先生。」
算是大禮了。
可一禮還未行完,莊寅卻是腳下一陣踉蹌,借着楊承君的虛扶閃過身,生生避開了禮。
岑黛面上笑容未變,仍舊乖順地立在豫安身側。
莊寅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回頭恭謹地朝着豫安拱了拱手:「長公主殿下折煞老臣了!」
豫安彎了彎唇角,眼裏帶了幾分暖意:「多年過去了,先生依舊如同以往一般謙遜。」
莊寅苦笑:「多年過去了,長公主殿下依舊還是惦記着折煞老臣。」
竟是舊識?岑黛眨了眨眼。
楊承君掩唇輕咳一聲:「此處風大,姑母與老師若是要說話,不如入了殿內再敘。」
一行人這才抬了步子往東宮內行去。
&日陛下便同老臣遞了消息,想來長公主殿下身邊的這一位就是令嬡罷?」暖閣之內,莊寅笑眯眯地看向岑黛。
豫安笑着頷首:「正是家女。」
岑黛頓了頓,眉眼彎彎,朝着莊寅行了一個晚輩禮。
莊寅揚了揚眉,躬下身同岑黛平視:「收徒一事可不算小,敢問宓陽郡主,是想要同老臣求學,還是想要拜老臣為師?」
岑黛一怔。
求學一事是越璟帝早先遞了消息的,無需她說什麼,莊寅不會不收她。而她……而她本來的目的和期望,不過也只是同楊承君一同學習而已。
可現在對上莊寅炯炯的目光,岑黛卻覺得自己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忽地想起了昨日在暖氣氤氳中,自己苦恨自己是個深閨貴女,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可若是親自拋下那「深閨貴女」的束縛呢?
岑黛對上莊寅的雙眼,忍不住攥緊了雙拳,藏在寬鬆裙擺下的兩腿顫顫。不必全然依附大哥哥和表兄,她也可以擁有機會站在高處,看見更遠的風景!
岑黛突然不顫抖了,她鬆了口氣,抬臉笑得嬌憨:「宓陽,想拜先生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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